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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秋风听慕容丹砚和王小鱼说话,心下暗想,冯渭说的这个故事只是传说,多半当不得真。不过慕容姑娘和王姑娘必定不会说谎,但是从两人向地上摔落,到我将慕容姑娘扯住,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就算是两位姑娘做了一场大梦,也绝对不会在刹那间入睡又惊醒。只能说这个地方也和我在长平古战场遇到的怪事一样,要么是有人故布疑阵,造出了一个古怪的幻境,让咱们陷入混沌之中,见到了许多怪事。要么是我睡着了,在睡梦中胡思乱想,才会怪事不断。

厉秋风思忖之际,只听冯渭说道:“两位姑娘总算有所领悟了。当日我听苏大户给我解说黄山谷先生的图画和诵茶诗,心中颇为感慨,是以对这一诗一画记忆极深。那日我在鬼庄子之中东躲西藏,最后逃到院子门前,无意中瞥见院墙上所绘的图画,画中所绘的故事正是南柯一梦。而我此前在大堂之中的那段古怪经历,与画中的淳于棼颇为相似。”

冯渭说到这里,略停了停,看了众人一眼,接着说道:“我也不怕各位笑话。那日我从庄子后院逃到大堂,眼看就要冲出门外,脚下似乎绊在了什么东西上,身子向前抢出,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惊恐之下,我不由闭上了眼睛,只是在刹那之间,身子突然变得轻飘飘的,似乎正在空中御风而行。

“我心下诧异,不由睁开了眼睛,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坐在一处极为狭窄的板屋之中。我心下大惊,转头四处张望,只见板屋宽约五六尺,深约七八尺,极为逼仄。我坐在一个木凳之上,面前横放着一块宽约尺许的木板,木板上放着几张白纸,旁边还有笔、墨和砚台。我是科举正途出身,初时惊骇之下,不晓得身在何处,待到稍稍清醒之后,立时认出身处之地乃是一处考棚。”

冯渭话音未落,王小鱼抢着说道:“考棚是什么东西?我只听说过马棚和牛棚,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考棚糊棚。”

厉秋风、慕容丹砚和戚九的武功见识远在王小鱼之上,只不过三人都没有入过科举考场,是以并不晓得冯渭所说的“考棚”是什么东西。冯渭见四人一脸茫然的模样,知道他们不懂,是以微微一笑,口中说道:“几位没有参加过科举,不晓得考棚是什么地方,却也并不稀奇。所谓考棚,是士子参加科举考试之时答题和歇息的棚子。士子一旦入了考棚,除非交了卷子,否则不可离开,要在逼仄的棚子中住上三四日,无论是答题也好,吃饭睡觉也罢,乃至解手方便,只能在考棚中完成,绝对不能离开考棚半步。”

厉秋风等人听冯渭说完之后,这才明白过来。厉秋风心下暗想,我听锦衣卫的同僚说过,各地乡试之时,考生都要在考号中写卷子。据说有的考生为了作弊,在入考场之前,特意训练鸽子来传递考卷。因为科举乃是朝廷一等一的大事,每当各地乡试之时,锦衣卫南北两司都会派人前去监考。据说主考官为了防止考生作弊,一旦看到有鸽子飞近,便会在考场四周燃放爆竹,或是派人在考场左近敲锣打鼓,想方设法将鸽子赶走。想来在大宋之时,考生答题时居住的小屋子被称为考棚,到了本朝之后,才改称为考号。

厉秋风思忖之际,只听冯渭接着说道:“打从我参加科举考试,到北上寻找耶律倍的陵墓,其间已过去了三十余年。我早已不是当年苦读诗书的少年郎,不过白首穷经,参加科考的情形,时常在梦中重现。是以发觉自己坐在考棚之中,我心下又惊又喜,虽然隐隐感觉事情有一些不大对头,可是不晓得什么原因,竟然没有深究,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三十年前,正坐在考棚之中书写卷子。

“迷迷糊糊之间,我已经答完了考卷,回到了高升客栈。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了锣声、欢呼声和爆竹声,紧接着客栈老板跑来向我道喜,说我三元及第,高中了本科状元,朝廷派来的差人已到了高升客栈门外,要新科状元郎赶紧出去迎接。

“当年我参加科举之时,只是考中了乙科三档,排名靠后,别说状元及第,离着乙科二档还有很远。但是听到客栈老板道贺之后,我只是心中一怔,随即欣喜若狂,竟然将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后面的事情若有若无,已经想不起其中的细节所在,只记得自己成了当科的状元郎,在皇宫之中承蒙皇帝赐宴,又在京城骑马夸官,可以说是风光一时。后来乌紫国皇帝下诏,召我为附马,让我成了皇亲国戚……”

冯渭话音未落,王小鱼“咦”了一声,口中说道:“冯老先生,你不是说自己是大宋官员么?怎么又当了乌紫国的附马爷?难不成你先前说的那些事情都是骗咱们不成?”

冯渭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口中说道:“王姑娘这话问得好。我自然知道自己是大宋官员,可是其时其地,听到乌紫国三个字,也只是略略有一些茫然,并没有半点怀疑。王姑娘和慕容姑娘方才也说过,莫名其妙到了王旗县和王家庄等地之后,虽然许多事情都透着古怪,心中却并没有半点怀疑,这便是那座鬼庄子的厉害之处。一旦陷入那个鬼东西在庄子里造出的种种幻境,便会丧失神智,即便遇到的事情再古怪,也不会有多少怀疑。”

王小鱼和慕容丹砚听冯渭说完之后,想起此前自己在庄子里的遭遇,确实如冯渭所说,再古怪的事情都视若平常。是以两人对望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冯渭接着说道:“我与公主成婚之后,日子过得极为舒坦,就算做了神仙,只怕也没有这般逍遥自在。只不过皇帝也好,公主也罢,连同朝廷之中的文臣武将,似乎面目都有一些模糊,我压根记不得他们的相貌。不过记不住相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有了附马的身份,在乌紫国呼风唤雨,官运亨通,从五品的光禄卿一直做到从一品的礼部尚书,最后更是承蒙皇帝天恩,封我做了乌紫国的丞相,成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