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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

大军凯旋归来,举国同庆。

灰黑色巨大石砖堆砌出的城墙巍峨高耸,城墙上还残存着一层薄薄的白雪,看起来仿佛是一层带着梦幻的白色轻纱,为这庄重而威严的城添了一抹温柔之色。

杨楚若抬头看了一眼城墙,吹弹可破的一张白玉似的脸庞上就露出了微笑,唇角那抹愉快的弧度似是感染到了身旁的楚宇晨,他的唇似是不由自主般随着她的浅笑微微上扬了。

“终于到家了。”杨楚若如同叹息般低语,语气中含着疲惫和欣慰。

到家了?楚宇晨似是被这三个字所取悦了,笑容从嘴角一直蔓延到了眼底,他侧头望了一眼身旁的杨楚若,缓缓伸出手去,帮她把脸颊上被风吹乱的一缕秀发别至耳后。

两个人相视一笑,却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内由远及近传来。楚宇晨的眉头略略一凝,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是已经传令下去叫他们不必列阵出迎吗?怎么还是来了?

至尊帝王的威严随即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腰背笔挺,俊朗的面容在一瞬间变得冷峻。只见他凝视着城门的方向,似是随时准备要训斥那即将到来的人马。

楚宇晨举起右手,微微一扬,他身后的车马顿时停住了前进的脚步。

众人都探头谈脑的向前打量,不知道为何楚皇会下令暂停前进。只有内中几个内力高深的,才如同楚宇晨一般,将目光放在了城门口。

小叶儿从车帘外把头缩了回来,转头对着柳妃说道:“娘娘,不知道是怎么了。外面什么都看不见,好端端的就停下了。”

柳妃却只是点了点头,将身子往雪白的貂皮被褥中缩了缩,随意说道:“那我们等会儿就是,大约是有人出迎了吧。”

青云出岫的雕花暖玉香炉在她身边染着,从中散发出甜软的缕缕幽香,这个车厢被布置的温暖宁馨。小叶儿凑到了柳妃身旁,仰头对着她一笑,说道:“也是,想来是诱人迎了出来,这才停下了吧。”

两个人一面等着车马继续前进,一面随意闲聊着,才说了没几句话,就听见车帘外一个尖利的声音传了进来,“你说什么?”

柳妃眉头一扬,这似是杨楚若的声音,怎么听起来似是有些震惊的味道?好奇的从车中向往张望,却看见一个大红色戎装的身影如同飞一般向着城内疾驰而去。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楚国发生了什么大事?

柳妃带着疑惑看了几眼,才对小叶儿说道:“你出去打听打听,看怎么了。”

小叶儿领命下了车,悄悄挪动了队伍前面。

这才看见几名侍卫打扮的男子俯身跪在楚宇晨的马前,他们身旁各自所骑乘的骏马显然经过的一番疾驰,口鼻中喷出白雾似的热气来。

这是何事如此急躁?

就见楚宇晨一张脸阴沉如水,眼中闪出锐利的光,冷声问道:“到底是哪位长老出了事?可查明了原因,是何人刚在皇城中下此毒手!”

那侍卫喘息了几口,似是被楚宇晨的威严所震慑,这才说道:“陛下,是……是所有的长老……”

他一句话不曾说完,就听见头顶上响起炸雷似的声音:“什么!你是说皇后身边所有的长老都被人杀害了!”

不会吧?小叶儿一惊,就算她只是个婢女,但这几日跟随着楚国的将士还朝,也听了不少楚国皇帝和皇后的事情。这几位长老可都是绝顶高手,寻常三五个人都近身不得,若是说一个出了意外也还算说得过去,竟是全都遇害了?

小叶儿不由得竖起耳朵,认真倾听起来。

只见那侍卫身子一颤,似是被吓得发抖,略顿了顿,这才嗫嚅着说道:“是……都与昨夜,一夜之间……”

竟是一夜之间全部遇害!是什么人做的?难道是下毒?否则的话,怎么可能……

楚宇晨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连忙追问道:“是何人所为?”

那侍卫的身子伏得更低了,看样子要是有个地缝,他定然会毫不迟疑的钻了进去,听着楚宇晨饱含着怒火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吓得几乎要闭过气去,颤抖着回答道:“不……不知……”

“滚!”楚宇晨暴怒了,一抖马缰率先向着城中冲了过去。

那侍卫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这才发现后背的棉袍竟然被了冷汗湿透了一片。此时被冷风一吹,忍不住又打了两个寒颤,这才对着旁边几个随他而来的侍卫说道:“走吧。”

小叶儿看那几个侍卫的情况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心中暗暗疑惑,这几位长老看来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真是不低。只是不知道怎么一夜之间就被杀干净了。

那想必武功高强等语,不过是别人奉承的话吧?

三两步跑回到车上,柳妃见她一双小手冻得通红,将自己的手炉塞入她手中,这才问道:“是什么事?”

小叶儿低声说了一遍,柳妃就双眉紧锁,陷入了沉思之中。

小叶儿问道:“您说,若是真有那么高强的功夫,怎么一夜之间就让人都杀了呢?”

说完却听不到柳妃的回应,抬头看去,才发现柳妃似是没有听见一般,一双眸子失去了焦距,显然是已经沉浸入自己的世界中去了。

小叶儿吐了吐舌头,连忙闭嘴,坐在车中等着车队从城门鱼贯而入,半晌,才听见柳妃似叹息般说了一句:“不知道城里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呢?”

城中现在的情况远远超过了柳妃的想象,杨楚若连连挥鞭打马,催促的胯下那匹枣红色的骏马如同一道火光般向着城中直冲了进去。

到了长老的居所,杨楚若猛然一勒丝缰,那马匹在疾驰之中骤然受力,仰头一声咆哮,双蹄登时腾空而起,在虚空中一阵踢腾,身子随着杨楚若用力的方向转了半个圈,这才稳稳落到了地上。

杨楚若却连它站稳都等不得,骏马才一落地,就纵身一跃,从马背上飞身而下,向着长老府中直冲了进去。守门的卫兵还没反应过去,就觉得一道火光从自己身边掠了过去。

好快的动作!

若不是府门口那匹骏马还喷着粗气站立着,真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杨楚若一进了府门,就看见铺天盖地的惨白遍布的全府,下人在府中匆忙的来来去去,更换着府中所有彩色的饰物,统一换上了举哀守丧用的白色。

杨楚若心中一阵悲痛,伸手撤掉了自己身上的大红披风,向着地上一丢。就大踏步向着停灵的正堂走去,仆从见她一身大红色来到,本来心中都有着三分不满,此时见她如此,才反应过来,她是来不及更换衣服,竟是直接赶过来,皆是动容。

杨楚若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灵堂当中,就见一副巨大的黑漆杨木棺材停放在灵堂正中央,棺木之旁一个老妇人带着家中一众亲属正跪伏于地哀哀痛哭。

竟是缘悭一面吗?杨楚若心中痛楚,脚步虚浮,她本来就连日赶路身体和精神都十分疲惫,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到了城门口,紧悬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此时却又被骤然提起。

行走到灵前,杨楚若低头看向木棺,向着多年的相伴扶持,竟从此天人两隔……

眼中一行清泪滚滚而落,竟是一阵眩晕,险些站立不稳。伸手扶住棺木,这才勉强站住了,就听见老妇人哀哭了一声,口中悲伧的呼了一声:“陛下……您要为老妇人做主啊……我家老爷,死得冤!”

杨楚若伸手搀扶住老妇人,含泪的双眸中滚滚杀意奔涌而出,两排贝壳似的皓齿紧紧咬着,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你放心!血债血偿,我定然不会让长老含冤九泉!”

老妇人悲伤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欣慰,再一次俯身跪到,在杨楚若身前重重磕下头去,口中哭喊着说道:“请陛下言而有信!”

她身后一众长老的子孙也随着她的动作一齐转身面向着杨楚若,一面叩首,一面齐声说道:“请陛下替我家伸冤报仇!”

杨楚若含泪点头,只听得身后一个威严而坚定的声音传了过来,“无论杀人者谁,朕定然不会放过他们的。必杀之而后快,以慰长老在天之灵!”

是他来了……

杨楚若心中莫名的一松,身子软软向下滑落,却不等她落地,早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似乎只有在他怀中,自己才能展现难得的脆弱,才能安心的哭泣。杨楚若俯进楚宇晨怀中痛哭了起来。楚宇晨环绕住她的身体,轻轻叹了口气,几位长老皆是身亡的消息她还不知道。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消息,她能否撑得住……

一手在杨楚若背上轻拍,等着她的哭声稍缓,才沉声说道:“还有其他几位长老府上,我陪你一一去祭拜。”

祭拜?难道几位长老竟都生遭不测?

杨楚若震惊的抬起头来,楚宇晨默默对着她点了一下头。

两个人回到皇宫之时,已经是华灯初上。杨楚若只觉得浑身酸软,一颗心入针刺刀搅,痛得难以自已。楚宇晨看了她半晌,才低声说道:“你歇一歇,我出去一趟。”

才站起身来,却发现杨楚若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回过头来,以目光向询问。

杨楚若声音略带着几分嘶哑,问道:“你去做什么?”

楚宇晨脸上显出一点纠结来,略一思忖,才说道:“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些不大合适,只是如今回国了,还要去封赏有功的将士,虽然出了事,可沙场上的功劳不容抹杀,今日在御花园中,还有将士们的庆功宴,我无论如何要出现一下……”

杨楚若点了点头,闭上了双眼,虽然心情悲痛,却也知道身为帝王有功必赏的道理。楚宇晨见她神情凄楚,心中不忍。

罢了,只是出去敬姜戎瑞一杯酒,谢他为国征战的功劳。身为龙腾军的将领,这一路上他身先士卒,奋战沙场,如今大胜荣归,自己无论如何要有所表示。

楚宇晨低声说道:“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略微等一等我就行了,今日你伤了心神,就不要去了。”

他知道不能让将士寒心,自己又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刚才不过是悲伤过重,所以一时间记不起这件事来,现在既然想起来了,无论如何她也该随着他一起出现的。

杨楚若缓缓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说道:“昔日帝王酬谢主帅功勋,曾一道伤痕一杯御酒,传为美谈。今日我朝主帅的庆功宴,我哪里能去都不去呢?我和你一起去。”

她总是如此沉稳,以大事为重……

楚宇晨望向了她,见她虽然面容中还含着悲伤神色,一双眼眸却是清明灵动,知道她虽然伤心,却依旧没有乱了方寸。心中不由得更加怜惜,却没有再加劝解,只是说道:“好,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去走一趟吧。”

楚宇晨一手环了杨楚若的纤腰,从寝宫中向着御花园走去。

一路上白雪映照着红梅,在月光下散发出阵阵幽香,月下赏梅,本是极其风雅的事,可如今的两人却没有一点这样的心情,只是沉默的向着御花园走去。

御花园中的亭台楼阁依旧,冬日虽没有花,却用大红色的锦缎结成了花朵形状,悬挂于树枝之上,又在各种焚香,在月色下更显得富丽堂皇,一派奢华景象。

可本应该喧闹的宴席开处,却是沉静无声,与这精心打扮过的御花园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个人在沉默中走进了宴席,席上众人纷纷站起身来,向着楚国皇帝与皇后行礼。楚宇晨让众人免礼起身,环视了一周,这才发现席中并无姜戎瑞的身影,眉头就皱了起来。

沉声问了一句:“龙腾军大将姜戎瑞何在?”

谁知一言落地,却无一人回应。这才发现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似是全都不明所以,说来今日也真是奇怪,这庆功宴上的主角自然该是皇帝与大将军了。

可没想到,皇帝却来晚了,这也就算了。他们已经隐约听说了是杨楚若身边的长老出了事,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看杨楚若眼眶微红,是哭过的模样。自然知道只怕事情不好。

这姜戎瑞就更是奇怪了,干脆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曾出现。这是功高盖主,想要冲这皇帝摆架子?这个念头刚浮上心头,众人又都在自己心中否定了,不说当今的皇帝与皇后都有一身盖世神功,但凭姜戎瑞对楚国的一片忠心,他就不会这样做。

难道是他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所以才不出现的?

可这也说不通啊,那至少要派人来送给信儿才对……

听见皇帝问话,每个人心中都是千回百转,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只好一齐静默了下来。

楚宇晨冷冷一笑,说道:“看来是有什么事阻了大将军的脚步……”

杨楚若却是心中一动,连忙说道:“会不会是大将军发现了什么?这才亲自去追赶捉拿,所以无暇分身,也来不及派人通知你我?”

越想越有这种可能,否则的话,姜戎瑞断然不至于如此失礼!

楚宇晨笑容收敛,点头说道:“不错,确实有可能是如此,只怕那杀手武功高强,姜戎瑞未必是他的对手。”

杨楚若转身就向着宴席外走出,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前去相助!”

楚宇晨见杨楚若顿时之间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只觉得她真气外涌,滚滚杀气在她周身上下涌动。连空气中都波动着浓烈的杀意。连忙举步跟随,“不错,既然是如此,我们就与姜戎瑞联手,去拿下那歹徒!”

两个人疾步走到马厩,一人一匹快马向着将军府疾驰而去。

到了将军府门口,却看见府门洞开,门前既无一人守卫,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是一惊,举步正要向门中走去,却看见大门之上被人印了猩红的一个手印。

阵阵血腥之气冲入鼻端,这才看见那大门之后一人双眼圆整,手掌上都是鲜血,显然是想夺门而逃,却被人从身后取了性命,临时之前一只手按在了门上,这才留下了一个血手印!

一阵寒风吹过,将军府门前写着硕大姜字的灯笼随风摇动,发出吱吱呀呀之声来。

只是不知道那杀人者是刚进去,还是已经离开了!

楚宇晨低声说了句:“小心!”身形一动,便抢上了一步,将杨楚若护在了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着将军府内走去。

这将军府是楚宇晨钦此的宅邸,一共是五进的宅子,出了前宅后院还有花园等各处,面积极大。但两个人进门之后,却是没有一丝犹豫,直奔上房而去。

只觉得耳旁有风声呼啸,带着阵阵血腥之气,充斥在两人鼻端,一路上之间横七竖八,遍地都是仆役,两人这才明白为何无人到宫中报信。

难道这杀手竟是一批人不成?又或者就干脆不是人,而是那炼狱中的恶魔,所以才下得了如此毒手,整整一个将军府中,竟连一个活口都不曾留下。

越接近正房,那血腥之气,也就越加浓烈了起来,只见奴仆家丁丫鬟的尸体也渐渐多了起来。楚宇晨伸手在一个仆婢鼻端试了试。

已经完全没有气息了。

叹了口气,对着杨楚若摇了摇头,又伸手在她脖颈处轻触了一下,才说道:“尸体已经凉了,虽然地上还有积雪,但要让尸体完全冰冷,只怕也要一个时辰的功夫才够。”

正说着话,却见身后人影一闪,楚宇晨急忙回头,内力运与掌中就要对着那人打将过去,却又突然止住了,“原来是你……”

只见来人单膝点地,说道:“陛下,属下听闻陛下与皇后到了将军府中,心中不安,特地前来护卫陛下。”

自己身边论武功论忠心,水凌果然是第一等的人选。

楚宇晨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来了,正好一起去看看姜戎瑞将军何在。”

水凌松了口气,对于这个杀手的危险他并知道底细,却直觉的知道帝后二人夜探多有不妥之处。这才连忙赶了过来。

三个人一起进入了将军府的正房之外,却不由得一齐皱起了眉头。

只见正房门口地上横卧着两个丫鬟,显然已是死去多时了。看来这杀手心狠手辣,竟连这样十三四岁的小丫鬟也不曾放过。

将军素喜郎阔,所以将军府正房只用一道青玉雕花屏风隔成了两间,站在门口就可以一目了然。

那正房中将军虎目圆整,双眸却只余下一片惨灰,早已断绝了所有的生机。双臂却犹自撑在桌上,强行支撑住了自己早已僵硬的身体,竟是虽死不倒!

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眸大大的睁着,似是不可置信一般,牙关紧咬仿佛含着难以言喻的悲愤,又似是有话要告诉来者。

楚宇晨一步迈过门口丫鬟的死尸,直奔着姜戎瑞的尸体走了过去,只见他面目狰狞,死状可怖之极。他的一只手掌却完全摊开,牢牢撑在了桌面之上。

楚宇晨虎目含泪,眼前的这位将军为他出生入死,此时原本该是花团锦簇的庆功宴上开怀畅饮,却不料竟然命丧家中,死不瞑目!

自己甚至没有来得及敬酒一杯,酬他为国征战的功劳,谢他解百姓与倒悬的功绩。他却……

楚宇晨亲手将姜戎瑞的尸体放平了了地上,手掌抚上他眼皮,替他合上双眼……

水凌却是目光一闪,抢上了一步,眼睛往向了桌面之上,只见那桌面之上力透桌面,写了一个歪歪斜斜的一横。

原来姜戎瑞用手所遮盖的正是这样一个他拼死留下的线索。

水凌用自己的手指沿着那一字上划过,眼中的精光却是越来越盛,半晌,他才走到替姜戎瑞整理遗容的楚宇晨身旁,说道:“陛下,属下有发现,陛下请往桌上看!”

楚宇晨站起身来,凝眸看了过去,却是浑然不解,问道:“姜戎瑞这是何意?”

水凌摇了摇头,说道:“或许是说来者只有一个人,或许……”

楚宇晨走到了桌前,却突然“咦”了一声,说道:“为何这痕迹越来越浅,竟似脱力一般?”

水凌说道:“属下刚才检查过了门外的一些尸体,发现身上都没有明显的伤痕,显然是被内力震死的,可连杀这么多人,这样强大的内力属下别说不曾见过,竟是闻所未闻……但看到将军所书的这一横,属下心中却另有一个想法。”

楚宇晨目光一沉,“你说。”

水凌答应了声是,才又说道:“将军在死前,可能是大量的内力奔涌而出,体内内力断绝,这才丧命的。若是将军身上没有别的伤痕,那多半就证明了属下的猜测。若非如此,无法解释将军这一横中,有明显的内力强弱之别。”

如此说来,必然是身负邪功之人……

只是,这个人是谁呢?

竟然有这样一个人一直在自己的皇城之内,想来令人毛骨悚然,可此人既然屠戮自己的大将,必然对楚国不怀好意,他又为何要等到自己回国这才发难?

若是他趁自己未曾攻下南朝之时,就兴起屠杀,自己一面要顾忌战事,一面皇城中后院起火,那时候必然是难以兼顾,想来未必能取胜。若说他憎恨楚国,为什么不如此做?

脑中将留在皇城中的高手一一过了一遍,只觉得人人都像杀手,却仔细一想,又人人都不像。

水凌此时已查看完了将军的尸体,单膝点地,说道:“陛下,属下所料不错。正如属下所想,将军死于内力具失……”

说完这句,他顿了顿,又说道:“属下请陛下让我来调查此事!属下与姜戎瑞将军私交甚笃,今日他一家大小被人灭门,属下愿亲手擒拿此人,为将军报仇雪恨!”

楚宇晨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朕就将这件事的调查权交到你手上,待擒拿住凶手,再斩首示众,明正典刑!”

水凌目光一闪,沉声应是!

侍卫们陆续从门外涌了进来,楚宇晨看到人渐渐多了,就带着杨楚若先返回宫中,只命令水凌带领众人替将军府众人妥善料理后事。

水凌躬身送了两个人出门,这才翻身走了回来。他心中有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想,却不敢完全确定。

适才楚宇晨那番疑惑他心中也有,但此时却是电光火石般生出一个念头来,那就是此人或者是随着大队一起返回的……

以高强的内力,他不能在夜晚潜行进入皇城之中,并且不被众人所察觉,杀人之后才偷偷返回。只要不被众人知道,那次日再随着众人一同进城,这就成了他最好的不在场证据。

而有了第一个不在场的证据,后面的诸事自然也就不会让人想到是他,自然而然的摆脱了嫌疑。

此人好深的心机,可谁才是这个人呢……

突然之间,一个身影在他心头闪过,南陌离!

南陌离在自己军营之中所中的毒并不致命,却不知为何在当天就死在了南朝的宫殿之中。他本是武功极高之人,想要杀他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此说来,杀人者应该是当时在南皇宫殿中的人!

难道是他……

水凌目光一寒,对着众侍卫说道:“你们妥善为将军府众人料理后事,我出去一趟,我要去证实一下,自己的想法是否是正确的。”

等众侍卫答应了,水凌便伸足向着地面上一点,如同一只大鹏鸟般凌空跃起,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迹。

水凌运起轻功一路上飞檐走壁,直奔皇宫的所在,他要证明自己心中的猜想,众人都说此人不会武功,可他在他进宫时却分明看见他脚步轻盈,不畏寒冷,这分明是内家高手的特征。

但当时因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只以是他身体比别人强壮,却没有往深处想。现在想来,此人分明是刻意收敛了气息,让众人误会。

陛下和皇后都非妒贤嫉能之辈,他如此处心积虑只怕不怀好意!

心中想着,脚下疾驰,已经到了皇宫的所在,站在宫墙之上,略一辨认方向,便向着北面的宫殿疾驰而去,那正是轩辕锦鸿的住处!

悄无声息的从宫墙之上落下,凑近紧闭的殿门凝神静听了一会儿。确定毫无动静,这才手中短剑出鞘,轻轻推开了殿门……

正打算无声无息潜行入殿,却听见殿内出来悠悠一声叹息……

难道他听到了自己?

那人似是明白了水凌心中所想一般,主动解释道:“你从墙上跳下来,我就听见了,原来还以为是哪个小贼跑来偷东西,没想到却是你啊?”

水凌向着殿内望去,只见偌大的宫殿中只点了一盏灯,随着殿门外吹进的寒风正摇曳着,晃得一室内光线恍惚,时明时暗。

这昏黄的灯光之下,轩辕锦鸿正嘴角噙着笑意,随意的坐在桌旁,一双眸子却是如暗夜中的兽,亮得令人不敢直视。

那摇曳的灯光就照在他脸上,让他本来俊朗的一张脸看起来显得有几分狰狞之感。

水凌心中怒愤难平,恨声道:“你没想到是我,我却也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陛下和皇后待你不薄,从南皇手中救下了你,没想到你人面兽心,竟然恩将仇报,难道你就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吗?”

恩将仇报?

轩辕锦鸿如同听到极好笑的笑话一般,大笑了起来,随手一挥,那殿门便紧紧关闭,他站起身来,一步步逼近水凌,口中的笑声随着他的步伐渐渐变冷,最终化做了一阵刺耳的冷笑声。

他走到了水凌面前,才停住了笑声,说道:“恩?想来你是知道我的身份的?我本来无忧无虑好好做着我的皇子,却为什么突然之间国破家亡?是谁令我国家覆灭的?是谁让我落入了南皇手中的?这么多年的痛楚,始作俑者你道是谁?”

水凌被他闪着凶光的眸子所震慑,只觉得一股强大霸道的内息笼罩住了自己的全身,随着轩辕锦鸿的声声喝完,那力道越来越强,如同一块铁板一样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不由自由的后退了一步,后背就抵住了紧闭的殿门。口中说道:“收复你的国家事出有因!并非我们横行施虐,即使你身为敌国的皇子,皇帝和皇后却依然没有想过对你做什么!甚至你深陷南朝还想着营救你出来,何况就算是你这一次能够脱险,也是陛下和皇后的功劳!难道你真的没有半点良心吗?”

水凌头上的冷汗渗透了出来,轩辕锦鸿眼中的杀意已经如此清楚明白,他心中知道自己断然没有活着出去的可能,可就算是拼着一死,他也要当面斥责这个毫无感恩之心的禽兽!

轩辕锦鸿似是欣赏着他的恐惧,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听他义正言辞的一番痛斥,竟毫不动怒,甚至还伸出手来,轻轻拍了几下,似是为他鼓掌叫好一般。

等到水凌的话语停了下来,这才开口说道:“你以为我身负神功,自己出不来吗?我何曾要他们来救我了?好比有个人先砍了你一刀,在任由旁人欺凌重伤后的人,过了数年方将你放了出来,你便感恩戴德去做人家养的一条哈巴狗了?”

轩辕锦鸿眼中的恨意如火燃烧,此时更是如同鲜血一般,竟是一片赤红之色。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逼近了水凌,巨大的威压如有实质压迫着水凌的胸口,让他胸中纵然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

轩辕锦鸿见他如同被扔上了岸的鱼一般一张嘴开开合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又是轻声一笑,才说道:“我杀的人,都是辜负过我的,对不起我的,伤害过我的人。难道报仇有错吗?你说我恩将仇报,你此时倒是说说,他们到底对我有什么恩情?”

灯光摇曳的更加厉害了,似是也感受到了轩辕锦鸿强大的内息。让他的脸愈发狰狞,在夜色之下如同鬼魅。

轩辕锦鸿缓缓伸出手去,从水凌手中拿过他的短剑。水凌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一点都使不出来了,如同三岁小儿一般手酸脚软,无力抵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轩辕锦鸿从他手中取过了短剑来。

轩辕锦鸿看着他瞪大的双眼,突然笑意更浓了,他用短剑抵在水凌的脸颊上,冰凉的触感立刻就让水凌全身一震,却听见轩辕锦鸿的声音轻柔温和,语调平缓,道:“姜戎瑞死的时候,也是这般看着我的。我当时就像挖了他的眼去,却是没有趁手的家伙……”

剑刃顺着脸庞缓缓而上,在水凌的眼角处略一停顿,轩辕锦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又不愿意弄脏了手,只好算了。想不到你自己带着家伙送上门来,倒是圆了我一个心愿……”

他口中语气舒缓,手下的动作却是飞快,剑刃稍离,略一移动,对准了水凌的左眼就刺了下去!闪着寒光的剑刃刺伤黝黑的眼眸,瞬间便有鲜红的血流了下来。

昏黄的灯光照耀之下,那颜色格外刺目,艳红的血顺着银色的剑刃点点低落在殿内的金砖之上,犹带着水凌身体的温度。

轩辕锦鸿似是对此极其享受一般,看着水凌的痛苦的闭上双眼,眼皮却被锋利的剑刃划成了两半,瞬间失去了弹性,软绵绵扑落在被刺穿的眼球之上。

轩辕锦鸿轻轻转动剑身,口中轻轻问道:“水侍卫,若是现在我拔出剑来为你包扎伤口,不知道可算不算我对你有恩啊?你会不会从此就听命与我,对我感恩戴德?”

水凌痛得睚眦剧裂,口中牙齿相击,发出一阵阵的“格格”之声。只凭着一股刚勇之气,不肯开口惨叫,此时听到轩辕锦鸿如此询问,咬住牙说道:“你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皇帝和皇后何曾……何曾对你如此……”

“是吗?”轩辕锦鸿低声问道,口中说道:“我倒觉得是你有眼无珠呢。旁人说有眼无珠不过是个比喻罢了,可你嘛……”

口中说着,手上猛然用力,竟将轩辕锦鸿的一颗眼球带出到了眼眶之外。然后才笑着说道:“你看,我说的可对?你还真是有眼无珠!”

随着眼珠从眼眶中被硬生生拔了出来,水凌只觉得一股剧痛传来,只疼得他浑身爆出黄豆大的汗珠,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只响,头颅高高抬起,喉结在脖颈上极速的上下滚动着。

轩辕锦鸿见他硬气,被自己生夺了眼球,也不肯喊叫求饶。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好一条硬汉,只是可惜了……”

他轻叹完这一声,又是手气剑落,快如闪电般将水凌另一颗眼珠从眼眶中夺了出来。

水凌连造两击,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再不见半点光明。

想不到自己眼中最后的景色,竟然是轩辕锦鸿那张扭曲狰狞的脸……

水凌的目不能视,似是听力更加敏锐了,如今耳中听来,似是一片咀嚼之声。

水凌浑身一阵颤抖,难道对面这个人竟然将自己的眼珠吃了不成?不,这不是人,这是魔鬼,是魔鬼……

水凌开始后悔自己的冒然行进,倒不是为了自己性命,而是只怕自己致死也无法将这个消息告诉陛下了。想到陛下还不知情,水凌心中一阵阵焦躁,竟压过了他双眼中的痛楚。

“不要……”

轩辕锦鸿一喜,他终于要开始求饶了吗?他就知道,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硬汉,不过都是装得罢了,这还不是要开始祈求自己了?

好整以暇的等着水凌痛哭哀求,却听见他后半句却是:“不要伤害陛下……他们是真心……真心想要帮你的人……”

轩辕锦鸿见他还不肯求饶,心中顿时大怒,手中短剑对着水凌的心口直刺了过去,眼看他口吐血沫昏死过去,这才恨恨放开了手中的短剑,任它插在水凌的心口。

这才伸手按住水凌胸中的檀中穴上,吸取他浑身的内力,顺便送他最后一程。

------题外话------

正式进入收尾,么么么哒,不出意外,如果万更的话,这个月底就完结了,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