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伊被绑住几个小时，腿脚发麻，却在此刻被安斯拿枪指着的时候才有了一种浑身血液凝固的感觉。
她忍不住握紧拳头，声音犹如秋风中瑟瑟颤抖的落叶，“我不会说的，那人的目标原本就是你，你过去只会是送死，你一向惜命不是吗？那个小孩的命对你而言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你得想清楚。”
“哦？是吗？”安斯几个小时的时间抽掉了将近两包烟，声音喑哑得过分，随之响起的却是枪支上膛的声音。
清脆的一声咔嚓声响落在耳边，佐伊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万米高空无休止地往下坠落，风声将她撕裂，疼痛感在肢体分离的瞬间最大程度蔓延开来，她已经被完完全全判了死刑。
如果说之前用刀的那一次安斯还存了些微恻隐之心，这次他是真的想杀了她，为了段以。
安德烈没有要拦的意思，他是知道的，如果安斯真的动了杀心就算他想拦那也是有心无力。能让安斯变成这样，谁又还能笃定安斯真的只把段以当成被托付给自己照顾的弟弟？
不知是想起来什么，安德烈的手下意识抚上锁骨的位置。
被系到第二颗扣子的衬衣之下是触目惊心的暧昧痕迹，那人在床上的时候总是格外凶狠，恨不得在他全身留下印记，像是标记领地的猛兽。安斯是爱而不自知，而自己与那人却是爱而不敢得。
安德烈自觉自己聪明了一辈子，没想到过了该叛逆的年纪却成了只扑火飞蛾。
明知前方火光浓烈不止灼伤翅膀和眼睛，甚至有可能要了他的命，他却依旧义无反顾地以一种献祭一样的姿态往前冲，一头扎进那人没有温度的怀里，即使只是那样他也已经足够开心。
从前都被安排得清清楚楚的退路他却丝毫不想去想，这条路一路望过去就能到尽头，可中间荆刺沼泽、毒虫野兽太多，他没有退路又怕撑不到路的那头，他有百分之一的机会走到那人身边，在那人之后原本应是空荡颓败的几十年里陪着他。
余下的百分之九十，他会葬身在那场火中，尸骨无存。
安斯与佐伊仍在僵持，她的身上没有任何被藏匿的信息除非她愿意自己开口，紧贴着皮肤的枪口逐渐被染上温热，安斯眼中的耐心一点一点散开，他望着无声掉下眼泪却依旧一言不发的佐伊，近乎残忍地做出了决定。
枪口被从佐伊身上移开，转而指在了安斯自己的太阳穴上。
佐伊震惊到几乎忘记呼吸，眼泪串成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她从出生就很少哭，所有的眼泪似乎都留在了遇到安斯之后。她想，也许他们上辈子就有过渊源，她一定曾经欠了他很多。
所以上帝惩罚她这辈子到他身边，让她赎罪。
“安斯，你这个人没有心。”事到如今佐伊反而平静了下来，她慢慢闭上通红的双眼最后声音嘶哑的报出了一个地址。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安斯举着枪的手落了下来，他依旧神情冷淡，经过佐伊身边的时候声音平稳地丢下一句‘好自为之’。安德烈望了一眼佐伊，脚步停顿了片刻出门追上安斯的步伐。
佐伊说的没错，那人的目标就是安斯，前方危险重重他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一人孤身前往的。
两人走到楼下，空地上已经停了一辆车，乔徳靠着车门整个人几乎隐没在夜色里，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见人来了，他不怎么在意的将手中烟头随手丢了，而后拉开驾驶座车门。
半边身体都钻进了车里，乔徳又拧着眉撤了出来望着跟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原地的两人，“你俩怎么回事？不上车愣那儿做什么，还救不救人了？”
车子很快在夜色中一路疾驰起来。乔徳开车很稳，对这一片区域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不消多时便到了佐伊口中的那个地址。
这一处在轰炸之前曾经是B1区最大的医院，空投下来的炸弹将墙体拦腰截断，如今只剩下满地的残垣，四周也丝毫看不到有人生活的迹象。
乔徳呸了一声，神情严肃地盯着地面残破的墙砖，“这地址不会是假的吧？”
安斯摇摇头，似乎不怎么赞同他的意见，“到那个地步说谎的几率很小，你们还记不记得，在轰炸之前这家医院是属于谁的势力范围之内？”
他这一问点醒了另外两人，乔徳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安斯兀自思忖着之后的营救计划却没有注意到安德烈陡然惨白的脸。
在那场轰炸之前B1区就属于这个国家之中的异端，两个帮派在区域内相互制衡势力却永远也无法继续往外渗透。寻常人只仅仅认识是两边互相牵制，殊不知这样庞大的组织依旧在国家牵制之下，两者都不过是统治者用以维持平衡的工具而已。
安斯于几年之前脱离势力，组织的最高掌权者死于那场突如其来的轰炸，安斯临危受命万般无奈却只得接下这个烂摊子。
对等势力的另外一边便是这次将段以绑走的唯一嫌疑人，那边的领导者一向低调，安斯与对方有过且仅有的一次见面便是几个月之前，段以醉酒过敏的那个晚上。
混血的蓝眼睛男人在一众人之中鹤立鸡群，他提出与他合作打破如今的僵局，也打破这座巨大的监狱，遭到了安斯的拒绝。
安斯猜到对方不会就这么轻易罢休，却没有想到对方会在几个月之后将突破点选在了段以的身上，可归根结底还是他太过大意。
碎石滚动的声音极其细微却落进了安斯耳中，他们都是不缺实战经验的人，即使视野之中并未出现敌人，却能轻易捕捉到空气中最轻微的异动。
三人迅速戒备了起来，将后背交由彼此围成了一个严密的圈。
黑暗中隐约有动静传来，能从脚步声分辨出来人数不多，乔徳性子急躁确定对方人数后便决定先发制人，直直朝着声源方向奔了过去，来人的黑西装在夜色之中给了天然的隐蔽效果。
乔徳动作很快，那人却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任由乔徳将自己压着脑袋摁在了满是砂砾的粗糙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