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殿内安静得很，皇帝从外头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懵的。寝殿内分明有皇帝的影子在晃悠，这皇帝怎么会从外面进来？
李长龄如释重负，“皇上，您可算回来了！”
慕容延初是随着出宫的水车，溜出去的，所以没带着李长龄。
为免消息泄露，到时候摄政王府的人追究起来，李长龄只得剪个纸，搁在烛光里晃动，外头瞧着，还真的像是皇帝在寝殿内晃悠。
原以为慕容延初会随着下半夜的水车回来，如此便是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
“皇上？”李长龄搀着皇帝坐下，“您就这样回来，怕是很难瞒住摄政王府！”
慕容延初倒是不在意，若是从后门进，萧瑾溪又该怎样看他？
“皇叔骂朕，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朕早就习惯了！”慕容延初喝口水。
“那皇上，您的头疼之症，可有好些？”李长龄忙问，“那琴姬姑娘，可说了什么？”
唯有在琴姬那里，听着琴声，慕容延初才能安安稳稳的睡一觉，不至于被噩梦缠身。在皇宫里，他是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眠，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头疼得极为厉害。
像是……针扎一般，动辄欲裂。
“皇上，您身上的疹子，好像上过药了？”李长龄诧异。
慕容延初忽然笑了，“是……是上过药了，朕、朕觉得挺舒服的。”
“皇上是去看了大夫？”李长龄不解，此前皇帝死活不肯让太医诊治，怎么出了宫……
哦，难道是琴姬帮皇帝上的药？！
慕容延初不欲说出萧瑾溪之事，免得到时候给她带来灾祸。
然则，这屁股还没坐热，外头便传来了奴才急促的声音，“皇上，摄政王进宫了！”
骤听得这话，慕容延初手中的杯盏，怦然落地，骇然站起身来，一时间慌乱无措，“朕、朕该如何是好？朕……怕是消息已经传到了皇叔的耳朵里，若是被皇上知道，朕今夜也在抱月楼，会不会打死朕？”
也？
李长龄瞪大眼睛，宫里不知宫外事，如今听闻惊煞人！
“皇上的意思是，今天夜里，摄政王也去了、去了抱月楼？”李长龄面白如纸，“完了！”
这下肯定完蛋！
“朕当时已经跑出来了，听说皇叔后来、后来在抱月楼遇刺，究竟怎么回事，朕、朕也不知道。”慕容延初呼吸微促。
遇刺这种事，可大可小，若是慕容天涯要把这刺客之事，扣在他头上，那他……
“对了，你马上去传丞相入宫！要快，就说朕有要紧的急事！”慕容延初只能出此下策。
唯有让大臣在场，慕容天涯才不会那么放肆。
否则，皇叔那脾气……
他领教过太多次，几乎到了思之色变的地步。
想起来，便是瑟瑟发抖。
“想让丞相过来，看看皇上是怎么昏聩无能，怎么任性妄为吗？”外头一声低喝，清风殿数道大门，瞬时整整齐齐的合上。
一声声关合之声，听得人心惊胆战。
李长龄已经跪在门口，打死也不敢再抬头。
慕容延初瘫坐在地，瞧着那道身影风风火火的走到寝殿门前，然后停在光亮处。
逆光之中，瞧不清楚容色，只看到她背后的光芒万丈，以及……风吹动衣袂，带来倾天覆地的狠戾之气。
完了，什么都完了！
“把这狗奴才带下去！”慕容天涯冷着脸，“刑狱里走一圈，当不成鬼，再来当奴才！”
“摄政王恕罪，摄政王饶命啊！”李长龄哭喊着。
这是慕容天涯头一回对李长龄，下这样的死手。
可见，此番她是真的恼了，不再顾忌其他。
“皇叔！皇叔！”慕容延初痛哭流涕，连滚带爬的伏在她脚下，“是朕，是朕不好，是朕自己的主意，跟谁都没有关系！皇叔，你不要杀他！跟李长龄没关系，皇叔……”
慕容天涯居高临下，清风殿数道大门全部关闭，内外全部是她的人。
整个清风殿里的人，任她生杀。
低眉瞧着皇帝的泪，落在自己的靴尖，慕容天涯眸中的光，愈发冷了几分，“皇帝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死一个奴才罢了，值得皇上这般痛哭流涕吗？”
下一刻，她一脚踹在皇帝的肩头。
慕容延初没防备，当即被她踹得滚了一圈。
她其实力气不大，可此番是真的动了气。
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愤怒，慕容天涯负手而立，“好一个情深义重的帝王！你若生在寻常百姓家，饶是你要上房揭瓦，本王都不会说你半句。可你是皇帝，西梁的帝王！”
她咬牙切齿，“小害不过自身，大害荼毒天下，到时候死的何止是这样一个奴才。你现在的安稳日子，是边关数十万将士日以继夜，为你守下来的。谁不想过得潇洒任性，可他们知道，穿上了战袍就得担起这份责任！”
“而你呢？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慕容天涯将他从地上揪起，拖着他狠狠摔在了镜子之前，“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你自己是谁！”
身着黄袍，头戴龙冠，他是西梁之主，谁见了他都得高呼万岁。
可慕容天涯一出现，他所有的光耀都会被打回原形，彻底黯然失色。在她面前，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个牵线木偶，是个十足十的傀儡。
“你的任性，会害死很多人！”慕容天涯站在他身后，目光狠戾如刃，无温的剜着他，“你爹心怀天下，所以先帝临死前还念着他。原以为父子天性，你会与你爹一样，谁曾想……先帝看走了眼，本王也瞎了眼！”
慕容延初泣不成声，狠狠咂着镜子，“为什么都要拿我和我爹比？他是他，我是我！我是慕容延初，不是慕容天弘！”
“放肆！”慕容天涯挥手便是一巴掌。
慕容延初身子一歪，瞬时从梳妆镜前滑落在地，捂着脸躺在地上，泪流满面的望她。
“这一巴掌，是替你爹打的！”慕容天涯咬着后槽牙，周身杀气腾然，“慕容延初，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想要自由是吗？我给你！”
拂袖间，药包丢弃在他面前。
慕容天涯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吃了它。”
“皇上，不要！”李长龄想要拦阻，却被掠影踩在脚下，动弹不得。
慕容延初满面惊恐，浑身抖如筛糠，“皇叔终于决定，要杀死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