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除了冬天时候，其他时候其实很少穿那些穿法繁复的长衣长裙，一来碍手碍脚，二来过于麻烦。
但是今晚却被穆止拽着挑了好几件长裙长袍，这人眼毒，还都是挑着贵的衣服买。几件之后，墨羽终于忍不住，拽着穆止颇长的头发发尾把人拽出成衣店了。
墨羽算了算，光是这笔钱够自己卖身一年的了。
但是衣服效果确实出乎意料的好，走在路上有人回头看，买个东西有人回头看，穆止强行投喂墨羽还有人回头看。
啧。
墨羽忍着浑身的不舒服，随便找了个客栈，这次客栈不仅没有满客，还有各种风格的房间任性挑。
墨羽中规中矩的挑了一个木纹雅房。
穆止本来想和她一个屋子的，被墨羽锁在了门外，只好去找掌柜的，用自己叽里咕噜的通语订下墨羽的隔壁间。
墨羽的房间隔音效果很好，反正她进去了之后就听不到楼下的吵吵嚷嚷了。墨羽本来想进门就换下这身花里胡哨的衣服的，但是她指尖一顿，把长袖拢好，宽大的长袖里的手已然摸上了一把贴身放着的短刀。
屏风后浅浅的呼吸声一直向墨羽昭告着来者的位置，墨羽迈步，装作没有发现房间里多了人一样，绕过八仙桌时候还有心情倒了杯水喝。
还差五步——
三步——
墨羽悠闲的走着，手里捏紧的短刀蓄势待发。
一步——
就是现在！
墨羽抬手，短刀出鞘，刀尖直指对方咽喉。但是对方好像早有防备一样，轻松躲过墨羽一刀，甚至还伸手扣住了墨羽手腕，猛地一带，墨羽踉跄一下，随即立刻站稳，另一只手去抓他咽喉。
但已经晚了，那人一翻身，一手扣死了墨羽的手腕，另一只手捏死了墨羽的下颌：“小羽。”
墨羽这才看清来人。
沈若木。
“你不是走了吗？”墨羽皱着眉问，身上绷紧的肌肉松了下来，半眯着眸：“给我撒手。”
沈若木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墨羽。
墨羽后知后觉的发现沈若木的不对劲，打量了一眼他，他还穿着早上的深色长袍，面色却苍白得吓人。
墨羽心一跳：“出事了？又受伤了？松手，让我看看你背上的……”
沈若木忽然松手，把头埋在墨羽的脖颈间，墨羽担忧的话立刻戛然而止。
试不到呼吸。
墨羽悚然，伸手接住沈若木，才发现他浑身冰凉，那苍白的唇一张一合，拂过颈前的软肉，似乎在说着什么。
墨羽怔住。
下一瞬，墨羽眼前一黑，像是被谁闷了一棍子。墨羽下意识抱紧身前的人，却发现手上什么重量都没有。
“你怎么还在那里像个棒槌一样杵着？”
不耐烦的声音从黑暗处传来。
墨羽愣住，缓缓抬头，下一刻她立刻忍着疼跌跌撞撞的往声音来源处跑去。
“算了，我这次出差，时间有点长，卡里留了钱，我不在，别饿死自己了。”
那声音中带着痞气，可是说话的人却一点都不痞，熨过的衣服服帖的勾出他挺直的背，脚下踩着硬质的长军靴。
墨羽呆呆的看着那人扣上领上的最后一个扣子。
“大概走三个月，你给我蹲在这，别给我找事。”
男人套上外套，回头看了看墨羽，颇为嫌弃：“啧，怎么看都是傻傻的。饿的话，自己做饭，下楼买也行。”
“不过以你的做饭手法，为了防止你吃了自己做的东西之后食物中毒，还是劝你下楼吃。”
“哦对，生的凉的，你全给我戒了。”
那人说完，似乎还想说什么。墨羽往前一步，像是惧怕惊动了什么。
但是还是被那人发现了，他侧身看着墨羽。
墨羽猜现在自己一定很狼狈。
因为他这一走就没再回来，上天入地，墨羽再也找不到一个跟他一样的人。
至于他赴死之前，这句将说却未说的话，墨羽夜深惊醒的时候反复猜了无数次，后来几乎成了她的梦魇。
“行了，知道你怕黑，我解决完那群废物就回来。”
那人转身拉开门，步子踏碎了光和暗的界限。
墨羽立刻追去，却在迈出的第一脚就踏空了。
墨羽对失重感并不陌生，每一次她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靠着腰力调整。
可是这一次，墨羽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呆呆的坠入黑暗，看着那刺目的光变成遥远的一点萤火。
远到仿若隔了一个人间。
墨羽忽然痴痴笑了。
可这不就是足够了吗。
之后是众叛亲离也好，死无葬身之地也罢，她毁灭了深渊，深渊也吞噬了她。
但她其实拥有过的，真正的生而为人的活过。
墨羽释然的闭上眼，有凌冽的风鼓满她的长袍：“再见。”
风里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再见。”
墨羽平静的睁眼，先看见房顶上一圈圈的木纹，侧眸，果然看到了一边正在折腾八仙桌上茶杯的穆止。
穆止一看墨羽醒了，立刻收手，假装旁边一堆碎片不是自己搞的，笑着喊道：“神女姐姐。”
墨羽撑起身，把身上大袖衫拢了拢，问道：“你给我吃的那个，是露花丹？”
穆止歪头，努力的听懂墨羽说了什么，想了想道：“狮虎说，惟有断前沉，仁才能向前。”
墨羽的短刀已经落在手中，看了看穆止一副认真的模样，笑了，说话却有几分暴躁：“你懂个屁。”
穆止选择性听不懂：“神女姐姐梦见了什么？”
墨羽起身，把短刀扔在桌子上，拧了拧脖子，勾着笑朝穆止走过去：“想知道？”
穆止点头：“嗯嗯。”
墨羽两手一下扣住八仙桌的桌沿，用两臂撑出的空间锁着穆止：“那先告诉我你是哪路的神仙，拿神品灵丹当零食吃。”
穆止一米九的大傻个，被墨羽这一圈，显得委屈极了，但是他也没挣扎，就是委委屈屈的迁就着墨羽，还反问：“什么神仙？”
“隐世家族二十三个，全都藏头露尾，各扫门前雪。”墨羽直视着穆止的眸，道：“而且他们没有姓穆的。那你就是蓬莱岛的人，你怎么会在这？”
穆止只听见熟悉的蓬莱俩字，其他全没听清，但是不妨碍他眨着星星眼崇拜的对墨羽道：“神女姐姐你肿么咨道的？”
捡到宝的墨羽一下子笑出声：“我诓你的。”
穆止真没学过“诓”这个字，歪头迷惑的看着墨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