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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锁衔金兽连环冷(2)

第一百零七章

锁衔金兽连环冷(2)

朦朦胧胧之间,不知时光几转,朱成璧只觉得头晕得厉害,膝盖上似有火在灼烧,一阵一阵地笼着热气,积聚着疼痛,又似是要游走于全身,让人分外难受。

待到勉强睁开眼睛,却已在颐宁宫内,烛火漾开暖如三春的温馨光芒,如日色眩迷下的汪洋,一波一波涌来,触手可及之处,仿佛有极软极绵柔的绫罗丝绸拂身而过,带来一阵难得的舒适。

朱成璧微微凝神,看着床顶雕刻的华贵精致的吉祥图案,佛手、萱草、芙蓉、雪莲、金桃,花纹极细致,色泽极饱满,轮廓极清晰,但细细分辨着,又仿佛离自己那样遥远,好像彼岸的景致,即便再如何明丽绚烂,总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朱成璧的目光有一瞬的迷蒙,分明有一丝一缕的泪意盈盈,曾经以为,做了太后,便可以安享富贵、安享年华,谁知,如今的自己,看似什么都有了,其实什么都没有了。

“你醒了?”

忽而一把暗哑低沉的男声响起,朱成璧一个恍惚,想起当年夜里,玄凌带人要闯进颐宁宫,自己斥回他后,甫一入殿便晕了过去,再度醒转之时,奕渮便是这样轻暖的一句话,在初晨温暖惬意的日光下,似是多年砥砺磨合的夫妻之间,一句亲昵的问候。

朱成璧赌气地拥过锦被,目光一转,是被面上榴花喜鹊的纹样,那样喜气盈盈的花色,却越发衬得自己一颗心如沉入沼泽,苦得要望不到边了。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奕渮心里一阵焦虑:“璧儿,你心里气归气,你做什么要从台阶上摔下来?你可知我心里有多懊悔?”

朱成璧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那笑痕如同化了冰一般,生硬地糊在脸上,若面具一般,做不得半分自主的神色:“你懊悔?你在朝堂上生生毁去一条人命!”

奕渮心底狠狠一抽,如同一柄带刺的弯刀呼啸割过,涌起猩红黏腻的血:“我如何能不伤心?你一步一步在背后算计我,从年初以来,你有哪一时、哪一刻不在设计我?不在防范我?不在监视我?”

朱成璧直挺挺坐起身,目光厉厉钉在奕渮面上:“我何苦来哉?要时时刻刻算计你?若非你去年折腾了那样多的事情,若非你的下属替你做了那样多的僭越之事,甚至意图为你黄袍加身,我怎会这样算计自己心爱的男人?”

奕渮一怔,面上不知是凄楚,还是心酸,抑或是浓烈的泫然欲泣,只觉得自己整腔心肺都充盈着苦痛,半点也由不得自己:“即便我坐拥整个朝野,我的心难道不是放在你这里的么?我做得再多,都是为着你,是否你要剖开我的胸腔,验一验我的心,你才能服气?”

朱成璧冷冷别过脸去,紧紧抓着锦被,连那火红如霞的石榴花都扭曲了色泽,灰败不堪:“过于盛大的权势,只会淹没你的心、稀释你的情意,直到我成了你通往帝王之路的障碍……”

“璧儿!”奕渮急急握住朱成璧的手,他的手那样热,她的手却那样冷,仿佛是深海里的一块悬冰,陡然被海浪拍上了海面,那炽烈如火的艳阳转瞬便扯起了大片大片的蒸气,逼得那块冰,不得不再度沉入海底,深不可测,不见天日。

“你要我如何说才能相信,我对帝位已无觊觎之心,我若早有此意,又怎会拖至今日?你是否要我隐退?皇帝年轻,我正当盛时,我把大周治理地井井有条,交到皇帝手里,这样不好么?”

“井井有条?”朱成璧哑然失笑,似乎挑动了一颗苦闷的心肠,“徐孚敬一族那样惨,西亭党一案,波及那样大,你敢说治理地井井有条?你的治国之道,不过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更何况,皇帝在上书房学到了多少东西?你手下的彭安之很会办事,治国的道理一条不教,反倒是诗词曲赋教的那样多。敢问摄政王你,难道这不是出于要牢牢握住权力的私心?”

奕渮情急争辩道:“很多事情,我知道得未必有你清楚,我的下属的确很不省心,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不代表出自我口。”

“你知道得不清楚?是否有一日,龙袍披到你身上,你被簇拥到仪元殿,看着我们母子被人逐出京城,甚至是无门斩首,你也是这一句‘我的下属的确很不省心’?”朱成璧轩然一叹,几乎要沁出热泪:“我不知道,即便我能知道的,我也不相信,我能相信的,又离得那样渺远,是否我毕生所求,都是南柯一梦?”

奕渮不知如何接话,只觉得心慢慢沉下去,他默然片刻,却瞥到朱成璧空无一物的手腕,心里一痛,终究是软了下去:“我们,或许还是先不要见面为好。”

朱成璧眸光一滞,心中瞬间涌起的苦涩几乎要裹住整颗心:“你是摄政王,你怎么说,都随你去吧。”

奕渮缓缓起身离去,他的身影一寸一寸拉长在烛火迷离中,他离自己愈来愈远,身影却愈拉愈长,仿佛串起了二十五年的杳杳时光,又终于随着殿门的开掩,而复归于平淡。

不知过了多久,朱成璧只觉得一阵子冷风裹着湿润的雨后清新袭来,原是竹息悄悄进来,她奉上一盏安神茶,低低劝道:“摄政王只吩咐奴婢好生照料太后娘娘,只是,他的神色仿佛坏到了极点。太后娘娘究竟与他说了什么?”

朱成璧微微摇头,只觉得双手无力,一时接不住那双龙赶珠的茶盏,失手落在织金红绒毯上,泼了一片黑污。

竹息忙跪下:“太后娘娘!您是怎么了?”

朱成璧缓缓摇一摇头:“皇帝在哪里?”

“正在凤仪宫。”

朱成璧长长吁出一口气:“这个时候,也只有皇后能抚慰他的心绪。”她略略一顿,自嘲般地抚一抚自己的脸颊,浮起一个怆然的笑意,“哀家一直不喜欢皇后,但是此时此刻,也只有靠皇后,才不至于让皇帝出了别的乱子。”

竹息沉默片刻,只紧紧握住朱成璧的手:“今天的事,太过突然,摄政王或许只是想发泄一番罢了,太后娘娘无需太过在意。”

“这一回,是兵困朝堂,那么,下一回,是否是兵困仪元殿?”朱成璧颓然阖目,只听得殿外,一阵一阵的蝉儿鸣叫,如笼着一片胡杂而纷乱的声音,让人胸闷气短、百般不适。而在那一片黑污的背景中,茶盏上活灵活现的图样越发清晰起来,双龙只为一珠,而那一珠,却只属于一者。半年多的拉锯战,却唯有此时,真真正正涌起连自己都心惊的强烈杀机。

良久,朱成璧只吐出三个字来:“传木棉。”

木棉进殿的时候,朱成璧正一记一记摩挲着手中的牌九,她一匹青丝柔顺地散落,披着一件花纹简单肃静的寝衣,并未加以珠饰,仿佛寻常人家的贵妇,并非是一国皇太后。

木棉微微俯身:“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朱成璧徐徐抬一抬手:“近来朱祈祯的腿伤如何了?”

木棉早已得知今日朝堂之上的惊变,却不意朱成璧深夜传召自己、只为问一句朱祈祯的腿伤,虽然迟疑,但也明快答道:“上个月便已经能起来走动了,虽然不复从前矫捷,但行动是无碍的。”

朱成璧微微含笑,取过床头的一只鎏金嵌红宝石戒指细细把玩:“那便好,他许久不曾上朝了,可曾向摄政王请过安?”

木棉谨慎道:“太后娘娘放心,大人已经数次去摄政王府问过摄政王的安好,前几日摄政王甚至传召于他。这是年初以来少有的事情。”

朱成璧面色一松,觑一眼窗外暗沉沉的天色,那样消沉乌杂的夜幕,积郁着无可挽回的颓靡,仿佛一颗原本期望着光明的心,都在染缸里滚过一回,与那浓墨一般的夜色无异了。

朱成璧幽然一叹,收回飘得愈远的心绪,沉吟着道:“恐怕那时,摄政王已经知道苗从哲与甘循的倒戈,如此看来,他应该对朱祈祯略略放下心了。”

话音未落,却是竹语匆匆掀了帘子进来,福一福身道:“太后娘娘,摄政王府来了消息。”

朱成璧知道是傅宛汀飞鸽传递的书信,伸手接过那枚叠得小小的纸卷,待到展开一看,不觉怔住。

木棉试探着问道:“太后娘娘得到了什么消息?”

“摄政王派人传令于五军营回京。”

木棉微微怔住:“五军营戍守山海关,若无太后娘娘的手谕,怎能擅自回京?”

一语未必,却是另一个小宫女急急进来:“太后娘娘,德妃娘娘派人递来消息,说甘尚书的府邸被查抄了。”

“甘循是兵部尚书,摄政王深夜里查抄甘府,实在是可疑!”木棉心底闪过一丝不祥的念头,急道,“太后娘娘,您不觉得,他是在……”

见木棉硬生生吞下后半句话,朱成璧心里一凛,迅疾扫她一眼:“你想说什么,摄政王是在做什么?”

木棉踌躇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夺兵权。”

朱成璧大惊,感觉背后涔涔出了一层冷汗,脑海里刹那间浮起奕渮伪造的先帝遗诏,转眸的瞬间,却是竹息竹青色的裙裾在殿门外一闪,她惶恐地进殿,“扑通”一声跪下:“太后娘娘!端谨太妃娘娘,薨了!”

朱成璧猛地起身,双手颤得如秋日里枝头上不堪狂风的萧索黄叶,竹息抢前一步,紧紧扶住她:“太后娘娘节哀,端谨太妃娘娘,走得很安详。”

朱成璧的唇心微微抖着,心底有一丝紧张与窃喜不适时宜地涌起,牢牢牵住了自己的四肢,千筋百骸都剧烈抽搐起来,却又仿佛被人从头顶贯入一把碾得极细碎的冰粒,顺着血液蔓延至全身。

那是深深埋在与日俱增的恐慌与惊惧背后的狂喜,如溺水之人捞到的一截救命的枯枝,然而,却是朱成璧倾其一生,永远不会忘记的,最懊悔、最沉痛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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