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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觉的十几名弟子之中,若论武论,自然是慧清最高,而以聪明机灵论,则首推慧净。只不过若说谁最胆小,必然是慧文第一。她今年只有十五岁,原本是王庙村一个农户家的女儿。九岁那年山洪爆发,除了慧文一人之外,全家都被洪水冲走。圆觉见她可怜,便将她收到苦乐庵中。当年大水汹涌,慧文的父亲拼了一条性命,将她推到屋顶,自己却被大水卷走,是以慧文最怕的便是水。她听了圆觉的话,不由自主地又向后退了几步。只不过虽然离得水潭远了,却越发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那水潭绿得让人心慌,而水下仿佛藏着一只大手,随时都会伸出来将人拖了下去。

慧文看着碧绿的潭水,越看越是害怕,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颤声说道:“师父、这、这里好冷啊!”

司徒桥哼了一声,道:“这不是冷,是阴气。若是我猜的不错,这水潭中可死了不少人。”

圆觉双手合什,颤声说道:“阿弥佗佛。贫僧听无极观的前辈说,雁荡派所乘坐的两艘渡船被水潭吞没之后,纵横长江的仙岩帮十几名好手便跃入水潭,想潜入水底救人。仙岩帮世居长江岸边,帮众人人精通水性,有他们下水救人,自然是万无一失。只不过这十几位好手进入水潭之后,便即寂然无声。初时仙岩帮帮主尚不在意,还对在场的各帮派首脑人物称,仙岩帮的帮众精通水性,有的能在水下闭气一个多时辰。雁荡派数十人落水,这些仙岩帮帮众必然要在水下忙活一阵子,是以一时之间没有返回,却也不足为奇。只不过各帮派的好手在岸上等了两个时辰,却并无一人返回岸上。

“仙岩帮下水救人的帮众之中,有一人还是帮主的独子。这帮主见众人过了两个时辰还没出水,知道水下一定发生了极大的变故。他爱子心切,不顾其他帮派首脑人物的劝阻,自己又带了五六位仙岩帮中水性最厉害的帮众跃入水中。只不过他们这一去却再也没有回来。各帮派的武林人士见仙岩帮帮主都陷在这水潭之中,哪个还敢下水。几位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商议了一番,便即下令撤离水潭,沿着悬崖绝壁中的石洞离开。”

圆觉说到此处,一声长叹,接着说道:“参与无极观一战的江湖帮派共有一百数十个,几乎囊括了大江南北所有成名的武林人物。是以这水潭吞噬了雁荡派和仙岩帮之事闹得江湖人人皆知,自此一战之后,再也没有江湖人物敢渡过这水潭前往无极观。是以无极观也没有重新打造渡船,而是将魔教开凿的石洞作为前往无极观的唯一通道。是以咱们要前往无极观,便不须再从这水潭经过。”

司徒桥忽道:“听大师所说,死在这水潭中的雁荡派和仙岩帮的武林中人,最多不过六七十人。只不过依我来看,这水潭中的冤魂可不只这么少。”

慧净奇道:“司徒先生,你难道能掐会算,不须看到尸体,便能算出这潭中死了多少人么?”

司徒桥嘿嘿笑道:“世间有没有鬼,谁都没有亲眼见过,自然不能妄言。只不过人死之后,灵气消失,留下的便是阴寒之体。小尼姑,想来你也见过尸体,不妨仔细回想,站在尸体之旁,是不是会感觉阴冷?”

慧净道:“那是自然。只不过大半是自己吓自己,却也没什么了不起。咱们是拜佛祖和菩萨的,有佛祖保佑,便是有恶鬼,咱们也不害怕。阿弥佗佛。”

厉秋风听慧净杂七杂八说得莫名其妙,心下倒有些好笑。慧清有些嗔怪慧净信口开河,瞪了她一眼,随即对圆觉说道:“师父,咱们带的水所剩无几,能否在这水潭中打一些水……”

她话还未说完,慧明惊道:“师兄,这潭里死了那么多人,咱们怎么能喝这潭里的水?”

慧清道:“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又有什么可怕的?咱们有佛祖和观音菩萨保佑,自然逢凶化吉。前面的路还不知道好不好走,若是没了干粮,还可以支撑几日。但是没了水,咱们非得遇上大麻烦不可。”

慧明不敢再说,只是心下不服,和慧净小声说了几句。慧净抿嘴一笑,对着慧明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与慧清争论。她闲着无事,见脚边有一根两尺多长的木棍,便捡了起来,蹲在岸边用木棍轻轻在水潭中搅动。看着水波一层一层地荡漾开去,倒是颇为有趣。

却听圆觉说道:“咱们虽然是释门弟子,不讲那些神鬼顾忌。只不过佛祖也说过不要吞食污垢之物。咱们登上悬崖之后,再走不远,便有一处大瀑布,是以不必担心缺水。咱们还是尽快赶路,须得在天晚之前赶到无极观……”

她话未说完,忽听慧净一声惊叫,身子便向水潭中扑了过去。厉秋风见势不妙,右足一点,已自到了岸边。只是慧净身子已然飞起,倒似有一只大手将她握住,直向水潭中拖了下去。厉秋风左手抓住慧净右足脚踝处,用力向后拉扯。只不过慧净扑击之势极猛,厉秋风又生怕自己强力拉拽会伤了慧净,是以只使了一成力气。不过如此一来,他便无法与拉扯慧净的那股大力相抗。不只没有将慧净拉回岸上,自己反被那股大力扯得向水潭迈了一步。

电光火石之间,圆觉等人全无反应,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慧净和厉秋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拖向了水潭。

眼见着慧净的身子已经飞到了水面之上,就要坠入水中。而厉秋风不敢用尽全力,却也被拖到了岸边。值此危难之际,却见厉秋风右手一甩,一枚铜钱激射而出,正打在慧净手中木棍之上。只听“喀嚓”一声,那木棍登时断为两截。厉秋风只觉得拖动慧净的那股大力突然消失,手上一轻。他见机甚快,左手全力回拉,立时将已经下坠到距离水面一尺的慧净拽了回来。

圆觉等人这才如梦初醒,见慧净的身子离开了水面,心下才松了一口气。

哪知慧净的身子刚刚腾空而起,只听“哗啦”一声,水面突然翻腾了起来,一道黑影从水中直跃而出,便向慧净追了过去。

厉秋风心下一凛,没有想到这水下竟然藏有敌人。此时他双脚站在岸边,整个身子向前倾出,左手正自向后拉动慧净。眼见情势危急,右手一抖,又是两枚铜钱激射而出,直向那黑影打了过去。同时身子向后退去,要将慧净从水面上拉回到岸上。

只听“喀嚓”一声,慧净只觉得头顶一疼,忍不住尖叫起来。只不过厉秋风全力相救,她只觉得身子腾空驾雾般地被拖了回去。待她清醒过来之时,却已站到了岸边丈许之处。

只听“哗啦”一声,那黑影已跌回到水潭中。只见水面上水花翻涌,那黑影已消失在水中。过了片刻,水面平复如常,再也没有半分涟漪,便似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只是水下慢慢升起了一物,却是被厉秋风打断的那半截木棍自水底浮了上来。

慧净惊魂稍定,见圆觉、慧清、慧明等围了上来,这才想起了方才的情形。她身子一阵颤抖,忍不住扑在圆觉怀中,只是叫了一声“师父”,便即哭出声来,呜咽着说道:“师父、师父,我、我怕、我害怕!”

司徒桥走到厉秋风的身边,看着眼前深不可测的碧绿水潭,却也有些惊恐,颤声说道:“厉兄弟,你看清是什么人了么?”

厉秋风却没有答话,只是盯着水潭中那截木棍。片刻之后,他转头四处张望,见不远处的地上横着一根枯枝,便即快步走过去将枯枝捡了起来,又走回岸边,用枯枝将那半截木棍挑到了岸上。

厉秋风右手拿起木棍,放在眼前仔细观看。却见那木棍一端遍布咬痕,竟似被利齿咬噬过一般。

厉秋风这才转头对司徒桥说道:“那不是人!”

司徒桥一怔,道:“不是人?难道是鬼不成?”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那不是人,更不是鬼,而是鱼!”

司徒桥吓了一跳,回想方才的情形,不由得摇了摇头,道:“我虽没有看清那黑影,不过瞧着足有一丈多长。这水潭虽然不小,却也并非大湖大海,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鱼?更何况世间又哪有黑色的鱼?”

厉秋风道:“我不知道世上有没有这么大的黑鱼,不过方才我就在岸边,距离要比司徒先生近得多,是以电光火石之间,看到的确是一条黑鱼。”

他说到这里,听得慧净呜咽哭泣,转头望去。却见慧净头顶鲜血淋漓,竟然不知何时受了伤。慧清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葫芦,要给慧净处置伤口。厉秋风快步走了过去,只见慧清取出一个干净布帕,将慧净头顶的鲜血轻轻擦拭掉。慧净此时惊魂稍定,虽然慧清极为小心,每擦一下,却也是疼痛惊心。只是慧净生怕师父和同门担心,强忍着一声不出。

厉秋风看着慧净头顶的伤口,只见两道血痕从她天灵盖正中直伸到额头,虽然伤口不深,只不过她是落发的女尼,这伤口看上去便显得颇为触目惊心。

厉秋风转头对司徒桥说道:“我现在可以断定水潭中这怪物一定是鱼,吃人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