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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细雨,绿树婆娑。

马车行驶在在街道上,发出阵阵清脆的马蹄声。

贾瓒微微掀开车帘,观赏着车外的江南雨景。

金陵的气质与长安大不相同。

长安作为都城,哪怕是再繁华,本质也还是一座军事要塞,城内那一百零八坊市,在战时就是一个个的绞肉机,整体风格庄严肃穆,沉稳大气。

但金陵的氛围却是没有那么的凝重,悠闲、轻快、精巧才是这里的主旋律。

若非要做个类比,长安是一个端庄强势的御姐,总是高高在上的露出轻蔑的眼神,仿佛在说:就这?

让人打心眼里有种想要征服她的冲动。

但金陵却是犹如温柔婉顺,娇俏可人的邻家妹妹,让人忍不住生出保护欲。

虽是在下雨,可街上依旧有不少人,打着雨伞,三五成群的四处游玩,悠闲自在,怡然自得。

已经过了饭点,但街边茶馆酒肆中人也不见少,不时传来悠扬的评弹小调。

习惯了长安的环境,而今猛地一到了金陵,贾瓒还有些不大习惯。

这里实在是太过于安逸了,安逸到直让人昏昏欲睡的程度。

难怪古往今来,但凡是割据江南的政权,除了大梁和后世史书上的大明,就没有一个能北伐成功的。

在这里待时间长了,再强的雄心壮志也会逐渐被磨平,沉迷在这温柔乡里。

贾瓒心中暗暗吐槽着。

街边酒肆茶馆中的评弹小调唱的都是吴侬软语,他一句也听不懂。

可隐约之中,听到了好像是“贾侯爷”三个字。

贾瓒眉头一皱,让王奔停下了车。

“去里边问问,他们唱的是什么,莫要惊动旁人。”

王奔很是奇怪,大人何时对这种民间小调感兴趣了?

却也没有耽搁,下了车,径直朝着酒肆走去。

刚刚进了门,便有店小二一脸笑意的上前招呼。

“这位爷,头回来,面生的紧,您来点什么?”

一身蓑衣的王奔四处打量了下店中,一眼便望见了正在上首弹唱的乐人。

开口问道:“他们唱的是什么?”

店小二乐呵呵的道:“一听这位爷的口音便知是北方人,这唱的是咱们江南小调,说的是贾侯爷怒斥群臣,被奸臣陷害发配北疆的故事。”

王奔一听唱的是贾瓒,心中便是一喜,也不理会店小二,扭头便朝着外头走。

他身后,店小二脸上依旧是乐呵呵的,只是,一双眼睛却是闪动的莫名的光彩。

直到他出了店门后,店小二转身前往后院一间房内。

躬身朝着上首一人道:“大人,贾侯爷身边的王侍卫过来了,问起了店中唱的小曲。”

那人正在书案上奋笔疾书,闻言头也不抬,朗声问道:“没让他瞧出什么来吧。”

店小二笑道:“绝对没有。”

“嗯”,那人点点头:“下去做事去吧。”

“小的告退”,店小二躬身一礼,朝着外头走去。

等他走后,书案后的人缓缓抬起了头。

若是贾瓒在此,必是会认出此人。

他是锦衣府京兆卫所镇抚使,赵万。

二人曾在淳化县共事过几天。

“唉”,赵万长叹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笔,缓缓摇头,满脸的憋屈。

喃喃道:“侯爷,下官能不能回京城,就得看您了。”

他一个京兆卫所镇抚使,之所以会出现在金陵,还得说起年前贾瓒遇刺一事。

堂堂朝廷大员,竟是在都城当街被刺杀,还是在年终朝会如此重要的时间点。

哪怕贾瓒压根屁事没有,事后永安帝也是一口气惩戒了不少人。

在这次事件中,忠顺王辞去了锦衣府指挥使一职,黯然下台。

刚上岗还不到半年的京兆尹钱缙也被降旨斥责,罚了一年俸禄,若非是贾瓒帮他说了句好话,怕是会直接一撸到底,哪里能便宜的了他。

其余林林总总,里里外外有不少人都倒了霉,赵万便是其中之一。

身为京兆卫所镇抚使,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难辞其咎。

若非他也是忠顺王一手提拔,在下台之前保了他一手,他直接人头落地都有可能。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继续在京兆卫所当镇抚使了,被打发来了金陵,当了应天府卫所镇抚使。

金陵这个地方,文臣也好,武将也罢,大家都有一个共识,这是个养老之地。

但凡是从长安调到江南任职的,不论以前是干什么的,最终都老死在了江南,没有一个人例外。

只要稍有些雄心壮志的,想要有些作为的官员,都视此处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反而对那些胸无大志一心求财之人,这里是天堂般的存在。

赵万年纪轻轻便爬到了京兆卫镇抚使的位子上,前途远大,满心想着更进一步,哪里是甘心就此养老。

可事情的发展,并不会依照他的心意来。

本以为来到江南后,此生再也就如此了,谁知却是忽然收到了上级传达下来的命令。

让他暗地里传播贾瓒忠心为国、文能治天下,武能定乾坤的光辉形象。

此事也给意志消沉的赵万瞬间打了鸡血。

为了能够重返长安,他使出了浑身解数,竭尽全力的在江南民间传播消息。

这才有了贾瓒在江南地区如此之高的人气。

“要不要去见侯爷一面呢?”,赵万有些迟疑的自言自语。

上边三令五申的命令他,不能让贾瓒知道此事,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好,在贾瓒面前露了馅。

可二人毕竟曾见过面,如今贾瓒来了江南,自己不去拜会,倒是显得有些刻意,或是疏远了。

“还是去见一见吧,到时小心一些便是”,赵万缓缓点头。

店外,王奔疾步跑到马车旁,朝里面道:“大人,里头在唱的是您以前怒斥群臣,被冤枉构陷,发配北疆的故事。”

车厢中,贾瓒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民间戏曲说书之类的,多有拿历史上王侯将相的故事加以编绘来演绎的事。

他贾瓒如今怎么说也是闻名天下,被人写进故事中传唱似乎很正常。

可是隐约之间,他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别扭。

这一切实在是太快了。

从他被发配北疆,到声名鹊起,再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不过两年多一点。

民间戏曲小调的创作是需要时间来沉淀,哪个不是凝聚了无数人的智慧慢慢形成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能成书?

这快的实在是不同寻常,就好像……有人在背后推动一般。

贾瓒深深的望向酒肆,心头疑惑不已,是谁在这背后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