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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四年,湖北枝江有一个年方二十的书生名叫卢义,他身材魁梧健壮有力,但是应考却屡试不中。

他有一个同族兄长在道州做司马(道州,今甘肃临洮县),因家中贫困迫不得已他便去投靠这个兄长,结果到了道州才知道这个兄长已于两个月前被任命为镇西令了(镇西,云南盈江县)。

这时他投靠不成,连来时所带的盘缠也要用完了,一时无可奈何只好流落在沙泥驿站。

好在他自幼习过一些武术,实在没办法了就在当地教一些童子拳脚棍棒之术作为糊口的办法。

他住的驿站前有两颗枣树,树身要一个成人方可合抱,此时正值夏末秋初,树上结满了枣子,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当地村民来树下打枣。

卢义闲来无事就站在门前看村民打枣,眼见他们手持竹竿在树下又蹦又跳,使劲力气才打下十几个枣来,卢义不由对他们笑道:“像你们这样打枣岂不是太费劲了,还是我来帮帮你们吧。”

说毕便脱掉上衣走到左边的树下,袒胸露腹将树抱住,双臂运力使劲一摇,只见树枝四处晃动,枝头的枣子如同雨点一样簌簌落地,一时间把旁观的众人都看的目瞪口呆,口中啧啧称奇不已。

此时忽听人群中一人轻笑一声道:“这又何足为奇?”

众人一听转头向此人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汉子,也是身材魁梧健硕,面上一双眼睛精光四射,颌下还留着一把黑须。

黑须汉子眼见众人都看着他,于是也走到右边的枣树下将枣树抱住,双臂运劲一动不动,而枣树却连树叶都没有动一下。

卢义和村民不由对他嘲笑不已,认为他是在说大话。

黑须汉子松开双臂对卢义说道:“你所练习的不过是外功罢了,我练习的却是内功,此树经我双臂一抱,转眼便会憔悴而死。”

卢义听后心中根本不信,反而怀疑他吹牛吹过头了,旁观的众人眼见枣树并无异常,都认为黑须汉子是在胡说,于是也四散而去了。

过了片刻卢义正准备回到屋中,忽见右边的枣树飘下几片叶子来,他不禁停住脚步向树上看去,只见树叶越落越多,落在地面上的每片叶子都是发黄干枯,到最后竟然纷纷扬扬如同雪片般飘了下来,待到树叶落尽整棵枣树已经枝干僵立犹如千年枯木一般。

卢义一时间大惊失色,此时黑须汉子对他说道:“我看你也算是可教之人。”

于是便询问起他的家世来,卢义不敢隐瞒,如实告知了汉子。

黑须汉子又问他有没有成婚,卢义摇头道:“我自幼家中贫困,终年都要四处依附于人,哪里来的妻室呢。”

黑须汉子一听面露喜色道:“我姓龙名五,有一个女儿名作丽娘,和足下颇为般配,不知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上门女婿?”

卢义听罢心中暗想,此时举目无亲饮食难以为继,自己本来也没有家室,若是如此不仅生活有了着落还能白得一个妻子,正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于是便回道:“我一生漂泊,丈人的厚爱正是我所愿啊。”

龙五一听更喜,于是便带他一起回到家中。

等二人回去已是黄昏,龙五先让女儿丽娘换上吉装,当晚便和卢义拜堂成亲送入洞房。

待到卢义将丽娘的头巾挑落,发现她不仅长的端庄秀丽还柔婉贤淑,心中更是高兴。

当晚夫妻二人共享鱼水之欢自是芙蓉帐暖春意融融。

第二天早起龙五便带着卢义拜见家人,先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跛足老太是丽娘的祖母,然后是一个身材颀瘦面有菜色的妇女是丽娘的嫡母,而一个着短衣窄裤足巨如箩的妇人是丽娘的生母,最后还有一个年轻女子云鬓上插满野花而粉黛不施,这是丽娘同父异母守寡的阿姐。

卢义一一和她们参拜之后,这才算正式入赘龙家。

在此住了半年之后,他逐渐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这龙家既不种地也不经商,可是吃穿用度却从来不缺,开始问丽娘她却什么也不说,后来更发现龙五行踪诡秘,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出去一次,少则三两天多则十天半月,每次回来的时候都要带一个大包袱,也不知装的是什么。

时间长了卢义心中更加奇怪,便怀疑龙五绝非善类,可能是一个杀人劫货的江洋大盗,于是心中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有一次龙五又出门了,卢义趁他不在家私下问丽娘道:“你家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只是杀人越货终至灭亡,若是到了火焚玉石的那一天,你该如何处置我呢?”

丽娘一听脸色大变,低头默然不语,思考良久才抬头对卢义说道:“我现在是您的妻子,所有的事情都凭您处置,我如何敢决断?”

卢义对她说道:“我思虑了很长时间,如今之计唯有上禀高堂,和你同归我的家乡,如此才能永无后患。”

丽娘回道:“如此甚好,夫君您可以先试着向我祖母说一下,看看她的意思再说。”

卢义听后也深以为然,于是便拜见祖母将归意告知了她。

老祖母听后沉吟了很久方才对他说道:“你岳丈尚未回家,本来理应等他回来再说。但是你既然去意已决,我也不便阻拦,明日当给你践行。”

卢义一听大为欣喜,拜谢之后回房便告诉了丽娘。

没想到丽娘一听不仅不喜反而双眉皱起面有忧色道:“夫君有所不知,我家的规矩和常人不同。所谓践行,就是由房到室、堂以及各门,每个地方都有一人手持兵器守在那里。能打败她们夺门而出方才允许我们脱身回归故里,否则的话,刀剑之下可没有骨肉情啊,我那阿姐就是这样守寡的。”

卢义听罢方才知道真相,心中不由大为惊恐,一时间彷徨无计。

丽娘低头沉思良久,抬头对他道:“我刚才想了一下,阿姐虽短小精悍,但是不是我的对手;嫡母近日臂膀有疾,也能勉强对付;生母虽可以力敌万夫,但是我是她亲生,不至逼人太甚;唯独祖母一只铁拐犹如泰山压顶,稍有疏忽就会头颅粉碎一命呜呼。我当尽心保护您,但是不知道天命如何啊。”

卢义听罢虽觉没有十分把握,但是眼下之计也只好如此。

这夜夫妻俩相对惶惶,竟然终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两人先将行李收拾好背在身后,然后又将兵器藏在身上这才出去。

才出闺阁门,阿姐手持双斧迎上前来对二人说道:“妹夫要走了,请你吃了此银刀烩再走不迟。”

丽娘上前一步对阿姐说道:“姐姐不要恶作剧了,记得姐夫去世以后,每晚寒夜孤衾都是我替你暖被。今天还请你为我留点薄面才是。”

阿姐听后叱道:“痴婢子,背着父亲逃走尚敢厚着脸皮做说客吗?”说毕挥斧直扑丽娘面门而来。

丽娘眼见如此,只得从腰中取出两个铜锤来抵挡。

姊妹两你来我往打了数个回合,阿姐口中气喘吁吁身上汗如雨下,眼见再也抵挡不住,于是将斧头扔在地下便跑了出去。

夫妻俩几步来到外室,只见嫡母手持一鞭迎面而来,笑着对他们说道:“女婿远行无以奉赠,一枝竹节鞭权当贺礼了。”

丽娘一见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对嫡母道:“阿姐自丧夫守寡以来,母亲终年以此为悲。我虽不是您亲生,也希望您能为我着想啊。”

嫡母一听便怒道:“妖婢如此多言,我当先打你才是。”说毕便当头一鞭打了下来。

丽娘起身挥起手中的铜锤奋力抵挡,两人打了一会,嫡母臂膀有伤逐渐不支,忽然将鞭子扔掉,大骂丽娘道:“刻毒的婢子,欺负我胳膊有伤,用这龙家的流星锤咄咄逼人!还不赶紧走。”

丽娘听罢辞谢了嫡母和卢义一起向门外走去。

出了外室就是中堂,两人一眼就看见丽娟的生母正在堂中流着眼泪等待他们。丽娟上前几步跪在生母面前,拉着卢义也跪了下去。

生母哭道:“女儿,你居然忍心把娘抛弃自己离开吗?”

还没说两句就泣不成声了。

卢义见状拉着丽娘便想走,丽娘牵着母亲的衣襟不忍离去。

生母又道:“女子从夫是正道,我不留你。但践行旧例却不能废啊。”

说毕便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梨花铁枪,枪尖上挑着金钱数枚,珍珠一挂,将手一抖挺枪刺向丽娘怀中,丽娘随手一接,枪头连同所挂之物已脱落下来落入怀中,原来是银样镴枪头。

生母随即示意二人将财物收拾好,然后故意大声说道:“你也太嚣张了,居然能被你们逃走。”

丽娘一听赶紧拉着卢义向门外疾走。

刚到大门口,只听呼的一声,一根精钢铁拐当头砸下,丽娘不敢怠慢,使出浑身解数用尽全力举起双锤架接,只听铛的一声巨响,丽娘双膝一软不由跪在地下,她一边兀自双手上举尽力抵挡,一边对卢义大声喝道:“还不快走!”

卢义一听急忙弯腰屈膝迅疾从锤下钻过,一个箭步跃出门外。

老祖母见状长叹一声将铁拐抛在地上。

丽娘顺势跪在地上向她请罪,老祖母道:“人都说女子向外,今天看来果然。赶紧随你的夫君走吧,不要在这假惺惺的作态。”

丽娘连忙起身和卢义一起离开了龙家,两人一路跋涉回到了故里。

卢义将金钱和珍珠换成银子,以此为本做起了负贩的生意,也能自给自足,后来日子逐渐小康。

过的数年,丽娘派人回家打探,方得知父亲事败,全家已被斩首伏法,唯独生母一人早早远遁,落入空门削发为尼,年八十而终。

临终前写了一封书信给丽娘,丽娘携卢义沿着信上的地址找到尼庵,见生母的床头遗留着一根禅杖,两人仔细一看居然是当年那杆铁枪的枪身。

丽娟和卢义不由痛哭流涕,将生母的棺木埋葬在东山的阳面,在墓旁结庐守孝,三年后夫妻俩这才返回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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