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序面色认真，右手撑开了栖霜的眼皮，仔细地望了望。
小姑娘的瞳仁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依旧是黑黝黝的，只是视野失焦，眸光无神。
眼帘上也没有受过伤的痕迹，只有一缕浅薄的灵气附着其上。
这丝灵气看起来似乎并不具备危险性，只是缠绕着她的眼眶，而没有蔓延开去。
没有排异反应。
这真的是外物的攻击吗？
比起外物，倒更像是她本身的灵力反应。
观察完毕，闻人序放开了扣着小姑娘下颚的手掌，挺直身板，重新坐回了原位，他视线微移，又看向了栖霜的嘴巴。
那上面，与眼睛不同，并没有灵气的反应。
闻人序看向了柳惊鸿，“柳道友，敢问道友，柳姑娘可是先天性失语？”
惊鸿避重就轻：“这和目盲有何关系？”
闻人序表情严肃：“确实无关，但我观柳姑娘，似乎并不是完全言语受限。”
言下之意：你妹妹可以说话，她为什么不说话？
惊鸿垂下眼帘，“确实如此，小栖她…”
“是由于特殊原因，暂时无法言语。不过，这与治疗眼疾有何干系？”
言下之意：这个原因我不会告诉你，你只要说眼睛能不能治即可，不要关心别人的隐私。
闻人序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不过，幻阵内出现的任何事物都不会伤及现实，除非是沉溺其中。”
“我想，柳姑娘你应当不是做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罢？”
言下之意：你是不是自残导致的眼疾？
本体栖霜被他问住了，马甲惊鸿也随之陷入沉默。
这话问得可真是、一语中的。言灵的反噬啊，她明明再清楚不过了，却又还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问倒两人后，闻人序也陷入了沉思：对方变成这样的原因、是为了脱离幻觉的禁锢而强行破阵，最终灵气逆行反噬造成的吗？
不过若是这样想的话，还有一个奇怪的点：到底是什么样的反噬才会伤到眼睛？
一般来说，面对困境，修士们通常会选择强行调动体内灵力，尝试突破自身极限，进而造成反噬。
而常规的反噬一般都是筋脉暴动、灵气翻涌，最后导致丹田亦或是五脏六腑的重伤。
倒是未曾听闻，会有反噬导致失明这种后果。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敢问柳姑娘，你也是符修吗？”闻人序神色带着些微不赞同地道。
能自行破阵的，不是剑修就是符修了罢？
而据闻人序观察，柳栖霜显然不是剑修。
第一点：剑修常年习剑，一般都会将剑带在身边。极少会有剑修不带自己的爱剑的。
不论是燕澜、柳惊鸿亦或是远在另一处的花怀予，都是如此。
哪怕是现在这样放松聊天的场合，燕澜和惊鸿也都带着自己的剑。
第二点：剑修的气质。此处说的气质并不是说剑修就一定要气质凌冽之类的，而是指剑气。
不是攻击时发出的剑气。而是指由于习剑而身上自带的气。可以是锐气，也能是清气，还可以是寒气…
一定要形容的话，就是指一个人的气息。修习剑道的修者和修习任何一道的修者都是不同的。
第三点：习剑的痕迹。常年习剑的人，哪怕是修者，指腹上也会有薄茧。
而闻人序注意到，栖霜的手上并没有这种茧子，与之相对的是，小姑娘的手指上有着握笔的茧子。
众所周知，修仙界握笔的修士，一般都是符修，他们主修画符布阵，自然需要握笔画符。
第四点：世家子弟的认同。虽然祁梨与栖霜同为宗门弟子，但祁梨同时也是世家的子弟，自有一番傲气。
而要得到世家子弟的认可，自身的实力一定不可能差。
很大可能性是同为符道一途的认可。
综上所述，闻人序合理推测，柳栖霜应当是个符修。就算不是符修，也不可能是剑修。
闻人序语气里的不赞同，并不是对小姑娘修习符道的反对。而是对她选择轻视自身、漠视同门可能会担心自己的反对。
作为医者，闻人序很难喜爱漠视自己生命之人。
所为医者，众生之大，大于自身。自身之大，大于理性。
本体栖霜顺着他的话点点头。是的，我是、符修。
闻人序注视着小姑娘，语气温和，神色却带上些许严肃，“柳姑娘，请恕某直言，若是姑娘意志坚定，未必需要做到这种地步。”
言下之意：你的眼睛既然能变成现在这样，说明你对自己也一定是个狠人。那你的意志肯定足够坚定，又为何不能直接破阵而出呢？
就非得要、通过自残的方式来突破自身极限不可吗？
本体和马甲心下了然，明白他是误会了。
不过这也是个好机会。
与其被发现言灵的秘密，她倒宁可被误以为是心狠之人。
修者，若是连对自己足够狠都做不到，又何谈日后的天下扬名呢？
名扬天下之人，不一定是真正的天骄。但、若是连天下扬名都做不到，那他便没有那个贵为天骄的资质。
马甲惊鸿看着闻人序，语气无波，“我妹妹，她明白的。先前做到那种程度，实在是情非得已。”
“往后再不会如此了。我和妹妹都明白、性命才是最珍贵的。”
“不论是性命，亦或是身体，永远、比信念来得更贵重。”他声音平静，却让人无端升起一股寒意。
闻言，坐在他侧对面的虞延秋沉默了。
虞延秋收回了视线，桌下的手掌握住又松开，心绪平白变得有些杂乱起来。
虞延秋眼帘微微颤动：惊鸿师弟、他、是在借此，敲打我吗？
显然，闻人序也想起了之前在鲛人族发生的言语交锋，他终于收回了看着栖霜的视线，改而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来，“不，我也不是想要击溃你的信念。”
“某、只是希望，柳姑娘还有柳道友，你们二人各自珍重。切莫留下悔意才是。”
“比起已经抓不住的过往，某认为，眼下宗门友爱的现实要来得更珍贵。诸位，你们都是合格的正道弟子。”说着，闻人序将视线一一移过面前的众人。
众人被他看得纷纷低头，这是在夸他们的意思吗？
说完，闻人序又重回正题：“既然柳姑娘已经明白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恕某直言，柳姑娘的眼睛应当是由灵力反噬造成的。”
“想必诸位都明白罢？反噬是治不好的。”闻人序遂向众人宣告了自己的结论。
祁梨讷讷地道：“这样啊。”原来、这是反噬吗？
小师妹她、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她也有、非突破不可的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