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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万的心里很是委屈。

他这个镇抚使上任还不足两个月,连屁股都没坐热,光是长安城周边的事都忙不过来,哪里能顾得上淳化这么个地方。

可这话他若是说出口,反倒是让人觉得这是在为自己开脱,平白惹人厌恶。

憋了半天,赵万垂下脑袋,愧声道:“下官失职,惭愧。”

先低头认错再说,左右上面也知道他是新到任的,不会就此事过于难为他。

“哼”,贾瓒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一甩袖子往城里走去。

淳化县县衙。

“公正无私”的匾额之下,贾瓒一身劲装,端坐在大堂案后,星眉剑目的脸上满是寒霜,一拍惊堂木,喝道:“带犯官戴枞”

他身为武职,原本无权抓捕审讯戴枞。

但赵万这不是在这吗。

锦衣府虽然理论上也没有权力直接抓捕朝廷命官,但是那也只是理论上。

打从太祖朝至今,锦衣府抓人,哪个有胆子敢跳出来说三道四。

再说之所以赵万堂堂京兆府镇抚使,好好的京城不待跑到淳化来,就是为了处理此事。

贾瓒率兵出城剿匪,一举一动自然牵动着朝堂之上诸多人的心。

戴枞率兵进山,被李南给拿下押了回来,这事经锦衣府的渠道,很快就传到了身在京城的赵万案前。

一看事关贾瓒,他不敢怠慢,层层上报,很快得到命令,让他连夜赶往淳化,待贾瓒归来之后协助他审理此案。

其实说是协助,他扮演的角色完全就是个见证人。

贾瓒面对他时无比强势,一手包办了所有,搞得他只能委屈巴巴的充当个书吏,记录案发及审讯经过,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威~武~”

喊威武的不是衙役,而是客串衙役的武宿卫士卒。

县衙大堂之内没有一个淳化县的吏员,只有一个赵万坐在了原本师爷的位子上,拿着纸笔记录。

戴枞在淳化为官多年,连此地守军都被他蛊惑,谁知道淳化的吏员里面有多少也涉案其中。

谨慎起见,所有淳化县吏员通通都要回避。

大堂之外围满了前来观审的百姓,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一阵脚镣声传来,戴枞披散着头发,一身白色囚服,赤着双脚,表情木然的走了进来。

在大堂中央站定之后,他躬身拜了三拜,跪地叩首,口呼:“下官见过贾大人。”

贾瓒冷然道:“戴枞,你身为朝廷命官,贪赃枉法,勾结山匪,欲行不轨之事,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要说?”

戴枞抬头望了他一眼,笑道:“贾大人此言差矣,我勾结山匪,全无不轨之心,实则是为了淳化百姓,不得已而为之。”

堂外听审的百姓一听,顿时指着他破口大骂,群情激愤,若不是身在衙门,怕不是要冲进来将他一顿好打。

“苏静!”

贾瓒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

待百姓们住声后,他望向戴枞,嘲讽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便要听听戴大人的高见了。”

戴枞笑着摇头,道:“高见不敢说,下官敢问大人一句,当今百姓生计如何?”

贾瓒想了下,如实道:“近些年天灾不断,朝廷赋税颇重,百姓生计艰难。”

“是了”,戴枞笑道:“子午山匪,自四年前聚集,朝廷多次围剿,反而越剿越大,下官敢问,这是为何?”

“百姓困苦,为一口粮食,不得已铤而走险”,贾瓒依旧如实作答,不遮不掩。

戴枞大笑几声,道:“对,大人说的对,百姓活不下去,只能落草为寇,这也是子午岭山匪无法剿灭的病原所在……”

他顿了下,又问道:“大人可知,自四年前朝廷第一次剿匪惨败之后,子午岭又多了多少股山匪吗?”

贾瓒无言,轻轻的摇头。

“五个!”戴枞摊开手掌,伸出五根手指,大声喝道:“整整五个寨子,人数最多时多达八千。”

他放下手掌,又问道:“大人,朝廷兵马惨败,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回京城继续吃香喝辣,可百姓怎么办?近万人的山匪,让我淳化怎么办?”

他越说越激动,脸涨的通红,大声吼道:“我一个七品芝麻官,我又能怎么办?”

“为了不让事态失控,我只能在他们之中挑出几个寨子合作,使驱狼吞虎之计,让他们自相残杀,虽然最终留下了两个,但至少相比于陇山化平县,我淳化百姓至少还能有一条活路。”

“大人学识广博,倒是说说,如今之事,是我做错了,还是这个世道错了?”

堂外的百姓无不面面相觑。

以往在他们眼里,这戴枞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人渣。

可是今天这么一听,似乎也有点道理。

相比较于陇山那边动不动就是屠庄灭村,他们至少还能活。

这么一说……这戴枞是个好官?我们冤枉了他?

百姓们一时之间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评断戴枞。

贾瓒冷笑了几声。

信件他已经全部看了一遍,这戴枞压根就是在胡说八道。

这番话,就像贾瓒前世看过的电视剧中,和珅与纪晓岚的忠奸之辩一样。

乍一听似乎的确有道理,但细细一分析完全就是屁话。

他是驱虎吞狼了,可他真的是为了淳化百姓着想吗?

恐怕是因为寨子太多,不好分赃而已吧。

若真如他所说,他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那他此处多年为官,淳化百姓为何提起他来,无不咬牙切齿。

还不是他下手太狠了,拼了命的压榨百姓,搜刮钱财。

这些银子哪去了?还不是落到了他戴大人的腰包里。

总体来说,这个戴枞是个有能力的有手腕的官员,但可惜的是,他的能力与手腕用在了邪路上。

贾瓒冷笑连连,指着戴枞道:“好你个巧舌如簧的戴枞,你若是能将这股劲头用在正道上,何苦要落得如今的下场。”

“大人觉得我说的哪里不对?”戴枞问道。

贾瓒摇摇头,道:“你的说法,的确很对,若我是你,面临诸多聚啸山林的匪徒,可能也会采取与你同样的做法。”

戴枞顿时笑了起来。

但贾瓒却冷声道:“只可惜,我手里有你和两个山寨往来的书信。”

他伸手从案旁放着的盒子里抽出几封,拍在了桌子上,厉声喝道:“这里面每一封我都看过,两处山寨,每次下山劫掠所得,都有你戴大人的一份,这点你又如何解释?”

“并且你还时常派人运送粮草上山,只凭这一点,本官判你个意图谋反都不为过。”

“你还有脸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为了百姓,你倒是说说看,你为知县期间,为百姓做了什么好事?但凡你能说出一件来,本官便能饶你一命。”

一连串的提问,让戴枞不知如何作答,脸色很是难看,跪在地上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