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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和一百三十九章

白绍仪顿时坐直身体,不敢相信的看着赵忠恕,他心里的豪情壮志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害怕和担心。汪院长身边的秘书!一个秘书能有多大的胆子做出来这么多事?贪污工程款其实放在平常也没什么。现在的风气如此,就是换个新人,也还是照旧。好官的标准只是贪多贪少的问题了,真的要一针一线算的清清楚楚,能做到秋毫无犯的官员,只怕是比珍稀动物更珍惜了。风气如此,还能怎么样呢。只是孟清莲的案子,牵扯的是军事防务。最要紧的是,政府明着颁布命令,规定了多少种民生物资不能随便卖卖更不能买到关外去。这里孟清莲就能把乡下刚收来的粮食倒手去赚差价。还有私贩枪支,和贩毒,全是杀头的营生。若不是有靠山,孟清莲怎么会敢这么做,只是谜底揭开,白绍仪不敢相信他的靠山竟然是真的直达天庭了。

看出来白绍仪的迟疑和担心,赵忠恕忙着安慰老友:“啧啧,书生意气,现在害怕了。没关系,你放心事情不会闹得不可收拾,我们还能名利双收。其实当初我是没想明白,可是仔细想想还觉得你的想法是对的。抛开的为国为家的大道理不说,对着我们这个案子就是个几号的契机。你放心事情绝对保密,只是事情要一直保密下去了。”

白绍仪有点诧异的看看好友,他觉得和赵忠恕在一起公事的几天,白绍仪是越发的看不明白赵忠恕了。保密下去?白绍仪深深地盯着赵忠恕,难道他想拿着这个情报和谁作交换么?“你可别想作交换,做交易的基础是双方地位基本对等,我们是谁?我不说了,就说你,在人家院长大人的面前也是个小人物。你要小心,别以为抓住了人家的短处就能漫天要价,最后惹得人家生气,还有谁能保住你?”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事情查到这里再也查不下去了,人家大可以出来冠冕堂皇的说都是身边的人违法,自己也被蒙在鼓里是受害者呢。最后反戈一击,先把替罪羊踢出来,平息众怒。我们成了什么人了。我是说,我们要利用现在有力形势获得最大的收益。看看我也被资产污染了思想了。赵忠恕自认为幽默的摊摊手,对着白绍仪笑起来。

白绍仪挑挑眉,叫赵忠恕接着说。赵忠恕从偌大的办公桌后面站起来,在办公室里面转个圈子,最后停在大大的书柜前。他背着手看着柜子里面的东西,忽然发现了什么,打开柜子门从里面拿出来一瓶子红酒:“我已经很久没喝酒了,今天我们小酌几杯如何?”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各自端着酒杯,白绍仪摇晃着酒杯,很惊讶的说:“竟然是好酒,三十年份的勃艮第干红。那一年是个极好的年景,据说做出来的红酒是带着的鲜花的香气的,我也是喝了一次,听说那批酒一直被的珍藏起来,最近才出现在市场上。你倒是快得很,就上手了。”白绍仪举着酒杯仔细品鉴,表示惊喜。

“你喜欢送给你一箱子!这个也是别人送上门的。你还记得我们在英国乡下看牧人放羊么?牧场上真正的主宰是牧人,接下来是牧羊犬,那些羊被牧羊犬看管,狐狸和狼则是随时觊觎着羊群里面弱小的羊羔。现在的情形就看我们做什么了。若是要直接揭发出来,我们就是人人喊打的狐狸和野狼,因为我们破坏了游戏规则。广州那边看起来是偃旗息鼓低,归顺中央,其实他们对自己现在分到的利益根本不满意,正想找机会随机发难。不管如何,人家一说出去行政院长和随从都是国家的官员。一张嘴贪污,倒卖,甚至是通敌都是国家官员如何。你叫委员长脸上怎么过得去。我们把事情捅出去,国内的舆论怎么样?肯定有乱党和异议分子拿着这件事攻击中央,我们就是把政府内叹服全都揪出来,也成了罪人了。”

白绍仪嗤笑一声:“这个话不用你说,且不说我们没那个本事。就是有那个本事,我担心要是真的都把硕鼠揪出来,指不定哪天连我们自己也要被抓起来吃官司了。我是说这个事情该怎么了结,我可不想放过卖国之人,也不想成别人的棋子。“

“这个世界上谁不是棋子,整个天下就是一盘棋。谁能逃过当棋子的命运么?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不过是做个傻乎乎的过河小卒子呢,还是留一线生机安稳坐在中军帐呢就看智慧了。我们只需要把案子办到恰到好处就成了,至于神仙怎么打架就是他们的事情了。”赵忠恕拿过来卷宗,微微一挑眉:“我们最主要的目的是弄清楚他们只为了钱才去私运粮食的还是他们和谁有勾结才去贩运粮食的。”

嘴里的酒有点变味,白绍仪明白了赵忠恕的意思,他们只能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情,至于更深的□□就交给在高位的人处置。白绍仪心里就像是被堵上些软绵绵的东西,哽在那里吐不出来咽不进去,他无奈的苦笑一声:“也好别为了打老鼠伤了玉瓶。”

那样我们做戏也要做的像一些,别露出来破绽。赵忠恕举着酒杯,忽然想起什么:“你太太的生日是不是也该庆贺一下。这个酒不就是她出生的年份么。三十而立,算起来也是个大生日了。我是没别的礼物就拿着这几箱酒当礼物了。”

白绍仪端着酒杯的手一顿,随即笑着说:“清秋的生日还有几个月呢,对了我打算着生日和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一起庆祝。谢了!我正发愁没好酒款待亲友们呢。到时候你一定要来我们多喝几杯。”赵忠恕却没看白绍仪,他若有所思的盯着酒杯,缓缓地说:“听说你太太最近忙得很,其实妇女协会也就是个摆设,你也不想升官发财何苦要叫自己的太太在那里混呢。”

赵忠恕话里有话,白绍仪却立刻想到什么,他反而是一脸平静的坐下来,对着老友单刀直入:“你听见了什么风声?”白绍仪紧盯着赵忠恕,他在等着赵忠恕的回答,若是赵忠恕装着不知道,他可要真的重新审视这位老友了。

室内的空气要凝固了,赵忠恕死盯着手上的酒杯,他虽然表面平静可是内心已经成了沸腾的岩浆。他刚接到那边眼线的情报,哪位大人物似乎在追求某位女士,这些台面上的人物一个个的道貌岸然,其实私底下也是酒色财气,总有点上不得台面的喜好。这点赵忠恕一点也不奇怪,他盯着哪位大人物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政敌的桃色新闻,赵忠恕不怎么放在心。那个只不过是多一个攻击对手的武器罢了。可是等着他看见详细的情报,赵忠恕完全坐不住了。那个被追求的女士竟然是清秋。想着最近清秋竟然成了妇女协会的委员,每天也是忙着妇女协会的事情。赵忠恕对着妇女协会的□□可是太清楚了。那个地方本来是粉饰昇平花瓶,谁知硬生生的被吴太太几个人做成了权利金钱和身体交易的地方。赵忠恕看着底下送上来的报告,心里竟然生出来一种奇怪的想法。

他很想知道在面对着权势富贵的时候,清秋会是怎么选择,而号称是爱她爱到骨子里的白绍仪会是怎么反应呢?他会不会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清秋身上,谴责她不守妇道。或者更不堪的是,白绍仪会用自己的妻子来交换他更想要的东西。要是那样,赵忠恕就会给自己找来充足的理由,白绍仪不配拥有清秋那样美好的女子。他就能治理气壮的去把清秋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再也不用为了夺走兄弟妻,而愧疚了。

他今天特别把白绍仪约到自己的办公室,试探着白绍仪的意思,谁知试探的话一出口,赵忠恕就发现自己错了。清秋和白绍仪之间竟然是一点秘密都没有,不肯想想清秋竟然把那样的事情都和自己的丈夫和盘托出。很明显白绍仪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妻子遇见了什么样子的追求者。他却在这里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十足十的是个小人!想到这里,赵忠恕内心深深地叹息一声,慢吞吞的说:“看样子她和你都说了,我也是最近得了消息。哪位大人物可是对你的宝贝起了心思。你可要小心啊。”

赵忠恕的话一出口,室内气氛缓和下来,白绍仪哈哈一笑:“我虽然是个小小的律师,可是却在情场上打败了二号人物。也算是面上有光。清秋和我无话不谈,夫妻之间最基本的信任也做不到,还谈什么心心相映白头到老呢。我白某人虽然不才可是也长得玉林临风,年纪上更是更胜一筹。自古嫦娥爱少年,清秋怎么也不会舍我而去,没名没分的跟着个糟老头子!”

“你嘴里的糟老头子却是站在权利顶峰上的人,你别忘记了,正是你嘴里的糟老头子,差一点就成了天下之主了。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没准清秋做厌烦了家庭主妇想要闹个第一夫人也未必不可能。还有人家虽然年纪渐长,可是学识风度,绝对比你强的多了。清秋那样喜欢钻研学问,没准她会被人家的才学征服了呢。你别乐观了,赶紧把手上的案子结了回家好好地守着老婆吧。”赵忠恕很刻薄的给白绍仪泼冷水,看着白绍仪的脸色一点点的凝重起来,他心里好受不少。

清秋坐在书房窗子地下的椅子上正在翻着一本书。那是一本宋版的李义山诗集,清秋上一世和这一世对着李义山的诗词并不怎么喜欢。她总是嫌弃李义山诗中典故太多,又太注重格律,好好地题目都被外物束缚,原本很好的立意都被糟践了。就像是一盘新鲜的蔬菜,却被厨子拿着繁复的烹饪方法,和调料闹得失去原本的纯真和原味了。可是拿着红笔细细写出来注解,清秋却忍不住感叹,这位大人物还真是的有点真才实学。对于典故缘由,信手拈来,对着诗人立意的理解也是独到的。这样的功夫应该是博览不少书籍,才能游刃有余。清秋忽然想起来自己写的关于诗词研究的文章,和这本书的批注联系起来,竟然有相互迎合的地方。看起来这位大人物还真是词赋功底极深,在作诗上可以称之为明白清秋的人了。

可惜一个饱读诗书的人,却有着龌龊的心思。想到这里清秋嘴角一撇,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你在看什么这样认真?白绍仪忽然出现在清秋身后,猛地出声把清秋吓一跳。清秋下意识的想把手上的诗集藏起来,可是她举到半空的手忽然停下来:“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我闲着无事在家正无聊的随便拿书打发时间呢。你今天回来的倒是早得很呢。”清秋对着白绍仪晃一下手上的书:“你回来看见门厅的花篮了?我们的麻烦可是真的要来了。今天有人听见我病了,立刻就有人上门送东西慰问了。”

清秋神色坦然的说起来今天上午有人送来的花篮和礼物,她指着那个盒子,无奈的叹口气:“我也该去庙里上香,去去晦气了。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白绍仪拿起来那个盒子看看:“我一进来就看你专心致志的看书。这是他送来的慰问品了?几本旧书?”

看着盒子里面的基本宋版书,白绍仪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他嗤笑一声,想着赵忠恕的话:“投其所好,大手笔啊。我可要吃醋了,秋儿你喜欢什么这些东西只管去买。这些东西还是还给人家吧。”白绍仪可怜兮兮的盯着清秋,就差对着她摇尾巴了。

清秋被白绍仪要被抛弃的小狗般的神色给逗笑了,她伸手捏住白绍仪的脸颊使劲的向两边一扯:“你吃个什么醋。人家岂是咱们这样的小百姓能高攀的上的?不过这些书倒是好东西,你现在拿着钱可是没出买去。不过我不稀罕。明天交给吴太太,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理的。”

听着清秋的话,白绍仪认真的盯着清秋仔细的打量着她一会,他似乎要从清秋脸上细微的小变化看到她的真实心思。白绍仪盯着清秋看了半晌,忽然傻呵呵的笑起来:“我在你的眼里可比这些破书珍贵多了。我明天亲自拿着这些东西上门交给吴太太。”

清秋娇嗔的拿指头戳一下白绍仪的额头:“你个呆子,胡思乱想什么啊?”清秋没说完的话就被白绍仪咽进了嘴里了。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样消散了。可惜第二天早上,他们刚起身,张妈就一脸的阴沉的过来报告:“家里的汽车不知怎么的就轮胎泄气了,还要送元元和小彘上学呢?先生也要出门怎么办呢?昨天司机回家的时候,汽车可是好好地在车库里面停着。今天司机去开车出来的时候,他发现汽车的车胎破了。司机说看着像是被划破的。可是家里谁会做那样的事情?”

清秋听着张妈的话心里一沉,白绍仪立刻批件衣服从床上直接跳起来:“我去看看,你打电话叫车来送元元和小彘上学。清秋你别着急,我去看看情况。”

小彘和元元第一次能坐着电车上学去,他们两个倒是十分兴奋,急匆匆的吃了早饭,两个孩子拎着书包,催着张妈立刻送他们快点去学校。“我自己就能坐车,妈妈我是个大孩子了,我们班上的同学已经有人自己上学了,我能带着弟弟到学校的。”元元拉着清秋胳膊对着她央求着,要独自上学去。清秋则是担心的搂着女儿,她其实已经在考虑着叫元元自己上学了,可是现在实在不适合叫女儿独自上学去。“元元听话,过一段时间妈妈会考虑叫你自己上学。不过这是你第一次坐电车上学,叫张妈带着你们。你要在学校好好地,放学就带着弟弟不要乱走。在学校和路上遇见陌生人不要随便和他们说话也不要拿人家的东西知道么?”清秋絮絮叨叨的嘱咐着元元和小彘警惕陌生人也不要去偏僻的地方。

两个孩子似乎被清秋的表情吓坏了,他们也不敢对着清秋撒娇都乖乖的站着,小彘担心看向姐姐,脸上露出来害怕的神色。白绍仪忙着上前解救孩子们:“你妈妈最近有点精神紧张,好了,没事了,记住你们妈妈的嘱咐跟着张妈上学去。”白绍仪对着张妈一个眼色,张妈忙着上来说:“时间不早了,小彘还是值日生呢。你怎能迟到呢?”

张妈带着孩子走了,清秋再也维持不住冷静的表象,她紧张地握着白绍仪的手:“是不是有人昨天进了家里——”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仔细检查了汽车的轮胎,不是一下子割破的,可能是在路上蹭上什么尖利的东西,轮胎里面撑不住才破了。好了,你别担心,我今天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陪着你。”白绍仪说的轻描淡写,车胎上破掉的地方分明是用锋利的刀刃什么的割开的,有人在他没察觉的时候割坏了轮胎。是谁做的他们是想警告自己放弃孟清莲的案子呢,还是警告自己要识相些,放开清秋呢?

“少奶奶,有人给你送花来了。”清秋和白绍仪沉默相对的坐在书房里面出神,忽然桃花兴奋地声音传来。

送花?清秋和白绍仪交换个郁闷的眼神,桃花却是兴冲冲的说:“是一株桃树啊,这个时候竟然开满了桃花。”

清秋一进客厅,就看见了昨天那个送花的人。那个人见着清秋微微点点头:“先生问女士安好。一点心意敬请笑纳。”说着那个人拿出来个和昨天一样的盒子:“这是王摩诘全集,里面注释都是先生亲自做的,他说还请冷女士斧正。”说着那个人对着清秋鞠个躬放下东西转身走了。

白绍仪气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的,他气咻咻的刚要发作,清秋却是皱紧眉头,盯着桃花出神了。

“清秋你怎么了?太嚣张了,他想怎么样!”白绍仪郁闷的原地跳脚。

“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清秋察觉出来桃花之后蕴藏的杀机,浑身僵硬如同掉入冰窟。

……………………下面是新的一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纠缠不休清秋巧回绝单刀赴会忠恕护花

白绍仪倒是没看出来这个桃花的意思,他气呼呼的那棵桃花看一会,愤愤的说:“张妈!叫人赶紧把这个拿走,我一刻也不想看见这个东西。”白绍仪愤怒地喷着粗气,拉着清秋说:“别看了,我立刻叫人把这个东西扔出去。”

清秋强自镇定笑笑:“我们别管那些事情了,今天你还要出门么?”说着清秋下意识的紧紧的抓着白绍仪的胳膊,眼神里全是依依不舍。白绍仪给清秋一个安心的眼神:“我已经给老赵打电话了,他派个车子来送我出去。眼看着案子就要公开开庭了,等着案子完结了我们可以好好地休息几天。对了父亲的来信说他可能要回国了。我们一家人就要团圆了。”清秋听着白文信要回来,顿时心里安稳了不少:“真是太好了,父亲和母亲到底是上年纪了,虽然上海 赶不上欧洲繁华,可是到底是家里。”

等一会赵忠恕派来的车子果真来了,看着从车上下来的赵忠恕,清秋有点诧异,她对着白绍仪说:“怎么老赵亲自来了?你不是说只是派车来么?”清秋想着这几天一直没见到赵忠恕,那天赵一涵来也是含糊不清,今天见着老赵,她很想问问秀芝的情况。尽管在秀芝和赵一涵的事情上,清秋站在赵一涵那边。可是秀芝和冷太太的关系,清秋也不想闹得太难看了。

赵忠恕一脸春风的进来,他眉眼之间带着得意之色,就好像遇见了好事:“哈哈,你可要出名了。现在的舆论环境只要沾上日本都是头条。按着线索我们果然查出来孟清莲和日本人有牵连。北平的日盛公司就是日本间谍的据点,按着账目顺序整理过去,日盛和孟清莲金华公司来往频繁,到了公审的时候记者们兴奋地要爆掉了。”赵忠恕忽然发现茶几上没来得及收起来盒子,眼光在清秋和白绍仪之间来回的扫视着:“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你若是不方便,就在家陪着太太吧。等着我把事情处理好了,晚上再来和你说话。”白绍仪听着赵忠恕的话眼神一亮:“我没事,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这样快,我还担心等着开庭了,我们手上没决定性的证据不会有预想的效果。我就放心了。”白绍仪对着清秋送去个放心的眼神和赵忠恕还是走了。

清秋送丈夫到门前,她拿着白绍仪的帽子,微微蹙眉低声的说:“你在外面万事小心。我等着放学了就去接元元和小彘回家。”

“你还是给大嫂打电话吧。今天哪里也别去。”白绍仪说着摸摸清秋的脸颊,依依不舍的和妻子告别。对于妻子这位追求者,白绍仪还真是费心思。赵忠恕早就出了门坐在车子上不耐烦按下喇叭。清秋忙着推开丈夫:“你放心我不会办傻事的。老赵都等的着急了,你还是快点走吧,省的叫他久等了。”

“他么,那里是等的着急了,分明是见不得别人夫妻感情好。”白绍仪嘲讽弯起嘴角,和妻子告别。

等着白绍仪离开了,清秋站在门厅发一会呆,桃花迟疑着上前,打量着清秋试探着说:“少奶奶不舒服么?不如上去回房间休息。或者干脆请个大夫来看看。从那天回来,就看着不怎么好。可能是外面的饭菜不合脾胃,少奶奶一向是不喜欢外面的饭菜的,嫌弃他们做的不干净。若是不好不如趁早请个大夫看看。那个什么吴太太的,真是的。以前她三天两头的给咱们家送什么燕窝,海参和干鲍鱼,又请少奶奶出去吃饭。她这个人真是奇怪,送礼都是投其所好,她偏生是送少奶奶不喜欢的东西。”桃花认为清秋一定是在外面吃的不对付,才会不舒服的。

桃花的话叫清秋眼心里一动,她对着桃花说:“你叫张妈来,你们两个先放下手上的事情,我要找个东西。”说着张妈正进来请示清秋今天的菜单子。清秋忙着对张妈说:“不拘什么你叫厨子自己看着办吧 ,你还记得我有个插屏是雕漆螺钿的,上面是鸳鸯的样子。那个东西放在哪里了?”

张妈被清秋问起来也是一怔,她想了半天才说:“少奶奶说的那个东西我似乎记着放在那个箱子里面了。我记得那个还是少奶奶结婚的时候有人送的礼物呢。当初收拾东西,夫人还说这个东西不好,人家都是送鸳鸯戏水的样子,独独那个插屏上是一对鸳鸯在树上对着。不过做工还是不错的。少奶奶怎么想起来要那个东西了。当初少奶奶嫁过来的时候,那样东西就跟着礼物放在一起,少奶奶和夫人看了就收起来。又是在北平,又是来上海的,那里能一下子找出来呢。少奶奶别着急,那样东西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横竖不会丢的。我和桃花下午开了箱子慢慢的找吧。难道是少奶奶那个朋友要结婚了。”张妈絮絮叨叨的扶着清秋在沙发上坐下来。她跟着白夫人,在白家伺候的多年了,张妈不像桃花年轻没经历过世事。她似乎察觉出来家里好像发生些异常的事情。

清秋等不得张妈啰嗦,她一摆手:“我下午就要用呢,那个东西我虽然记不得是谁送的,可是眼前正正对景。你别管,只管拿出来给我。要小心些别碰坏了。”

张妈在白家多年,她伺候清秋也是时间长了,从没见过清秋如此着急,身为下人她也不好再说,只带着桃花去找那个盒子。

一会张妈带着桃花从地下室出来,她手上拿着个黄色油布包裹的盒子,桃花在后面拿着手电筒:“地下室的灯都坏了,该叫人修理修理了。这个东西一直没动,没准送礼的帖子还在。”清秋顾不上油布包裹上轻微的一层灰尘,她打开油布里面露出来个精致的妆奁盒子。红漆雕花,镶嵌着螺钿鸳鸯图,黄铜的锁扣合页都是镀金的,看起来这个盒子做工不错,被冷落了多年竟然还是保存良好,并无开裂和损坏。

清秋盯着那个盒子上的图案,螺钿和各色碧玺在盒子上堆砌出来栩栩如生的两株树,那两株树一左一右的长着,枝干伸向彼此,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在树上停着一对鸳鸯,似乎在相对鸣叫。张妈在边上觑一眼:“我也是见过些好东西的,一般的鸳鸯都是做戏水鸳鸯图案,或者是还有白鹭的,就是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我记得当时夫人看了一眼,就不喜欢。还嗔着说谁送这个东西。不过看着做工倒是好的。如今的扬州雕漆妆奁可没这个精致的了。”

“这个才是鸳鸯的典故呢,一般人只知道鸳鸯是比喻夫妻感情好的。其实鸳鸯可是有典故,宋康王时候,舍人韩凭娶了何氏做妻子,宋康王见何氏美貌就依仗着权势,强抢了何氏,把韩凭发落去做苦役。何氏最终是不肯屈从,从坠楼而死,她在衣带里面留下遗言,求康王把她的尸体赐给韩凭叫他们夫妻合葬。谁知康王偏生不肯成全他们,把他们一个葬在南边一个葬在北边。谁知一夜之间两人的坟头上各生出来一株大树,向彼此的方向延伸。最后两株树拥抱在一起,上来来了一对鸟在树上栖息交颈悲鸣。那对鸟就是鸳鸯,据说是韩凭夫妇的精魂化成的,那两株树便是合欢树。”清秋盯着上面的那对鸳鸯,若有所思。

张妈听着清秋的话感慨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以为鸳鸯是个喜庆的鸟。谁知却有这个悲伤的故事。这个人也是的,人家结婚偏生送这么个东西?难怪夫人生气呢。”清秋打开盒子,里面露出来一张褪色发黄的红色名帖,那上面写着恭喜清秋和白绍仪新婚的话地下的落款是欧阳兰。清秋才想起来这个东西是欧阳于坚的母亲送的。可能是她觉得欧阳于坚闹的太过分,特别送这个给清秋算是赔不是吧。

清秋看着那个帖子,叹息一声,昨天的种种就好像还在眼前。谁知一转眼已经过去了十年了。

下午清秋终于从书房出来,她手上拿着的正是早上找出来的鸳鸯图案掉漆妆奁盒子:“你把这个送给吴太太,就和她说承蒙她的情义送来鲜花和礼物,我不以为报只有这个请她一定收下。还有你就说我的病好了,别破费了。”

张妈接过来包的严实的包裹,很是奇怪的看着清秋问道:“若是吴太太不肯收下呢?”清秋笑着说:“她肯定会收下的,没准这一趟,她还要给你一笔丰厚的赏钱呢。剩下的话你什么也别说。她不管问什么,你都是含糊的答应着。”

张妈答应着,换上出门的衣裳去门去了。

晚上白绍仪和赵忠恕是一起回来的,他们的脸上带着光彩,喜气洋洋的。白绍仪对着清秋轻快地说:“今天真是棒极了,我找到了重要证人,老赵么收获颇丰啊。他没准就要官升三级呢。”说着白绍仪拍拍赵忠恕的肩膀,对着老友默契的挤挤眼。

“别给我灌*汤了。明天上庭你才是要大发异彩呢。这会你不用谁的提携,他们都要上来蹭你的光呢。今天晚上你可别喝多了,好好地把陈词修饰下,争取明天语惊四座舌灿莲花。也叫大众瞻仰下你的风采,我看着这个官司之后,你就成了全上海最厉害的律师了。没准明天国民大会选你做代表了。”赵忠恕神色轻松,竟然没了往常阴沉别扭的感觉。

清秋在边上笑着说:“看你们这副兴头样子,什么喜事能不能说出来也叫我高兴下。”

赵忠恕翘着脚微微仰着下巴:“这个么,还是绍仪看卷宗特别仔细,他在多如牛毛的证据里面发现了蛛丝马迹,我顺着那个线索挖下去,不仅发现了孟清莲的后台——哈,更妙的是抓住了他们和日本人怎么勾结证据。还破获了上海的日军情报站!抓住了奸细。”

白绍仪在边上补充着说:“孟清莲私运粮食的收入都是从一个小小的钱庄进出的,其实那个钱庄根本是日本人在上海的一个情报站,专门给他们的情报活动提供金钱,用于收买咱们这边的人。日本人真的是处心积虑不仅是官员,就连着仓库上的管理人员和一般政府的职员都收买。还有什么在要紧部门服务的花匠,门房什么的。可惜老赵派人去抓捕的时候,正巧他们的头不在,就没抓住。不过这次行动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里面的账册和资料都保全下来了。”那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藏在部门内部的奸细了,甚至那些和日本人暧昧的商人官员也都一个跑不了。清秋听着丈夫的话,眼角带着笑意:“既然如此真实可喜可贺,我也有件事情和你说——”清秋忽然想起来赵忠恕还在边上,她也就一笑打住话头:“我叫张妈预备好菜,你们累了一天了,还是先吃饭吧,至于酒没,等着明天再喝可好。”

“你听着老赵的话,我是那种好酒贪杯的人么?好了都听你的,等着明天你可要陪着我喝几杯。”清秋一向不喜饮酒,在她看来无论是陈年佳酿还是西洋来的葡萄酒和干邑什么的,都是没兴趣。她偶尔小酌一杯还是可以,可是再喝就要觉得不舒服了。上一世她是身体弱不喜饮酒,这一世,冷太太的亲弟弟,清秋的舅舅宋润卿是个好酒贪杯的人。看着舅舅种种酒后失态,清秋更是觉得喝酒耽误事,还叫人不是出丑。因此清秋更是克制自己,绝对不肯多饮一杯。白绍仪却是个没什么特别爱好,独独喜欢收藏红酒的,闲暇时更喜欢小酌几杯。夫妻两个事事合拍,唯独在饮酒上各有主见。

听着清秋难得松口肯陪着自己小酌,白绍仪就知道那件事清秋肯定是找出来解决的方法了。白绍仪一脸兴奋:“难得太太赏光,我真是三生有幸了。”

赵忠恕忽然站起来:“我还有事情不打搅了。”说着就告辞了。清秋还要挽留,白绍仪悄悄地捏一下清秋的手,清秋会意也就没再挽留老赵,夫妻两个一起送了赵忠恕离开。

书房里面,白绍仪听着清秋的话,先是怔了一会,他有点担心的拉着清秋的手:“你,你真是,叫我怎么说呢?虽然最近很流行什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的话,可是我还是要说生命是最宝贵,不要轻言放弃。清秋你的心意我明白了。若是他们还不肯罢手,我们干脆离开这里。你不是很想去外面看看么?我们趁着这个机会去国外看看,以后元元和小彘我是预备着把他们送到国外去的。不如他们小的时候就出去,在语言上也没障碍了。清秋我求你不要轻言放弃生命,你生活的好好地是我最大的心愿。”

清秋没想到白绍仪会如此说,她内心涌起热热的东西,扑进了白绍仪的怀里:“你放心,我是不会放弃你的,也不会放弃我们的感情。”

第二天清秋依旧是一个人在家,她心思一半飞到此时此刻正在法庭上的白绍仪身上,昨天晚上夫妻两个说了半夜的话,白绍仪把案子上的事□□无巨细和清秋说了。白绍仪接手了孟清莲贪污的案子,结果仔细一查竟然查出来孟清莲走私粮食到关外,贩运鸦片的事情。白绍仪接手的案子都是要闹清楚每个细节的,他自然不肯随便糊弄,而且按理说孟清莲一个小小的退役团长,哪有那个胆子和资源做这些事情。白绍仪也存这挖出来孟清莲后台的心思。谁知一查下来,没几下警察厅就不肯往下查了。

白绍仪和赵忠恕联手,赵忠恕原本是想亲自出面,可是一桩贪腐案牵扯出来不少的内斗和党争,赵忠恕也不好直接出面,只能私下帮着白绍仪。白绍仪查案子要人要东西,他都尽力相助。很快案子眉目渐渐显露出来,孟清莲其实只是个小小的马前卒,他的公司有政府里面的高官参股,而且他们获得的非法利润根据白绍仪和赵忠恕估算和查到的钱差得很远。

上海市府的官员和军界,宪兵,惊诧甚至是党部都有人搀和在里面。有的人是接受了孟清莲贿赂,为他走私贩毒打开方便之门,有的甚至是和日本人本来就有暧昧关系。甚至已经被收买了。帮着孟清莲做出来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情。

清秋忍不住皱起眉,她以前对着孟清莲的案子只知道个大概,清秋以为只是各个部门串通舞弊的案子罢了。可是知道的越详细,清秋就越感到害怕。白绍仪要在法庭上当着听众和记者白孟清莲的案子真相和背后的利益输送全都宣布出来。这下就要牵扯几十人,有不少的人都是身居高炙手可热的高官。且不说这些官员们都和谁走的比较近。就是光听着如此多数的官员牵扯弊案,对政府来说已经是沉重的打击了。天知道明天的报纸上该怎么议论沸腾了。白绍仪会就此成名是肯定的,但是焉知他不会遭到记恨呢?清秋想着未来的日子,只觉得心事重重,千头万绪的看不清楚。她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一声,“好端端的你怎么唉声叹气起来了,你放心绍仪不会有事。孟清莲一案牵扯出来的人都是气数已尽的,他们早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是碍着情势不能立刻动手。看起来是巧合的事情,其实背后往往有着复杂的原因,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不知什么时候赵忠恕竟然冒出来,他把手放在门把,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清秋。

赵忠恕的突然出现把清秋吓一跳,她心里暗想老赵怎么无声无息的就进来了?“张妈,你赵先生来了你也不回一声,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还是外面坐吧,你怎么今天不去上班来家里了?”清秋站起来向着门外走去,不知为什么,她下意识的不想和赵忠恕同处一室。

“我是路过,忽然想去来你们家车子爆胎的事情,特别进来看看情形。你别吃惊,我发现你家里可是有个大漏洞,张妈不知道我来,你们家的花匠后门开着也不关上,人不知道哪里去了,我看件你家后门开着就进来了。这个时候家里的下人怕是都忙这做事情。你一向是最仔细的,怎么就疏忽了?这个花匠你还是辞了吧,换上个谨慎的。”赵忠恕一脸不赞成的摇摇头。清秋没想到花匠平常看着很老实勤谨,谁知却是这么疏忽。

这个老魏真是的,他一直在家做事,上了年纪难免有些健忘,老魏从北平的时候就跟着了,他家里也没亲人了。我去说说他,其实也怪我,我叫人送来的肥料可能到了。老魏忙着搬运肥料吧。多谢你提醒我,我去和他说说。清秋很无奈的摊摊手,老魏是白家的老人了,家乡也没亲人,清秋实在不忍心赶他走。

“你总是心软。真是叫人说你什么好呢?也罢了这是你家的事情,我看还是我派来几个人在外面盯着些。”赵忠恕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面,他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吞吞吐吐的。

清秋也不好问,两个人面对面的谁也不开口,都觉得尴尬。茶几上的电话忽然响起来,打破了刚才的尴尬。

清秋刚想拿起来话筒谁知赵忠恕却抢先一步拿起来话筒,清秋没防备,两个人差点撞在一起。赵忠恕做个鬼脸把话筒递给清秋,那边传来吴太太的声音:“清秋妹子,我这就去接你,那件东西我可是原封不动的转交了,有些话最好还是当面说清楚不是?你放心不会是鸿门宴,只是喝一杯咖啡。”说着吴太太不等着清秋回绝就挂断了电话。

察觉清秋脸上的神色异样,赵忠恕似乎猜到是什么事情,他善解人意的一笑:“是个推不掉的约会么?你放心,上海还是个有王法的地方,谁也不能随便掳人。你只管放心去,我亲自送你。”

清秋惊讶的抬眼,正对上赵忠恕了然的目光,她下意识的谢绝赵忠恕的好意,可是却没个理由,赵忠恕以前的话在清秋耳边响起是,上海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只有他不想知道的事情。清秋忽然有种被窥视的感觉。他们家的事情,这位老赵知道多少呢?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章节不能修改了,放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