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熙媛嫁来府里半年，第一次受了婆婆的冷脸。
想到初二那晚戌时末亥时初才回府，又做了一番体力活，初三那早怎么也没爬起来，到了快午时的时刻才去婆母萧氏那里请安。
不想才走到院子口，柳嬷嬷脸色就有些尴尬地说，“太太说今日不适，要奶奶改日才来！”
这是不曾出现的现象。一直以来，萧氏都对柯熙媛极亲厚，喜欢和柯熙媛一起抄写经书，即便不说话，彼此之间的气氛也还不错。
像这样将柯熙媛直接拦在门口，倒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柳嬷嬷的神色柯熙媛是看在眼里的，她想了想，便笑着说，“嬷嬷请告诉母亲，我娘家弟弟说想登门拜访母亲，还想问问母亲什么时候有空！”
柳嬷嬷直点头，“奴婢一定办到！”
可这一连过了两天，萧氏还是不见她。柯熙媛想着，大概整个府都知道自己吃了闭门羹了。
忍不住一口气叹了出来，放下手中的小衣服。
林月青笑着问，“这点事，你就受不了了？母亲告诉我，二婶婶最是奇怪，虽然不说话，可脾气却是最硬气的！不理谁，也不说什么话，就这样不理了。可好起来，便又什么事都没有了！”
“母亲从未如此过，我……”，柯熙媛心里还是微微有些不知所措。虽然听说自古婆媳之间很难和平共处，可看了卢氏与卢佳柔，又看了华氏与林月青，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加之嫁过来这段时间，萧氏又太过与世无争。柯熙媛并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
陡然一出现问题，让柯熙媛还是有些无措。突然的发难还是积蓄已久，她完全不得知。她的无措就是因为萧氏避而不谈，所以她无从下手。
“无事的！一会跟我去母亲那里串门，看我的！”，林月青冲柯熙媛眨眨眼睛，示意她放心。
柯熙媛见林月青的样子。似明白了什么。点点头，心里还是忧虑。即便见了，要是她当场甩脸子。自己又该如何？
还没有机会想更多，林月青就已经拉了柯熙媛去了华氏处。
一到华氏处，柯熙媛闻到淡淡的檀香味，就知道萧氏在这里。华氏这人对萧氏很好。平日里不熏香，若萧氏过来。一定会熏檀香。
柯熙媛有些惴惴不安，但想到华氏和林月青在一旁，萧氏应该也不会太大反应吧？
一进去，便听到华氏在说。“弟妹，不是我夸媛媛。虽然青儿也贴心，可青儿最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不会做这些针线活。你看你身上的新衫鞋袜，哪一样不出挑？这衣服的扣子也打得漂亮极了！”
萧氏不出声。林月青拉着柯熙媛笑眯眯地走进去，“母亲说青青的坏话，我本是不高兴的！可是若是比起媛媛，我倒是没什么好气的！媛媛手艺实在是好，先不说绣花，就是那裁剪的手艺，也实在是让我叹服！”
林月青和柯熙媛分别对着二人行了礼，林月青便自然地坐在了华氏身边，柯熙媛也坐在了萧氏身边。
柯熙媛见萧氏脸上有些尴尬，便笑着问，“母亲可有好些？这些天都没出门，媳妇很记挂！”
萧氏看了眼柯熙媛，拿起帕子捂着嘴咳了一声，“上了年纪的人，夜里受了点风，就是不行了！放心吧，知道你有孝心！”
柯熙媛朝林月青飞快看了一眼，心里想着，果然是身边有人好，立马趁机说，“要不媳妇陪母亲去趟仁元寺，请大师或者五柳先生看看脉？”
萧氏眼一亮，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继续转手中的佛珠，“不大好！大师近来都不大见客，不该扰他清修！”
“我在大师面前还能说上一两句话，也给两位大师和先生添置了新衣，正打算送去。母亲同我一起去，若能见得大师，让大师为您把把脉，说上两句，也是好的！”，柯熙媛知道，接近人都是从投其所好开始的。她有心要和萧氏处理好关系，自然就利用起手中的所有资源。
萧氏果然心情很好，想了想，“后日初七人日，不如我们府中女眷一同进山上香请愿，也好保新的一年平安顺利！”
华氏也很开心，看了眼林月青，“我是极想去，不知道青青这身子……”
“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我也想去拜见大师，然后去菩萨面前祈求孩儿平安！”，林月青松了口气，心里想着，到底没白费她和华氏的一片心，柯熙媛果然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不过一瞬，就把握住了场面。
萧氏难得兴奋，平日里素白的脸居然有丝红润，“那就说好了，初七一早，我们便去仁元寺！对了，带着咱们皓哥儿一起去！据说大师帮帮摸摸骨，孩子都健康很多。”，顿了顿，又皱了皱眉，对着华氏说，“那个……要不要叫三弟妹？”
华氏果断地摇摇头，“府上那辆马车，坐我们四人已经够了！再加上，三弟妹可是忙着去端王府探亲，不得空理我们！”
“据说端王妃又有了身孕了！”，林月青不轻不淡说了句。
萧氏冷哼，“要我说，还是咱们的贤王妃最好，府里子嗣这几年增长稳定，也没有什么不和之言传出来！”
没人立刻去接萧氏的话，因为她们三人都清楚，皇家的女人，没一个是简单的。
萧氏见三人的表情，也不以为意，笑着问华氏，“嫂嫂可要去贤王府？”
华氏摆摆手，“虽然她是我女儿，如今却为皇家妇。该有的礼节我们有，也就罢了！”，华氏说起女儿，心中有些暗淡。大年初二，端王妃是摆足了架子回来了。梁氏要有多得意，便有多得意。明里暗里都在指贤王妃不回家。
因为贤王妃早就派人送了年礼以及只给华氏的物品回来，华氏欣慰女儿还记挂自己之余。又心酸。因为贤王妃说，府上的杨侧妃有孕了，就不回来了。
华氏自己也是女人，又怎么会不明白女人这点事？自己坐在王妃的位置又如何？身边的两个侧妃，一个是隆庆帝亲自册封的，一个是出自仁义伯府，都不是可以随意打骂之人。
贤王得一个贤字。身为他的妻子。岂能落于人后？华氏不是不心疼女儿，也不是不想去看女儿。
而是每每去了王府，自己向女儿行礼。一旁还有德妃派去伺候女儿的人，看着女儿心疼却要忍耐的神情，她很心痛。
贤王妃生下一女一子，也算是生下了王府的嫡子。可上面却有杨侧妃生下的庶长子。
虽然一嫡一长，杨侧妃也温婉可人。可身为皇室的眼一员，到底将来是要……华氏在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只能在一旁看着，最好事不要纠缠到其中去。她还没忘了。自己是忠信伯府的伯夫人！
方才的好心情立刻冲淡了许多，华氏也变得有些恹恹的。
柯熙媛没想到自己的婆母萧氏竟是如此不会说话，心惊之余倒也了然。一个长期不与人接触的人。又如何会说话？
柯熙媛笑嘻嘻地说，“我倒是回去听我三姐姐说。杨侧妃书信回府，说贤王妃娘娘极是贤惠，每每都拿大伯母来教导众人。想来，娘娘定是与大伯母感情极好。即便是做了皇家妇，也不忘在家时大伯母的教诲！”
华氏的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忍不住笑意，“那孩子，就是喜欢这般！我哪里就教了她什么，都是她自己的造化！”
萧氏也知道自己似说错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不免觉得，柯熙媛实在是帮了她。
林月青见商量得也差不多，便站起身，“母亲、二婶婶，我可又要去伺候我肚子里的小祖宗了。不过，还是要向二婶婶借一借媛媛，我现在离不得她！”
“去吧去吧！你二婶婶最是大方，你只管差使她媳妇给你做吃的！等以后媛媛有孕了，就到你这个大嫂出力的时候了！”
林月青捂着嘴笑着对媛媛说，“你看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母亲是你的婆母！这般的卫护你！”
几人又说笑了几句，林月青和柯熙媛便走了出来。
走远了，柯熙媛松了口气，“好在没事！”
“说吧！初二那晚，两人去了哪里？竟是惹得二婶发了这么大脾气？”，林月青也是好奇，这么好脾气的萧氏，怎么就发脾气了。
“我们只是去泛舟吃鱼赏景，哪里又去了哪里！不过，可能母亲怪我没有回来向她请安，生气也是有的！”，柯熙媛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说你傻吧，有时你又很聪明；说你聪明吧，可我又说服不了自己！媛媛，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你那日事后没有查一查？”，林月青在内宅久了，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个道理。柯熙媛纵使聪明圆滑，却不够世故。
柯熙媛摇摇头，“初二那晚，二爷倒是差遣了瑞安回府告知母亲。我们晚上回府时，瑞安也不曾说母亲有何异常。第二日我去请安就吃了闭门羹，难道还会有别的？”
说话间，也到了林月青的院子。林月青无奈地摇摇头，拖着柯熙媛便进了自己的院子。
两人才坐好，林月青便说，“我嫁来几年，二婶从来都不会管二叔父，也不会管二叔。而且二叔父晚上用膳，基本是来我们大房，不和二婶婶一起。二婶习惯了吃素，我刚开始也是这样理解，可后来我发现，她对一切简直就是漠视的！”
林月青吐了口气，端起杯水喝了口，“唯一让我意外的两件事便是，她竟然会亲自上门求娶你！然后另一件就是敬茶那日，她对你的态度。她对任何人都是冰冷的，唯独你，不知为何，会表现得那么热衷。你也知道，不是补汤，就是去求佛，终于让我觉得她有点母亲的样子了！”
“这样的她，突然又冷了下来，绝对不会因为你不回来用膳！一定还有别的，你需要立刻查清楚！媛媛，二婶婶这种人，爱憎太分明，你不弄清楚，以后的生活会十分受累！”
柯熙媛很感动林月青能对自己这样说话，这番话对自己十分有用，也警醒了自己。看似正常的一切，原来真的不正常。
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呢？柯熙媛眯着眼，不忌讳地在林月青面前沉思起来。
林月青见柯熙媛正视起来，便歪在榻上，笑着拿起本书看起来。这漫长的后宅生活，身边有这样一位妯娌，应该不会寂寞。有她，真好！林月青这样想着。
柯熙媛想了良久，出声了，“七巧，去叫瑞安过来，我有话问！”
林月青斜眼过来，眼底尽是满意。心里就想，到底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不一会儿，瑞安就在帘子外面请了安。
“奶奶，二爷今日没捎信回来！不过新年，该是很早就会回来！”，瑞安心底嘀咕着，这二奶奶找自己干嘛呢？
柯熙媛摇摇头，“你的主子就是这样教你规矩？我还没开口说话，你就自己说话了？”
瑞安一听，忙跪了下来，“奶奶恕罪！都是奴才不懂规矩，不关二爷的事！奴才知错了！”，瑞安忍不住擦汗，怎么二奶奶今儿这么厉害？
“罢了，起来吧！你在二爷身边伺候了那么久，都是老人了，我不该罚你！不过，我倒是有事情不明白，想问问你！”，柯熙媛觉得，这个瑞安太活泛了，难不成是他传错话了？
“奶奶尽管问！只要奴才知道的，奴才一定说！”，瑞安急得要死，在周晨宇身边懒散惯了，哪里知道这位奶奶竟是这么厉害。
“那日我和二爷泛舟，你回府如何和太太说的？”
瑞安没想到柯熙媛会问这个，忙说，“奴才就说二爷说晚上有花灯，想带奶奶去看看！太太没什么反应，只嘱咐奴才继续回去跟着二位，注意二位安全！”
再平常不过的对话了，没什么问题啊？柯熙媛皱了皱眉，想了想继续问，“当时旁边有何人？”
“因为那日下雪，太太让奴才进去回话。屋里就只有太太、三小姐以及柳嬷嬷！”，瑞安不知道柯熙媛的用意，一个字都不敢落下。
三小姐！柯熙媛和林月青飞快地看了彼此一眼，彼此眼底尽是震惊！
“你差事做得好！七巧那里有些碎银子，拿去和兄弟们喝茶吧！”，柯熙媛眼底利光闪过，挥退了瑞安。
竟又有她？到底是巧合还是什么？柯熙媛的拳头又缩紧了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