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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如此这般了。”

将忠顺王的来意,以及自己的回复说完后,贾瓒伸出手,习惯性又想端起旁边桌几上的茶碗。

秦可卿眼疾手快,连忙把自己的递了过去。

望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茶碗,贾瓒奇怪的望了她一眼,也未多想,便接了过来。

贾母面色十分的复杂,紧紧皱着眉头,脸上似有不甘,却又仿佛如释重负。

良久,她长叹一声,无力道:“讲和……便讲和了罢……”

放下茶碗,贾瓒想了下,开口问道:“老太太,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贾母抬头看了他一眼,往四周看了一眼,吩咐道:“好了,已经无事了,除了瓒哥儿,所有人都出去,该去干什么便干什么。”

见她这般慎重,其余人也不敢多嘴,纷纷起身往外走。

秦可卿还想着与贾瓒一起回秦府,临行前望了一眼贾瓒,用眼神提醒不要忘了。

他扭头瞧着自家媳妇,笑了下,以示自己没忘,秦可卿这才放心离去。

待所有人都走后,堂内便只剩下了贾母与贾瓒,还有个伺候贾母的鸳鸯。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荣庆堂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贾母这才开口,但并未回答贾瓒的问题,反而问道:“你是否想过,为何我贾家号称一门二公,到了你大伯和你大哥这,只剩下了个一等和三等将军?”

经她这么一提,贾瓒也十分奇怪。

他自然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诸事缠身,并未有所深思。

大梁的武勋体系,分别为异姓郡王、国公、侯爵、伯爵、子爵、男爵,依次排列。

其中郡王国公侯爵均为超品,但彼此之间依旧有高下之分。

郡王最高,国公次之,侯爵再次。

侯爵之下,便是伯爵,正一品;下面是子爵,也是正一品;再下是男爵,从一品。

男爵之下是同为从一品的一等将军,正二品的二等将军,正三品的三等将军。

再往下便已经是掉出武勋体系了,分别是四品的骑都尉,五品云都尉,以及最末等的七品恩都尉。

每当上一代袭爵人去世,若下一代并未立下功勋,便会降一级袭爵。

但贾家的情况却是相当的诡异。

上一代还是荣国公的贾代善,传到了这代的贾赦手里,便成了个一等将军,一下子降了四级。

宁国府那边还要更加诡异,明明号称一门二公,但与贾代善同辈人的贾代化,却跟贾赦一样,也个一等将军。

以至于如今传到了贾珍这里,成了个三等将军,眼看着就要掉出武勋体系了。

贾母见贾瓒面露疑惑,便深吸了口气,面露悲痛之色,声音有些颤抖的道:“这些还是要从当年那场大乱说起,这一晃,都过去二十年了……”

“当年,坐在太子位子上的,并不是如今的圣上,而是他兄长,皇长子怀德太子。”

提到了这个人,贾母本来有些黯然的眼中,猛然迸发出精光,顿时来了精神,连说话的语气都高亢了几分。

“怀德太子其人,可谓天纵奇才,其三岁开始进学认字,五岁便能通读经典,长到了十岁,更是将前来授课的大儒,辩的哑口无言,掩面而去。”

“不仅天资聪慧,更为难得的是,怀德太子知人善任,赏罚有度,礼贤下士,生来便带着帝王之气,所见之人无不为其宽广气度所倾倒。”

“满朝文武皆对怀德太子赞叹有加,当今太上皇更是视其为无可争议的下代帝王。”

追忆了一番后,贾母嗟叹道:“可惜的是,他却因谋反,死在了东宫。”

贾瓒目光炯炯,手指不停的敲打着椅子扶手,凝眉道:“如此说来,怀德太子的位子岂不是稳如泰山?他只需按部就班等待继承大统即可,为何要铤而走险呢?”

贾母听后,脸色猛然一变,往门口望了下,伸手指了指门口,示意鸳鸯去瞧瞧。

鸳鸯来到门口,拉开房门瞧了几眼,又关上了,对贾母点点头。

这时,贾母才压低了声量,对贾瓒道:“具体为何,至今都是个迷,但……坊间传闻,乃是当今圣上,买通东宫守卫,将巫蛊草人置于寝宫之中,又去太上皇那里诬告怀德太子欲咒杀君父。”

“太上皇大怒,遂派遣当时锦衣府指挥使刘玉谦前去彻查,后刘玉谦回禀确有此事。”

“当时你爷爷任京营节度使,太上皇传旨,命你爷爷带兵前往东宫捉拿怀德太子。”

“此事被怀德太子提前得知,这才发动兵变,意图夺权。”

讲到了这里,贾母眼中竟露出了恐惧之色,颤声道:“那一晚……长安……血流成河……”

遂闭上了双眼,似是会想起令她颤栗的记忆,不愿细讲。

片刻后,她平复了下来,继续讲述。

“当时的五军都督府还不叫这名,而是叫大都督府,其大都督乃是咱们武勋一系的后起之秀,华阴侯安子明。”

“此人乃是怀德太子一手提拔,对其甚是信任。”

“也正是因为有他在,太上皇才会慎之又慎,让你爷爷带京营人马前去东宫,后头又不放心,让你二爷爷也跟着出马,前去禁军之中坐镇,以防止禁军也出了乱子。”

“其余各家勋贵,也皆得到了太上皇的旨意。”

“你爷爷出城带着兵马正要入城之际,怀德太子便发动了兵变,率领太子六率攻打皇城。”

“你二爷爷带着禁军守着皇城,你爷爷带着京营人马包抄后路,厮杀了一整夜后,最终里应外合之下,太子六率不敌,怀德太子兵败返回东宫,于寝宫自焚而亡。”

贾瓒听着贾母的讲述,俞听俞是奇怪,问道:“照这么看,二位爷爷平叛有功,当重赏才对。”

平定了太子谋反,结果不仅没有功劳,下一代袭爵还连降了好几等,岂非怪事?

贾母摇摇头,惨笑一声,道:“若叛变的不是被太上皇寄予厚望的怀德太子,那的确是大功一件,但坏就坏在,叛变的正是怀德太子。”

她望向贾瓒,感叹道:“你未亲眼见过,并不知晓,当时的怀德太子究竟有何等的威势。”

“太上皇生性好享乐,并不喜朝政,因此自怀德太子十五岁之后,便通通放权,由他监国。”

“便是在军中,也任由怀德太子提拔安子明。”

“也如是说,自怀德太子十五岁监国起,至他兵败身死为止,这几年间,他大梁事实上的当家人,几于皇帝一般无二。”

“纵观史书,历朝历代,可有这般太子?”

贾瓒听后,感慨的摇摇头。

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的确没有这样的太子。

他前世的历史中,也唯有朱元璋的大儿子,太子朱标方能与他媲美,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贾母叹息道:“太上皇毕生心血倾注在怀德太子身上,但他却起兵谋反,这对太上皇的打击相当之大。”

“更不用说,后来查明,这一切都是有人暗中谋划,怀德太子是被冤枉的。”

“此事传出后,太上皇便彻底失去了理智,锦衣府指挥使刘玉谦被诛了九族,东宫所有的侍卫、宫人皆尽被杀,更有不少本与此事无关之人也被牵连,被杀者多达万余人。”

“大肆株连之后,太上皇依旧没有就此息怒,华阴侯安子明并未参与谋反,也被以渎职为由,罢去大都督之位,赋闲在家,大都督府也被分拆为五军都督府,直到辽东之战,安子明才被启用。”

“至于你两个爷爷,的确立下了大功,但……”

贾母嘲弄了笑了下,道:“此时的太上皇并不责怪怀德太子,他反而希望怀德太子能够成功夺权。”

“所以我才说,坏就坏在,谋反的那人是怀德太子。”

贾瓒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

贾母的眼中已经泛起泪花,哀声道:“大梁开国封赏之际,你太爷爷演公,受封宁国公,你二太爷爷源公受封荣国公,传到你爷爷这代,本应降一级袭爵,但你两个爷爷争气,均在西疆又立下功勋,因此仍袭宁、荣国公之爵。”

“经过怀德太子谋反后,太上皇便寻了个由头,将率兵包围东宫、逼死怀德太子的你爷爷,直接从国公降为一等神威将军。”

“你二爷爷稍微好了些,并未降等,但他去了后,你大伯则只袭了个一等将军。”

“不仅是咱们家,所有武勋一脉,除了四大异姓王以外,其余八公十二侯,皆视参与程度,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些影响。”

“你爷爷……在此之后……没多久……便驾鹤西去……你二爷爷……也没撑多久……跟着……便去了……”

一直讲到了这里,贾母已然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