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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想法只在公仪音脑中闪了一闪,未说出口,澄澈的眸光略微沉了沉。毕竟,不管长帝姬是否怀孕,这都不是她能管到的事。

若贸然说出,反倒容易引发无谓的猜忌。

只是……公仪音略有担忧,若长帝姬当真怀孕,这宫里宫外怕是又有波澜要起。

思及此,她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叶衣衣,却见她低垂着头,容光清雅,手中正拿着瓷勺闲闲地搅动着粗瓷碗中的酸梅汤,眸中神色难辨。

不由心中微叹,这么多年,叶衣衣的处境想来亦是尴尬。

同样是自己的女儿,为何长帝姬对待容蓁蓁和叶衣衣的态度差这么多,莫非……与两人的父亲有关?

她正在沉思,谢廷筠却又热情地开了口,“无忧,你若感兴趣,我也可以带你吃遍建邺美食,包你满意!不过……”他斜睨秦默一眼,意有所指道,“就是不知某人同不同意了。”

秦默神情未变,闲闲看谢廷筠一眼,嘴角勾起一缕似有若无的笑意,却看得谢廷筠心中颤了颤。

罢了,还是不要惹秦九了。别看他平日里一副高冷的模样,真要整起人来,谁都不是他对手。

他讪讪地笑了笑,识趣地不再说话。

公仪音心中一动,看向叶衣衣,“表姊,你怎么知道谢七郎对城中小吃熟悉?”

照叶衣衣的说法,是她在街上恰好碰到谢廷筠才请他帮忙,可是,记得上次叶衣衣与谢廷筠在延尉寺门口见面,她还对他是冷冰冰的模样,这次怎么会主动寻求他的帮助?

想到这,不由面露狐疑之色。

叶衣衣被她这样瞧着,颊边飞起一抹流红,有些不自在地避开公仪音审视的目光,清冷道,“我……我见到谢七郎,便随口问了问,哪曾想他正好知道。”

见她这副模样,公仪音愈发起了疑,若有所思地看一眼一旁摇着折扇的谢廷筠,心道,莫不是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的事?

谢廷筠感受到公仪音的注视,眼尾一挑,冲她抛了个媚眼过来。

公仪音恶寒地一抖,赶紧收回了目光。

叶衣衣小口小口地喝完了面前的酸梅汤,出声叫来老板,叫他再备两份带回府中去。

老板很快将还冒着凉气的酸梅汤盛了上来。

叶衣衣示意不远处的侍卫上前来拿好,看向几人道,“今日买的也差不多了,我先回府让母亲尝尝,若是不行再出来找找。”

谢廷筠面露不舍之色,“宗姬,这么快便走了?我才带你去了几处地方呢。”

叶衣衣难得地朝他露出个清雅的笑容,语声泠泠,“多谢谢七郎,只是我怕让母亲久等了,还是先回府罢。”

谢廷筠收起脸上的佻达之色,微微颔首道,“辛苦宗姬了,如此,我便不多留了。下次宗姬若有空,我再带你去尝尝其他的。”

“多谢。”

“表姊慢走。”公仪音出声同她道了别,秦默也点头示意了一下。

叶衣衣微微敛衽一礼,带着侍卫走远了。

谢廷筠的目光落在叶衣衣旖旎而去的清丽背影上,久久不曾回转。

公仪音伸手在他面前一晃,大叫道,“回神啦回神啦!人都看不见了!”

谢廷筠这才反应过来,收回了目光看向公仪音,面上神情略有些不自在。

公仪音看着他笑得古灵精怪,“谢七郎,你说老实话,是不是看上我表姊了?”

谢廷筠目光一闪,咧了咧嘴道,“说的什么话,我谢七不过是热心肠罢了,难不成你忍心让这么美丽的女郎犯了难?”

公仪音自然不会被他这点小伎俩糊弄过去,白他一眼道,“别给我打马虎眼,我表姊那种冷清的性子,怎么会主动找你帮忙?说,你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

谢廷筠似有些心虚,嘟哝一句道,“我能用什么手段?”不就是在街上看到宗姬时上前热情地问了“几句”,左问右问宗姬不耐烦了才把她的目的告诉自己?

这追女子啊,脸皮可不能薄了!

等等等等……什么追女子,自己可没在追初云宗姬,自己只是觉得她那样冷冰冰的女郎有些意思罢了。

谢廷筠神游天外,公仪音只得又大声唤了几句才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

“你想什么呢?还说没有鬼,脸都红了。”公仪音睨他一眼。

“有吗?”谢廷筠闻言抚上自己的脸颊,狐疑道,“不热啊。”

秦默凉淡地睨他一眼,似有些无奈。

“老板,再给我来一碗。”转眼,公仪音的一碗酸梅汤便见了底。她咂咂嘴,又叫了一碗,转头看向秦默和谢廷筠,“你们还要吗?”

谢廷筠摇摇头。

秦默看着她温声道,“你大病初愈,不宜吃太多冰的东西。先忍一忍,下次再带你来吃。”

看着秦默这般温柔宠溺的模样,谢廷筠眼睛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同秦默做了这么多年朋友,还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看样子,他对重华帝姬动真心了?

只是……

他想起秦家同王家的约定,眼中隐隐有担忧浮现,侧了眸光看一眼秦默。

公仪音朝秦默笑笑,“再喝一两口。”转回目光的瞬间,恰好看到谢廷筠眼中一闪而逝的忧色,不由一愣,谢廷筠在担心什么?

“你怎么突然这副表情?”她好奇发问。

秦默凉凉地看一眼谢廷筠,薄唇微抿。

谢廷筠心中权衡一番,扯出一抹笑容道,“你们俩在这郎情妾意,我一个孤家寡人,难道还指望我能有什么好脸色?”

公仪音略有些羞赧,贝齿轻咬下唇,脸上红艳诱人。

“初云宗姬已经走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秦默凉淡地觑谢廷筠一眼,声音清冷,显然对谢廷筠的多话有些不满。

“啧啧,这么护短。”谢廷筠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两人,“无忧,我可是从没见过熙之这么宝贝一个人的模样啊。”

公仪音脸上红霞退去一些,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没见过就好好看着,也让你长点见识。”

“嘿。”谢廷筠乐了,摸了摸下颌,“你们皇家的人,莫不是都这般牙尖嘴利不成?”

这下轮到公仪音称奇了,上上下下打量着谢廷筠,直把他看得一阵心虚,“我们皇家的人……哟……你这是在说我皇表姊吗?看不出来,谢七郎同我皇表姊这么熟稔了?”

谢廷筠连连摆手,脸涨得通红的模样,“你你你你……我说不过你。”

难得见伶牙俐齿的谢廷筠吃瘪,公仪音看着秦默嘻嘻一笑,一脸得意的神色。

谢廷筠清了清嗓子,“你方才不是说想吃民间的小吃么?我知道有个地方的油酥饼儿特好吃,要不要去尝尝?”

“大夏天吃这个不会热?”公仪音迟疑。

“熙之不是不让你吃凉的么?你放心,保管你一口下肚后就想吃第二口。”

“这么神乎?”公仪音将信将疑,看向秦默,“阿默,我想去尝尝。你若是有事要忙的话,不如先回去?我跟谢七郎去就好了。”

秦默眸光冷了一分,浑身散发出几丝危险的气息,“这么盼着我走?”

“诶?”公仪音一愣,忙摆摆手道,“不是不是,我这不是看你日理万机怕耽搁了你的事情么。”

谢廷筠在一旁插嘴道,“难道我就不忙?”

公仪音瞥他一眼,“你富贵闲人一个,有什么好忙的。”又忙转回看向秦默,眼眸眨呀眨,如明珠美玉一般笑得灿然,“阿默,还是你陪我一起去吧?我怕谢七郎把我给拐跑了。”

谢廷筠只觉心口砰地又中了一箭。

他们小两口调情,倒把自己当靶子了,顿时觉得心累得很。

秦默抿唇一笑,放了吊五铢钱在桌上,起身道,“那走吧。”

三人一道上了车,在谢廷筠的指引下行了好一会,才七拐八拐来到城西处。牛车在一条小巷子口停了下来。

公仪音跟在两人后头下了车,目光一扫,只见巷子口摆了个不大的摊位,有位面容淳朴的大叔正在摊位后忙活着,面前排了长长的队伍,都是些衣着朴实的百姓,三三俩俩说着闲话。

居然这么多人?!

公仪音不由有些惊奇,不过,这种偏僻的地方,谢廷筠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谢廷筠似乎轻车熟路的样子,老老实实地排在了队伍最后方,公仪音和秦默也跟在他后头排着队。

三人衣着皆是光鲜亮丽,气韵亦是清贵高华,让排队的百姓不由看呆了去,一时窃窃私语起来。

谢廷筠似乎习惯了大家的反应,还冲他们笑了笑。

大叔手脚颇为麻利,不到一会便轮到了他们。

“谢七郎又来啦?”大叔看着谢廷筠,爽朗地笑笑,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公仪音和秦默身上,“这是七郎你的朋友?”

谢廷筠笑着答话,“是啊,带他们来尝尝大叔的手艺。”

“好咧,大叔给你和你朋友再加些料,保管好吃。谢七郎这次要多少个?”

“给我二十个吧。”谢廷筠略一思索道。

身后的公仪音闻言一惊,诧异地看向谢廷筠,挑了挑眉无声地询问着。二十个?这是把她和秦默当猪了?

谢廷筠没有回答,只神秘地一笑,从容不迫地在一旁等着。

大叔很快就做好了,用松软的纸包好递到谢廷筠手中。谢廷筠付了钱,接过一大包油酥饼儿,同秦默和公仪音出了队伍。

他用纸包了两个,递过来给秦默和公仪音,一人一个。

秦默微微蹙了蹙眉,还是接了过来。

公仪音看着手中热气腾腾的油酥饼儿,阵阵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肚里馋虫早就上来了,忙咬了一小口。

香脆酥软,炸得恰到好处,果然如谢廷筠保证的那样,吃了第一口就想吃第二口。

她顾不上烫,忙不迭又咬了几口。

几口下肚,觉得五脏六腑都变得暖和和的,并不觉得燥热,反而有一种满足的饱腹感。

她抬眼看向秦默手中未动的油酥饼儿,好奇道,“阿默,你怎的不吃?”

谢廷筠也咬了一大口,看向秦默含含糊糊道,“他呀,洁癖得很,外头的食物一概不吃,也不知错过了多少好吃的东西。”

秦默看他手中的纸包一眼,“你买这么多做什么?又去送给那些乞丐?”

谢廷筠忙着跟手中的油酥饼儿奋战,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送给乞丐?”公仪音目有诧异之色,问询地看向谢廷筠。

谢廷筠将口中食物吞咽下去,方点头解释道,“是啊,我有时会买些吃食分给城里无家可归的乞丐们。”

公仪音心中颇有些惊奇,本以为谢廷筠只是个有些浪荡的普通世家子弟,没想到他洒脱不羁的性子背后,还有这样细腻柔软的一面,顿时觉得谢廷筠的形象在自己心中高大了不少。

感受到公仪音惊诧的目光,谢廷筠又咬一口手中酥饼,凛然道,“不要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有人会吃醋的。”说着,意有所指地睨了秦默一眼。

公仪音在心中翻了翻白眼,转回目光道,“阿默,真的好吃,你不尝一口?”

秦默将手中油酥饼儿递回给谢廷筠,“我不饿,吃不了这么多,别浪费了。”又看向公仪音,似笑非笑道,“既然好吃,把你手中的给我吃一口可好?”

公仪音蓦地红了脸颊,含羞带怯地将咬了几口的油酥饼递了过去。

谢廷筠低低哀嚎一声,连声抱怨,“你们俩!太不仗义了!做什么当着我的面秀恩爱?”

秦默握住公仪音纤细的手腕,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细嚼慢咽地吞完后才看向谢廷筠,眼中一抹狭促之意,难得开口打趣道,“不服?不服叫你家里赶紧帮你定一门亲事啊。”

“有什么用?!家里定的我肯定不喜欢,你又不是不知道!”话音一落,才发现自己差点说漏嘴了,忙噤了声不敢再说话,心虚地连咬几口手中酥饼。

“你为什么知道?”公仪音听出几分端倪,略带狐疑地看向秦默。

秦默眼帘一垂,掩下眸中的不自在,“身为士族子弟,做什么事都是身不由己,这感觉我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想起秦默和谢廷筠两人如今颇有几分相似的处境,公仪音唏嘘两声,识趣地没有再问。

一个油酥饼很快被公仪音消灭完,她意犹未尽地眨了眨眼,满脸餍足。

“还要吗?”谢廷筠笑问。

公仪音摸了摸腹部,摇摇头道,“再吃下去可就要成肥猪了。”

“那你们先回去?我去给那些乞丐们分了。”谢廷筠询问地看过来。

“我也跟着去看看。”公仪音眸光亮晶晶的,一脸兴致勃勃的神色。反正今日无事,跟着去看看新鲜好了。

“熙之,你也一起去咯?”谢廷筠看向秦默,理所当然道。

“好。”秦默淡淡点了点头,目光柔和地看一眼兴趣盎然的公仪音,唇角微扬。

因着这次要去的地方不算太远,三人没有坐车,让莫子笙在原地候着,谢廷筠则带着两人又是一阵七拐八绕方行到目的地。

乞丐聚居的地方,味道自然不会好闻。还未走近,公仪音就闻到一股异味传来。她嗅觉比常人灵敏,这种情况下遭的罪自然比身边的秦默和谢廷筠要多。

只是顾及礼数,她没法掩住口鼻,只得难受地耸了耸鼻子,尽量屏住呼吸。

秦默侧头看她一眼,没有出声,却是朝她走近了些。

鼻端的异味被秦默身上好闻的凉淡寒竹香冲散,公仪音顿时觉得好受不少,抬头朝秦默感激一笑。

秦默回以浅笑,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

好在两人走在谢廷筠后头,否则被他看到,又要觉得心塞了。

渐渐的,已经能看到前边三三两两围聚在巷子里的乞丐了。谢廷筠停下脚步,朝两人看来,解释道,“他们警惕性比较高,陌生人一靠近便会四散而逃,我也是去了几次他们才熟悉我的。要不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又看向公仪音,“你一个娇娇女郎,去乞丐堆里也不太好。”

公仪音顺从地点了点头,朝里侧挪了挪。

秦默自然静静地陪在她身侧,没有出声,气氛无比宁静平和

公仪音好奇地举目四下打量。

突然,她目光一亮,捕捉到另一侧那条巷子里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不由怔了怔。

正发愣间,那人转了身子,正好撞上公仪音诧异的目光,不由也是一怔。那人浅浅一笑,意态端庄地在女婢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那人转身的瞬间,公仪音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从她身后冒出,一溜烟从巷子的另一头跑了出去。

那人行到公仪音面前,看着她浅笑道,“好巧,又见面了。”

“常夫人。”公仪音行了个礼,回以笑容。

眼前这个眉眼带笑一脸慈祥的妇人,正是公仪音上次在街上遇到的,同她有过两面之缘的贵妇人。

“女郎怎么会在这里?”常夫人略有些奇怪。

公仪音朝谢廷筠处努嘴示意了一下,道,“我有个朋友过来给这里的乞丐们分发些吃食,我跟着过来看看。”

“女郎和你朋友都是心善的。”常夫人语带赞赏。

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奇地看向她,“不知常夫人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常夫人抿唇笑笑,目光平静而柔和,“那日在街上碰到的那个小乞儿,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同我颇为投缘,心里头有些放心不下,今儿抽空来看看他,给他带了些衣物吃食。”

公仪音嘴微张,心里头又是诧异又是敬佩,由衷道,“对于一个萍水相逢的乞儿,夫人也能如此对待,夫人才是真真的心善呢。”

常夫人眸中有隐约恍惚,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当中,很快她便回了神,低低道,“我瞧着他,总想起从前一个故人,所以难免上心了些。”她似不愿过多提起这个话题,抬眼朝公仪音身后的秦默一瞧,微微抿了唇轻笑,“女郎的簪子可送出去了?”

公仪音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话,蓦地红了脸颊,不好意思地低垂了头,支支吾吾道,“没……没有……”

那日看上那簪子,的确是想到了秦默,不过并未想好是自己用还是要送给他。前些日子又发生了各种事,一时间就忘了,这会那翡翠竹节碧玉簪还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妆奁匣子里呢。

常夫人看一眼她红得跟流霞似的脸庞,不由以袖掩唇笑了笑,看向公仪音的目光愈发柔和。

公仪音不好意思地抬头看她一眼,发现她眼神中带了些许亲和的善意,那模样,似乎从自己身上看到几分她自己从前的样子一般,心下起了好奇。

瞧常夫人温柔宁和的模样,应该也同自己的夫郎颇为琴瑟和鸣吧?公仪音暗暗猜测。

看着公仪音脸上灵动活泼的神情,常夫人唇畔笑意愈发深了,只觉同面前这个娇娇女郎投缘得紧,想了想,柔声道,“你我有缘,我又比你大不少,也算得上是你长辈了,我唤你一声无忧可好?”

公仪音笑着点点头,“自然。我看着夫人也觉得颇为亲切呢。”

常夫人又是柔柔一笑,如清风拂面,她看向公仪音,微微迟疑了一下道,“无忧,后日是我的生辰,不知你是否有空?我想请你去我府中赴宴,也让我夫郎见见你。”

公仪音眼前一亮,似有些不可置信,“那可真要恭喜夫人了。不知夫人的府上是……?”

“我家在永嘉坊的薛府,不知无忧府上是……?我好派人将赴宴的帖子送去。”常夫人娴雅问道。

“永嘉坊薛府?夫人的夫主可是前御史大夫薛逸海?”秦默突然插嘴道。

常夫人似有些惊奇,点点头,“正是,这位郎君认识我夫郎?”

“薛大夫为国为民勤勤恳恳,实乃为官之典范,鄙人自然有所耳闻。”秦默谦逊道。

常夫人眸中神色更讶,没想到眼前这个郎君看着年纪轻轻,居然已入朝为官,不由诧道,“不知郎君是……?”

“延尉寺秦默。”秦默微微作了一揖。

秦默的大名在建邺可是如雷贯耳,常夫人自然也知道,闻言露出一抹恍然之色,“原来是天水秦氏九郎,难怪这般风姿高洁。”

“夫人谬赞了。”

她二人的寒暄并未落入公仪音的耳中,她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薛逸海这个名字,总觉得十分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突然,她眸色一亮。

薛逸海,前御史大夫,这不是上次在向晚楼时从隔壁桌上听到的名字么?当时那两人说到华韶班,就提到了薛逸海为了讨其新夫人欢心,早早定下华韶班,就是为了在其夫人的生辰宴上博佳人一笑。

这么看来,眼前这个清雅若清秋之菊的妇人,就是那日那两人口中的主角,薛逸海的新夫人?

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公仪音由衷感叹了一句。

那厢常夫人与秦默寒暄完毕,又看回公仪音,“不知无忧可方便去?”

“方便方便。”公仪音回了神,点头应下。

“那……无忧府上是……?”

公仪音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瞒她,开口道,“重华帝姬府。”

听到公仪音报出她府邸的名字,常夫人吃了一惊,眼眸微瞪,显然有些没有意料到,半晌才怔怔道,“原来无忧是……重华帝姬?”

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无忧是我的小字。”

常夫人善解人意地笑笑,“帝姬身份特殊,行走在外谨慎些自然是好的。难怪之前我便觉得帝姬通身气韵非常,果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女郎。”

公仪音更加不好意思了,“夫人还是叫我无忧便是,后日夫人的寿辰,我一定准时到达。”

见公仪音性子爽朗,常夫人也不扭捏,点点头,“明日我叫女婢将帖子送去你府上。那今天就先就此别过了。”

“夫人慢走。”公仪音微微欠了欠身,同她道过别。

看着常夫人上了车,牛车渐渐驶离巷子尽头,公仪音才收回目光,唇边带着浅浅笑意。

秦默这才淡淡开了口,“什么簪子?”

“啊?”公仪音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常夫人口中说的簪子,是什么?”秦默又追问了一句,目光切切地凝视着她。

“没……没什么……”公仪音避开他灼灼的目光,略有些心虚。自己还没想好要不要送给他呢!

“不说实话?”秦默尾音微微上挑,微狭了眼眸,俯身平视着公仪音。

公仪音被他看得心中噗噗直跳,微微一扭身子道,“就是……上次我去凝碧阁的时候跟常夫人看上了同一支簪子,常夫人见我喜欢得紧,便让给了我。”

“你想送给谁?”秦默凑近了些,温暖的鼻息喷洒在公仪音颈边。

公仪音身子轻颤,不敢抬眼看他,心里正思忖着要不要说实话,却听得谢廷筠诧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俩在做什么?”

公仪音如蒙大赦般舒了口气,后退了一步。

秦默这才直起身子看向谢廷筠,眸中一缕冷光,看得谢廷筠心里发了毛,忙摆摆手无奈道,“好吧好吧,我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我不问了不问了。”

“七郎分发完了?”公仪音看着谢廷筠笑笑,脸上还有未退却的红晕。

“嗯。你们接下来去哪里?”谢廷筠轻咳一声。心里在默默思忖着,自己要不找个借口开溜算了?免得留在这里还要看熙之脸色。

公仪音抬头看一眼渐西的日头,日光如金,温暖地倾洒下来。

她转头看向秦默,嘴角一抹欢欣的笑意,“阿默,是不是可以去沕水了?”

“去沕水?去沕水做什么?”谢廷筠好奇道。

“她想去泛舟。”秦默目光中有满满的宠溺流溢,一直落在公仪音面上,不肯挪动分毫。

见他这幅情深如许的模样,谢廷筠愈发坚定了自己要开溜的想法,咧了咧嘴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情忘了做,你们去沕水,我就先回去了啊?”

“诶?七郎不一起去?”公仪音诧异道。

“不去了不去了。”谢廷筠连连摇头,“你们俩好好玩啊。”说着,逃也似地离开了。

公仪音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颇有些诧异,面露奇色,“他怎么这么急匆匆就走了?”

秦默笑而不答,接着又问起方才的话题,“阿音,你还没回答我,那簪子,你想送给谁?”

“还没想好。”公仪音眸光一转,笑盈盈道。

“还未想好?”秦默似笑非笑地觑着她,“还未想好的话,送给我如何?”

公仪音偏了头,假意思索了一下,“好吧,如果你现在带我去沕水泛舟的话,我就送给你吧。”

秦默笑一声,牵着她朝车撵停放的地方走去。

两人在车上略略歇了一会,车外传来莫子笙的通报声,原来沕水已经到了。

秦默先下车,转身回望她,笑意清浅伸出手,轻唤,“下来吧,阿音。”

公仪音望着面前伸来的大手,有些微晃神。片刻,才将自己柔弱无骨的手放上去,被秦默轻轻一带,下了车。

莫子笙朝秦默点头示意,赶着牛车找地方停靠去了。

这会天气已没有午时那般炎热,沕水河畔有三三俩俩乘凉的人群,笑声闹声在沕水上空悠然盘旋。

让人只觉安然。

因公仪音此时做男装打扮,秦默松了握住她的手,但仍紧紧跟在身侧。

公仪音浅浅笑着,心中无比安心。

秦默朝她低低说了一句,示意她在此候着别乱走,自己抬步朝沕水旁停靠的小舟走去。

舟上的船夫正用斗笠罩着头,靠在船舷上打盹,听得动静掀开斗笠望来,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恍如一朵白梅凌寒绽放。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清俊的男子,早已看呆了神。这清贵如神衹一般的男子,他可是从未见过。

晃神了半天,才意识到耳边有泠泠清音传来。

是那男子在唤他。

他忙拿下斗笠,自船舷上一跃而起,冲着秦默慌慌张张行了个礼道,“不知郎君有什么事?”又急急忙忙赶扯了扯衣裳,仿佛在这样天神般的郎君面前,任何不敬的举动,都是亵渎。

“你这小舟可能租赁?”

“能能能。”船夫忙不迭点头。

秦默淡笑,自袖中掏出串五铢钱给他,“我们就俩人,你载着我们在沕水上随便晃晃,这钱可够了?”

“够了够了。”船夫双手接过,一脸喜色。

秦默点点头,示意他稍等,转身朝公仪音走去。

“如何?”公仪音眉眼清亮。

“走吧,船夫同意载我们了。”

公仪音兴致勃勃地跟上,同秦默一道上了小舟。

小舟不大,以竹制成,简朴乌篷遮住夕阳的余光。船夫在船头划桨,公仪音和秦默坐在后头,顺着小舟的晃荡,宁和地看着沕水上的景致。

夕阳暖暖地照在河面上。

小舟行到之处,激起一阵水花,波光粼粼,似浮金碎银一般光彩流离。天地苍茫间,一叶扁舟,连在扁舟上的人儿,也似变得渺小起来。

公仪音感觉到一种苍茫的壮阔感,她微仰着头,看着两岸的垂柳,看着水中的倒映,看着天边的残霞,只觉心中无比宁静。

她在看景,秦默却在看她。

侧颜精致,睫毛纤长,笑容和暖,有一种名为安心的情绪自秦默心中升起。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大抵也要同心悦之人一起,才别有一番雅致和风味罢。

凉风习习,吹得人心底无比凉爽。

公仪音眯了眼眸看来,脸上笑容澄澈干净,如初生儿一般不含一丝杂质。

“真舒服。”她轻笑道。

秦默心底,似被什么情绪渐渐填满,伸出手,将公仪音被和风吹乱的头发理了理,声音愈发轻柔起来,“你喜欢便好。”

“不过……”公仪音的笑容淡了淡,“我听阿灵说过,这沕水虽然看上去澄澈透明,其实这河里,也有许多哭泣的灵魂。”

秦默微愣,“阿音也信这个?”

公仪音摇摇头,“不信。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什么故事?”秦默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大抵是年轻的女郎同俊朗的郎君私定了终生,最后却被狠心抛弃,伤心欲绝之下想不开,投湖自尽的故事。”公仪音清淡的语声缓缓道来,似含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

秦默不喜这样哀婉的情绪出现在公仪音身上。

他伸出手,抚上公仪音微蹙的眉间,轻轻地,柔柔地,在她耳边低低道,“阿音,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哭泣和难过的。”

说话间,眉眼凝重,认真地瞧着她。

“我信你。”公仪音重重点头。

身后传来船夫乐呵呵的声音,“两位郎君,这行舟的速度可还满意?”

“挺好。”秦默淡淡应了。

船夫又“呵呵”笑一声,“两位郎君好雅兴,每天黄昏的这个时候,是沕水最漂亮的时候了。”

公仪音微微提了声调,应一声,“是吗?那我们可有眼福了。”

“可不是。”船夫的性子倒也十分爽朗,笑呵呵的扯着嗓子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船夫显然没读过书,说话间带了些市井的俚语,虽有些粗俗,于公仪音而言,却是颇为新鲜。

秦默无奈地瞧着公仪音神采飞扬的脸庞,心中不禁思忖,明明是被众人众星捧月长大的帝姬,这性子怎的如此赤子般澄澈而通透?

真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啊。

天边的日头又沉了几分。

秦默抬头看一眼被瑰丽晚霞染遍的天际,“阿音,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靠岸了?”

“再游一会。”公仪音低低恳求,眸光盈盈。

秦默自然不忍拒绝。

许是划的有些累了,船夫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公仪音侧脸看向一侧清澈的河水,通碧透亮,映照出她朦朦胧胧的影子,不由玩心大起。

小心翼翼地弯了腰,将手深了进去。

“别摔下去了。”秦默眸光微凝,忙揽上她的腰肢,防止她掉下去。

公仪音“咯咯”的笑声传来,似银铃一般,在沕水上空飘荡。她笑着,用手轻轻波动着河水玩,满目灵动。

秦默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阻止,只是心里头并未放松半分。

这时,余光似乎瞟到一艘画舫朝这边驶来。

秦默漫不经心地转头瞧去。

画舫上站着十来名着期门骑盔甲的侍卫,面容端肃,神情凝重。

期门骑与羽林卫同为南军,南军负责宫城的守卫,其中羽林卫负责戍守,期门骑则负责皇族出行的安危。

秦默的目光落在船头为首着官员袍服的男子身上,不由目光微霁。

那人,他认识。

扭头看向公仪音,语气微微凝重,“阿音,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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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爷的守冢王妃》无冥人士

简介:暮里,暮璃,她自幼在古墓长大。一个人,守着一座孤城,一座古墓。她是守冢人。

他,成阳非玄,史国最年轻的摄政王,只因排行第六,人称“六千岁”。

初次相见,她是守墓人,他是盗墓人。

第二次相见,她是被冤的杀人犯,他是负责查案的督察。

第三次相见,她是全国通缉的暮家庄主,他是权高位重的九千岁。

这一次,她没与他争锋相对,而他却怒火冲天:暮家主,这是要带着本王的孩儿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