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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魂归遗梦语惊心(1)

魂归遗梦语惊心(1)

恩贵人突然说话,众妃不由好奇转首,玉厄夫人不耐烦道:“恩贵人好没眼色,没见着皇上跟皇后娘娘要处罚朱氏吗?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恩贵人毫不畏惧,正色道:“嫔妾不得不说,不然琳妃娘娘此身便不得分明了。”一语言毕,众妃又是哗然,朱成璧虽然心中纳闷,却也稳稳跪在地上,丝毫不见动容。

“恳请皇上能否让臣妾再看一看香囊?”恩贵人恳求道,见皇帝点头答应,从容上前,捻住香囊的极不起眼的系线,细细捻开寸许,又轻轻一嗅,一丝微笑便在嘴角漾开。

“皇上请看!”恩贵人转身跪下,恭敬奉上香囊,“这香囊的系线,皇上可眼熟吗?”

弈澹不知所以,却也如是接过,细细查看,说来奇怪,那系线乃是四股细线绞制而成,如今被恩贵人强行捻开,却失了原本的香色,露出不起眼的淡淡绿色,舒贵妃恰在旁边,亦不觉讶然:“这个,莫非是交趾的贡品,绿珠线么?”

交趾的绿珠线,色泽最为柔和细腻,在阳光下能泛出点点莹然绿光,此乃采用上等的冰蚕,喂食特殊的桑叶而得,这种桑叶极难得,且照顾冰蚕直至吐丝结茧异常繁琐,每年所得绿珠线屈指可数,极为珍贵,乃是皇室珍品。

弈澹恍然道:“是了,今年年初所贡的绿珠线,总共只有三卷之数,一卷给了乐安帝姬,一卷给了皇后,还有一卷给了舒贵妃。”

舒贵妃忙道:“皇上,嫔妾的绿珠线尽数赠给了密贵嫔。”

皇帝点一点头道:“朕是知道的。”

宜妃亦道:“乐安帝姬即将下降,所得的那卷绿珠线珍重异常,交由臣妾妥善保管。”

皇后虽是疑惑,也不敢迟疑,也道:“臣妾的绿珠线也未曾用过。”

恩贵人郑重叩首:“还请皇上查验三卷绿珠线情况如何,也许能得知答案。”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三卷绿珠线便尽数摆在了昭阳殿中,皇后与乐安帝姬的绿珠线确实分毫未动,而密贵嫔的绿珠线却已染成香色。

弈澹扫一眼殿中诸人各异的神色,冷冷道:“这是怎么回事。”

佩云方被传召,尚不知所以,闻言却有些踌躇,弈澹怒道:“你再不说,朕立马发落了你去慎行司!”

佩云慌忙跪下,叩首道:“皇上恕罪,两个月前舒贵妃娘娘来兰林殿看望娘娘,将绿珠线赠与娘娘,娘娘表面高兴,等到贵妃娘娘离开,便一把把绿珠线扔到地上。”

“恩?”弈澹勃然大怒,“为何扔到地上!”

佩云有些许不安,几番踌躇,终于说道:“娘娘说,自己身怀龙嗣,皇上却不重视,皇后娘娘是中宫之主,乐安帝姬又即将出阁下降便也罢了,偏偏舒贵妃娘娘也得了绿珠线,因而生气。”

“孕中多思,密贵嫔想是吃醋。”皇后闻言安慰道,“皇上不必生气。”

弈澹转一转扳指,嘿然道:“嫔妃争风吃醋乃是大罪,皇后竟忘了么?”

皇后忙道一声不敢,又问佩云:“既然如此,绿珠线为何又成了这个颜色?”

“绿珠线贵重,被娘娘扔了开去,染上了污垢,却怎么也弄不掉。”佩云低低道,“奴婢害怕皇上与舒贵妃娘娘怪罪,所以特别央了织造局把绿珠线染成了香色,对外只道绿珠线贵重、束之高阁而已。但是,即便这样,娘娘还是嫌这绿珠线碍眼,所以又赠给了睦嫔小主。”

睦嫔闻言大骇,迅疾站起身道:“贵嫔娘娘并未对臣妾说过这是绿珠线。”

佩云转身福了一福,道:“娘娘也不想这绿珠线的事情传到关雎宫,所以只告诉小主,这是普通的丝线而已。”

情势突然逆转,玉厄夫人亦是吃惊不已,悄悄瞥了皇后,皇后却做未觉,依然端坐如常。

恩贵人转身搀扶琳妃起来:“娘娘受惊了,娘娘宫里决计不会有绿珠线,所以这个香囊也不会是娘娘做的。”玉厄夫人刚想分辨,恩贵人的话语却又直追耳边,“刚才皇上下令彻查,想必已经查知,这个染成香色的绿珠线是出自睦嫔的如雪轩了。”

睦嫔眼见不好,分辨道:“嫔妾也不知香囊的系线为何是绿珠线所制,嫔妾冤枉!”

和妃唇角一勾,冷笑道:“想想也是明白的事,睦嫔你与密贵嫔早已势成水火,你道临华宫里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吗?”

睦嫔咬牙切齿,却不敢反驳和妃的话,只扬声道:“密贵嫔是一直压制着嫔妾,但她是一宫主位,嫔妾怎敢暗算?”

“他日密贵嫔生子封妃,你可还有机会翻身吗,与其被压制一辈子,倒不如来个鱼死网破!”和妃不待睦嫔再做辩解,跪下恳求道,“此人居心叵测,不但暗算密贵嫔,还拉上沫儿与素馨攀诬琳妃,臣妾疑惑,她不过只是小小的正五品嫔,怎会如此胆大妄为,是否背后有人主使,但请皇上明鉴。”

朱成璧见皇后与玉厄夫人具是失色,心中了然,亦跪下道:“臣妾蒙冤,险些被废,还请皇上做主!”

素馨吓得面无人色,此时也顾不得撞柱了,忙爬到皇帝面前,痛哭流涕:“皇上饶命,此事,此事确实是睦嫔指使,睦嫔以奴婢家人性命要挟,奴婢不敢不从啊!”

睦嫔见素馨墙头之草,转瞬间便要撇得一干二净,恨得银牙错咬,却也不敢分辨,只拿眼睛看着皇后,皇后却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功夫再去理会睦嫔。

恩贵人看着面前哀哀哭泣的素馨,目光尽带上了厌弃鄙夷之色,出声道:“皇上,素馨背主求荣,却还有一层原因。”

恩贵人眼中难掩厌弃憎恶之色:“素馨与臣妾乃是同乡,曾经求过臣妾,帮助她获得皇上的注意。”

和妃闻言倒吸一口冷气:“竟看不出她有这样高的心性!皇上,此人是断断留不得了!”

恩贵人微微摇头:“臣妾因为女红之事,得皇上垂怜,也算是几辈子的福气。素馨一样擅长女红,难免动了这样的心思,臣妾当时劝她本分做事,如今看来,素馨昧着良心帮助睦嫔,恐怕也是得了睦嫔引荐枕席的承诺吧。”

朱成璧心中一动,方才明白昨夜在月影台,恩贵人欲说又止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也明白了那句“颇有些心性”是何意思,看来昨夜恩贵人对自己的同乡还算是网开一面,只是见识到今日背主弃义的素馨才会痛下杀心吧。如此看来,恩贵人确实重情义,但也会分辨利害、直言仗义,不觉生出了几分好感。

“没想到恩贵人的眼神真是好,隔了这么远也能知晓是系线的问题!”玉厄夫人眼见兵败山倒,对恩贵人更为恼恨,出言讥讽道。

“嫔妾出身低微,在织造局织补多年,所以能够看出细微差别。”恩贵人微微一笑,坦然道,“奇技淫巧,万万不能与夫人相较。”恩贵人此言似有几分感伤身世,弈澹闻言不由多出一分怜惜,冷冷看住玉厄夫人道:“夫人今天多言了。”

玉厄夫人今日多次遭到皇帝指责,旁人便也罢了,偏偏皇帝为了一个出身织造局的贵人也指谪她的不是,不由气得发怔,扭头不再言语。

朱成璧此刻方拿了帕子点了点面上泪水,弈澹微见愧色,起身握一握琳妃的手,低低道:“琳妃受委屈了。”

朱成璧也不多言,只低了头轻轻道:“谢皇上明鉴。”

皇后眼见事已至此,晓得之前的种种算计全都一败涂地,心中又急又痛,也不敢在面上发出来,只做赔笑:“方才本宫气急攻心,也是为皇嗣才会如此,还望妹妹不要见怪。”

朱成璧温和笑道:“皇后娘娘忧心后宫事宜,身体力行、甚为操劳,嫔妾自是万万不敢责怪娘娘的。”语毕,朱成璧不去看皇后微微发青的面色,转身看住一脸惨白的睦嫔,悠悠道,“只是本宫实在奇怪得很,那不成睦嫔是一早就准备算计本宫的吗?本宫与睦嫔似乎并无过节啊,要不然,是睦嫔为人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么?”

睦嫔不敢面对琳妃的眼神,强自支撑着道:“没有他人,只是嫔妾想要算计你!”

“睦嫔进宫不过一年有余,竟然想要算计正二品的琳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和妃轻一嗤,“遑论皇上与皇后娘娘了,就是本宫,也不会相信。”

“睦嫔,你若肯供出背后主使,本宫便可饶你一命。”朱成璧的声音带着一丝魅惑,“你想死想活,全凭你自己做主!”

昭阳殿突然重归于静,朱成璧只听见心头突突的跳动,把一双凌厉的眼睛紧紧迫住睦嫔。睦嫔的眼波在皇后、玉厄夫人、琳妃之间轻轻一荡,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唇边已多了一份决绝的意味,再度叩首如斯:“嫔妾还是那句话,没有他人,只有嫔妾!”

皇后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玉厄夫人也不再看着睦嫔,弈澹沉声道:“睦嫔姜氏,谋害皇嗣,攀诬他人,着褫夺封号,废为庶人,择日赐死!”睦嫔摇摇欲坠,听到最后一句,终于眼睛一翻,晕厥过去,早有守在门外的侍卫进来,迅速将其拖了出去。

姜氏身边的韩容华拿了帕子捂住嘴,扭过头去,再不看她一眼。

“如雪轩上下,近者杖毙,余者流放,至于素馨,既是含章宫的,便由琳妃处置吧。”皇帝握一握琳妃的右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昭阳殿。

朱成璧安静行礼,恭送皇帝离开后沉静道:“素馨背主求荣,先带回含章宫。”素馨闻言以为有一丝生机,不由浮现出一点生的渴望,正准备谢恩,不料朱成璧突然扬声道,“为惩戒众人,背主求荣是何下场,特赐板著之刑!”

素馨闻得此言,登时晕了过去,像八爪章鱼一般摊在地上。

朱成璧压住心头的恶心腻烦,转首对皇后笑道,“听说板著之刑最能震慑众人,也叫其他奴才知道厉害,皇后不如移步含章宫一同看看?”

皇后有些心惊肉跳,又不曾想到琳妃如此狠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闹了半天,本宫也是乏了,妹妹处罚宫人,本宫便不去凑热闹了,诸位妹妹也都散了吧。”说罢,长袖一甩,悻悻离去。

玉厄夫人自然也不肯跟着琳妃去的,舒贵妃、韩容华与恩贵人等人也道乏了便先后离去,只有宜妃与和妃陪着一同回了含章宫。在殿中宽坐片刻后,朱成璧重又匀面梳妆,换上一身茜素红百花曳地百褶凤尾长裙,连翘目光一亮:“娘娘这是?”

朱成璧轻巧一笑:“今日被小小睦嫔暗算至此,更被宫中侍女背叛,难道要本宫失魂落魄地去看戏吗?”

连翘了然,温婉笑道:“娘娘雍容华贵,这样的气度风华也是要后宫诸人都长好眼睛,咱们含章宫可不是好欺负的。”

恢弘壮丽的德阳殿前,板著之刑已经准备完毕,琳妃坐于殿前中央,宜妃、和妃分坐两边,木槿适时奉上刚刚烹制好的雪顶含翠,而此时,殿门口也早已涌入不少别宫的内监、宫女、侍卫,只等着好戏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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