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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即将启程去木兰围场时,玉氏北族传来了一则消息。

李尹死了。

奏折中写,李尹乃是“惊惧而死”,死状凄惨,“目眦欲裂,似见极其恐怖之景”。

在李尹回去之后,弘历就时常接到消息,说李尹的身体一日差似一日,饮食不振,晚上又难以入眠。不仅如此,李尹还亲自给弘历写过奏折,说他总是能看到金玉妍的鬼魂,他被吓得精神失常,恳求弘历派几个喇嘛过来将金玉妍超度。

弘历本是不相信的。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曾经也是鬼魂啊,说不定真有金玉妍的鬼魂去缠着李尹呢。为表同情和安抚,弘历派了两个喇嘛过去诵经,至于到底有没有把金玉妍赶走,那他就不知道了。

不过,据回来的喇嘛说,李尹身边不止一个鬼魂。除了金玉妍之外,还有一个穿玉氏服饰的女人,看起来像是被李尹逼死的妻子。

李尹死与不死,弘历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玉氏。

李尹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此子年幼,弘历便派去了大臣辅佐幼子登上王位,顺便监视玉氏的内政。

*

撷芳殿。

“四弟,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永璋看着穿着一身骑装的永珹,很是奇怪。按照大清的规矩,皇子们下午都得上骑射课,今日永璋身体不适,这才没有去。可永珹平日的骑射课从不缺席,还总是练习到太阳下山才回来,很是刻苦,今日却回来得这么早,让永璋很是疑惑。

永珹笑了笑,道:“我今日有些累了,便早点回来。”

“哦,好,”永璋并未多想,“那你好好休息吧。”

永珹点头答应,走进了自己的院子。

在弘历的关心下,永珹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可弘历到底是男人,又是那么多人的阿玛,总有关心不到的地方。

永瑾自不必说,永璋和永瑢都有纯贵妃照拂着,永琪也有愉妃这个额娘,永瑞甚至没来过撷芳殿,一直住在长春宫里。只有永珹和永璇,说的难听点,他们俩是“没娘”的孩子。

金玉妍死的时候,永璇还小不记事,所以对额娘的印象几乎没有。可永珹当时已经大了,他记得金玉妍。

他记得那是一个很晴朗的天,他去启祥宫里给金玉妍请安,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额娘。再之后,额娘就被贬为了庶人,最后因一杯毒酒而死。

听那天守在外面的宫人说,额娘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永珹永璇,额娘对不起你们”。

对于这个额娘,永珹的感情很复杂。

冬天的时候,永璋会在纯贵妃的唠叨下穿上厚褂子,永璋总是说纯贵妃啰嗦,可永珹却很羡慕。因为除了照顾自己的乳母之外,没有人会关心他,更没有人会提醒他注意保暖。他曾经因为读书太投入而着凉发烧,当时他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额娘还在,他一定不会这样的。

可是,他有时又忍不住责怪额娘。他不明白额娘为什么要下手去害别人的孩子,无论是玫嫔的,还是皇后的。额娘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为什么不理解别的母亲呢?

除了他和永璇之外,别人都有额娘罩着。即使纯贵妃和愉妃都不得宠,可她们只要活着一日,就是依靠。可永珹不一样,金玉妍是犯错被罚,即使弘历没有迁怒于他,可他明白,弘历心里的疙瘩永远也消不掉。

他只能靠自己去争取一切。

金玉妍直到死都是庶人,弘历最后给了她几分面子,让她以嫔位之礼下葬。可是她是罪人,宫里人都不敢提起她,更别提给她立牌位祭奠了。

就连永珹,也只是把额娘生前的衣服和首饰放在了箱子里,常常拜一拜,寄托自己的哀思。

今日听到李尹的死讯,他心中快活极了。

李尹亲手把毒酒给了金玉妍,是害死金玉妍的直接凶手,永珹简直恨极了他。他今日早早回来,就是为了告诉额娘这件事,让额娘在九泉之下安心。

永珹把门关起来,对着箱子磕了三个头。

“额娘,玉氏王爷已经死了,据说还是被吓死的。有人说,是你吓死了玉氏王爷,可如果世间真的有魂灵,你真的还在世间,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来看看儿臣呢?”

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抹去脸上的泪水,一字一句道:“额娘,你放心吧,我绝对会争气的。我一定会有建树的,我不会给你丢脸。若您泉下有知,请您保佑我吧!”

“我也会照顾好永璇的,我一定会保护好他的,我会肩负起哥哥的责任。”

说罢,他又磕了三个头。

突然,他背后的门突然打开了,一股风灌了进来,他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去看,却什么都没有。

他狐疑地起身去关门。

一阵轻风吹过,轻柔地抚过他的脸庞。

像是他小时候,额娘抚摸他的脸。

永珹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出生时,因为额娘获罪,被送到纯贵妃那里去养了一段时间。后来额娘解除禁足,苦苦哀求着皇阿玛把自己还给她,皇阿玛不忍,将自己送回了启祥宫。

那晚,额娘便是这样抚摸着他的脸。

也许……额娘真的回来了吧。

他眼眶再一次红了,他颤抖着声音,道:“额娘,如果真的是你的话,你就把门关上,告诉儿臣,你来看儿臣了。”

永珹虽然只有十岁,但已经显出不符合年纪的沉静来。他期待地看着门,但半天都没有动静。

他有些失望了。

“额娘,明年永璇就两岁了,他已经会走路了,会叫皇阿玛,也会喊哥哥。他跟我可亲了,我说的话他句句听,他看到三个有纯娘娘关心,就问我为什么三哥有额娘,为什么我和他没有。我说,额娘虽然不能照顾他,却一直都在看着他,他要乖乖的,额娘还会高兴。”

他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他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刚刚只是个巧合罢了。他走出屋子,准备去读会书。

院子里一丝风都没有。

一声巨大的关门声传来,永珹连忙回头望去。

那是一扇紧紧关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