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眼前的蓝雾一张脸不施粉黛,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苍白、心事重重,与往日风情冶艳的模样判若两人,身形也似乎更显消瘦了。此时恰好有人从门内走出,蓝雾小心翼翼地朝门内看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
胡承荫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蓝雾姐!你来了!你竟然自己找到这里了,真厉害!”
蓝雾有些不自然地点头笑笑,下意识地拢了拢耳边的头发:
“我来得早了些,就四处逛了逛,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
梁绪衡走过去,朝蓝雾伸出手来,蓝雾迟疑了一下,仍旧伸手握住了,感觉梁绪衡的手掌温暖有力,令人十分安心:
“蓝雾姐,虽然我们彼此不熟悉,但我也想跟着胡承荫叫你一声‘蓝雾姐’,今天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替大椿谢谢你。”
“先别急着替大椿谢我,论交情,我跟大椿的交情比你深,帮她是应当应分的,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再说了,官司还没打呢,等你打赢了再谢我也不迟。”
胡承荫笑了,在这一瞬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他熟悉的蓝雾,蓝雾看向众人,她认出了陈确铮,两人彼此眼神示意。
梁绪衡点点头,她知道此时此刻无需多言,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这场官司打好:
“蓝雾姐,那我先陪你进去?”
蓝雾点头默许,梁绪衡拉开大门,朝蓝雾做出“请”的手势,回头用眼神示意同学们跟上。
一进到审判庭,大家都被其间肃穆庄严的氛围所感染,高高的天花板中央是造型优雅的枝形吊灯,春日温煦的阳光从宽大的窗户洒落进来,明亮的光束里可以看到空气中漂浮着微小的尘埃。
审判席建在一个高出地面几十厘米的台基上,审判桌的桌面被墨绿色的绒布覆盖,在审判桌后方并排放置着三张靠背椅,此时无一人在座,审判席后方的背景墙中央悬挂着青天白日旗和孙中山先生像,背景墙两侧分别写着“公正司法”和“礼义廉耻”的训词。
审判席的左侧是证人席,审判席的正前方是书记官席,均在台基下方,证人席和书记官席都背朝审判席,面向法庭中央的原告席和被告席,而原告和被告的律师席则位于各自当事人的侧后方。旁听席在整个审判庭的最外侧,与前面的审判区域由一道木栏杆分隔开来,并被中间通向大门的过道分成左右两部分。可能是因为这个案子不大,在社会上也没有什么反响,所以来旁听的人并不多,旁听席的座位空了大半,只稀稀落落地坐了十几个人。
梁绪衡先是将蓝雾引领到旁听席的第一排左侧最靠近过道的位置,并告知她证人席的位置,蓝雾入座后,整个人泰然自若,毫无紧张和局促的神色。随后梁绪衡安排联大同学们在旁听席的第一排右侧就坐,待大家坐定,她轻声说道:
“我现在要去换法袍,不能陪你们了,待会儿开庭见。”
说完梁绪衡从贺础安手中接过盒子,朝审判庭门口走去,可她刚走到门口,外面的人恰好走进来,双方撞了个满怀,梁绪衡手里的纸盒也不小心摔在地上,她赶紧弯下身子去捡,一只穿着艳红色高跟鞋、脚背苍老得暴起青筋的脚狠狠踩在纸盒上,一阵刺鼻的香气袭来,头顶一把尖酸刻薄、小人得志的声音响起:
“好狗不挡道!没听过吗?”
梁绪衡捡起已经被踩扁的纸盒,站起身来,只见浓妆艳抹、盛装打扮的林桂芬身旁站着一名态度傲慢的中年男人,身上的“黑袍白襟”表明了他律师的身份,明明身穿法袍,却依然遮掩不住他的大腹便便。林桂芬身后的周奇骧太阳穴上依然贴着“狗皮膏药”,张着大嘴不停地打着哈欠。那律师头顶的头发已然十分稀疏,却依然用头油打理得一丝不苟,肥硕的脸上写着“胜券在握”和“志得意满”。
此时胡承荫在旁听席上已经坐不住了,贺础安也在犹豫要不要帮帮梁绪衡,却被陈确铮劝住了:
“眼看着就要开庭了,这大庭广众的,他们不敢怎么样,你们若是现在过去,把场面闹大,他们很可能会倒打一耙,到时候吃亏的是咱们。”
梁绪衡显然和陈确铮想到了一处,她并不想节外生枝,开门要走,却被林桂芬一把拽住:
“我想起来了,那天去集园捣乱的也有你一个吧?”
开庭在即,梁绪衡无意与其理论,只低声说道:
“你在这儿胡搅蛮缠,是想让我把法警喊过来吗?”
林桂芬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冷哼一声,悻悻地松开手,梁绪衡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审判庭。
林桂芬扭过头来,无意间扫了一眼旁听席,她先是看见了联大一行人,可还没等她发作,就看到了蓝雾,紧接着便朝她冲了过去:
“蓝雾!你跑这儿来干嘛?”
坐在最外边座位的胡承荫立马站起身来,挡在蓝雾身前。
此时蓝雾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直直地盯着林桂芬:
“我来作证,我是玉大椿的证人!我今天会把你们做的那些恶心事儿全都说出来!”
“好啊!蓝雾,你瞒我瞒得挺严实啊!你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那个死丫头才来几天?我养了你多少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蓝雾哈哈大笑起来:
“太可笑了!林桂芬,这么些年我赚的钱早就让你赚得盆满钵满了吧?竟然说什么‘你养我’?你的面皮真是比城墙还厚啊!”
“你说得对,我林桂芬是面皮厚,你蓝雾面皮多薄啊!你可是咱们集园的头牌!哪个爷们儿不想爬你蓝雾的床啊!你那屋里头整天进进出出的不知道有多少!一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跑这儿来逞什么英雄啊?丢人现眼!”
林桂芬拿捏了蓝雾的痛处,不停地在她的心窝子上捅刀子,蓝雾始终一言不发,一张脸却完全失了血色,白得像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