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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年间,有公子姓代。

他常年在杭州经商,是苏州人氏,名叫君。

他相貌英俊风姿特秀,年方十九尚未娶妻。

这年桂花飘香之时,突然有一封家书寄来,他打开一看,原来是父母在当地已为他许下一门亲事,并且择好吉日让他速速回家成婚。

代君看毕家书不敢怠慢,父母之命他岂能不遵,此时离吉日已近时间颇为紧迫,于是他当即便收拾行囊匆匆踏上了归程。

这一路他有车乘车,无车就步行,待经过太湖之时已是黄昏日暮,代君也感身疲腿乏劳顿不堪,一抬头恰逢看见有一艘莲蓬小船泊在岸边,船头还站着二人,均着一身开襟短褂,皮肤黝黑身材健硕,正在收白日搭在舱顶的渔网,看上去似乎是当地的渔户。

代君疲惫不堪实在不欲再走,可放眼四望附近又没有人家,他心中一动便欲乘船而归,于是走上前问二人道:“敢问二位小哥,可否能搭载我一程,至于酬谢自是好说。”

这二人听他发问,抬起头来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彼此相视一笑方对他道:“自然可以,你且先上船来,待到目的地后再给钱也不迟。”

代君一听心中甚喜,背着行囊纵身一跃便上了船。

他轻步走到舱口,将门帘挑开钻了进去,不料一抬头即见舱内还有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生得朱唇皓齿双瞳剪水,娇小玲珑绰约多姿,正坐着缝补衣裳。

代君不意这小船中还有这等美貌女子,一时颇为心动,便不时看着少女,心中春意荡漾。

这少女也没想到船上竟然来了一个潇洒美少年,看他明目朗星皎如玉树,何况还在不停地窥视自己,显是对自己有意,于是也对代君频频目视不已。

此时船只已解缆而行,因是逆流而上,走不多时二船工即上岸拉纤,舱中只余代君与少女二人。

代君盘膝坐在板上,抬眼正悄悄偷窥间恰逢少女也正看着自己,一时四目相对目注神聚,代君心中不由大窘,正欲低头避开,忽听女子脆声问道:“你为什么老是看着奴家?”

代君闻言语带调笑道:“不意此地居然有卿这等妙人,所以小生才不能不看。”

女子听罢脸颊一红,随即正色道:“你看奴家虽妙,奴家看你今夜恐怕是大大不妙。”

代君听罢却一脸不解,以为少女在开自己的玩笑。

少女见状也不多言,当即将舱中一处船板揭去,只见板下压着数口锋利之极的长刀,寒光闪闪耀人眼目。

代君一见大惊失色,知道自己上了贼船,只怕小命顷刻间会不保,情急之下当即拜伏在地向女子求救。

女子又问他道:“你可曾娶妻吗?”

代君回道:“小生尚未婚娶,此次即是奉父母之命回家完婚的。”

女子听罢便不再说话,依然低头又缝起衣服来。

代君见状又欲相求,忽听舱外脚步声起,他心中知是船工二人回来了,急忙起身闭口不言。

原来二位船工拉纤拉得累了,便上船来歇息一会,待他们抽了一锅烟养足了气力,便又出舱拉纤去了。

代君见二人上岸,急忙又伏下身子苦苦乞求少女救自己一命。

女子这次似乎心中有些不忍,于是问他道:“你所带的行李中有多少银钱?”

代君回道:“因走得仓促,实未带多少银子,只是路上的一点盘缠而已。”

说完便打开包袱让女子查验。

女子一看果如他所言,又对他道:“实话告诉你,这二人是奴家的兄长,日常以渔户为名劫取搭乘的过往旅客,所杀已不下数十人,只怕你今晚也会做那刀下之鬼。”

代君听罢更觉魂飞魄散,于是哭泣着请求少女出手相救。

少女低头沉思片刻方对他道:“奴家现今思来想去,唯有一计或许可以让你脱身。”说毕便让他附耳过来,对他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

代君听罢觉得当前之际也只好如此,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过不多时,少女的二位兄长正在岸边用力拉纤,忽听船中传来一阵惊呼声,二人心中大惊,急忙系好缆绳奔入舱内,一眼便见代君正满脸痛苦状在地下翻滚不休,口中还呼叫连连。

二人心中惊诧莫名,便向妹妹看去。

少女对他们道:“方才在舱中本来他还好好的,不料突然之间却说心口痛,口中还不住大声呼叫,只怕是暴疾发作啊。”

二人一听这才明白过来,当即便问代君是得的什么疾病。代君在地下手捧胸口面有痛苦之色道:“恐是心疾旧病复发。”

二人一听便问他可否有药,代君手指包袱道:“药丸即在此中。只是我此刻心痛力乏难以起身,还请二位代我取药服下,大恩大德不敢忘记。”

二人听罢依言上前代他打开包袱,将内外细细搜索了一番,只见包袱中除了几两散碎银子外只有两件日常换洗的衣衫,并无什么药丸。

二人张口正待相问,又见代君用手一拍脑门满脸恍然道:“我记起来了,走时匆忙药将丸放在桌上,却并未携带,是我记错了。”

随即又对二人道:“多谢二位相助,我此时已好多了,只需再喝上一碗热汤便无大碍。”

少女听罢忽对兄长道:“热汤自是不难,只是舱中已无柴火,还请二位兄长找去捡拾一些。”

二人听罢相视一眼便出舱而去,临去之前还频频嘱咐妹妹要将代生小心看护。

代君眼见二人上岸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这即是方才少女所言之计,让他诈病故意叫二人搜索其包袱,如此看见没有大笔钱财或许会放了他也未可定。

此时女子又出舱查看一番,回来一脸忧色对代君道:“奴家观二位兄长面色犹豫,此刻船只所泊之地又荒无人烟,虽然你确实没有多少银子,只是身上的衣服甚为华好,恐怕终究不免啊。”

代君一听顿时面无人色,本以为自己尚能生还,不料终究还是难逃一劫,无奈之下唯有面壁低泣坐以待毙。

女子见状也低头不语,好像是在思虑着什么事情,过了半响忽抬头咬咬牙道:“事已既此,也怪不得我了。”

随即从舱下拿出长刀,交给代君道:“奴家平日常思,二位兄长行此勾当甚久,终究不免有伏法的一天,虽然奴家未曾害过一条人命,只怕到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必将牵累与奴家。与其受这无妄之灾,倒不如今天做个了断,拼个鱼死网破。你将刀拿去伏在舱门,待二位兄长探首而入当即一刀砍下,如此方才有生路。”

代君自小胆小谨慎,连只鸡都未曾杀过,此时一听要他杀人,如何能有这个勇气,虽说刀已接过,可拿在手中却不住发抖,面色惊恐浑身战栗,眼看这刀随时就会掉了下来。女子见状心已了然,知他怯懦无用,当即便将刀接过,让他在舱内坐好,自己手持长刀守在舱门。

过不多时只见床头一沉有人跃上,随即门帘一挑一人即弯腰低头钻了进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空中刀光一闪,噗通一声一个人头已咕噜着滚落地下,随即脖腔中鲜血直喷,慢慢倒了下去。

代君只看的是心胆俱裂噤若寒蝉,少女却面不改色神情自若,一脚将尸身踢开,继续守在门口。

舱外次兄见兄长进去便听噗通一声,此后再无动静,他张口大声呼叫兄长和妹妹,可是舱内却始终不见有人应答。

他心中忐忑不安,怀疑是客人有了防备,于是便站在船头小心张望。

少女在门隙中窥视,知其次兄起疑,于是返身轻轻将舱顶划破,自己借夜幕探身而出,顺着桅杆悄悄爬到帆篷之上,趁着月色纵身一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船头扑了下去。

她的次兄正在船头向舱内张望,不妨空中一人突如只大鸟般向自己袭来,一时猝不及防,还未看清来人的面目便稀里糊涂的被砍了脑袋,尸身随即也掉进了湖中。

代君在舱中见少女瞬间手刃二兄不由惊骇万分,拔足便欲上岸而逃,此时却见人影一闪少女已拦在他面前,他不禁失魂落魄抖如筛糠,以为少女要杀自己灭口。

只见少女将刀徐徐收起,杏眼含泪对他道:“事已至此,你还想到哪里去?奴家当和你一同去官府自首才是。”

代君听罢心中先是大奇,转念一想自己即使逃走日后也难脱干系,还不如一听去见官,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少女回到舱中拿出一个黑色包袱,然后和代君一起上岸向官府而去。

天明之后二人来到官府鸣鼓升堂,女子上堂便历述其二位兄长平日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之事,并言今日之事实非得以,哭泣着请求将她一起处死。

府令一听大奇,先将往年无头陈案翻出一对全都符合,再看女子所呈上的黑色包袱中全是她两位兄长所杀之人的发辫,足有数十条之多,这才相信她的两位兄长确实是江湖大盗。

可这少女虽有杀兄之罪,但是大盗也因此而亡,却又是功不可没。

虽说因为心中爱慕代君而连刃二兄算不上大义灭亲,但是其兄长劫人货物杀人如麻,本来也是死罪,或许是众冤鬼附在少女的身上报仇也未可知。

府令想至此处念其年少无亲,于是便命代君娶她为妻带回家去。

代君见她手刃二兄武艺高强,心中早已惴惴不安,此时一听更是不敢,于是便对府令说道家中已有婚约。

府令见状又劝慰他半天,并给他专门出具了证明让他放心大胆的带少女回家,代君这才敢从命。

待他回到家中,岳家听说此事后便退了婚约,而少女也与代君正式成亲作了夫妇。

婚后她不仅侍奉公婆非常孝顺,而且聪颖贤惠德性柔顺,夫妇间鹣鲽情深相敬如宾,终身也未再提过一次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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