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十二月,章邯军推进到陈县,因为在这之前他已经击溃了驻防在陈胜正面的伍徐。
随后,激烈的战斗发生了。战斗对于秦军来说应该并不是很困难,因为张楚方面的将士们似乎已经寒心了。
这一战,那位曾献计陈涉的柱国房君战死了。陈胜很想有一场短暂的歇息,但是在章邯的眼里,与帝国的叛逆之间,唯有我胜他败、他死我活而已。
紧接着,章邯率军进攻在陈西城防御的大将张贺。陈胜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想要找回几个月来被他丢失的那股劲儿,他想回到几个月前的自己。
决心已定的陈胜便亲自出城督战。但结局已定,不可更改。秦军大破张楚军,张贺战殁。不得已,陈胜逃到了汝阴(今安徽省阜阳市),因为在郯城还有秦嘉的一支军队,也许到了那里,他就会安全了。可是就在他回到下城父(今安徽省涡阳东南)的时候,叛变的事情再次发生在他的身上。只不过,这一次,要的是他的命。
然陈胜行至汝阴,又有败兵逃回,称朱房、梁武降了章邯,被枭首示众……
陈胜命庄贾还道陈县,再作后图。陈胜一来心情不好,二来害怕秦军追上,不时地催庄贾快行,甚而厉声呵斥,骂不绝口。
那庄贾本来就是一个势利小人,狗眼看人,见楚王失势,已不如先前那么恭顺,见他骂得厉害,少不得反唇相讥,二人越闹越僵,乘胜下车大便之机,庄贾掣剑在手,悄无声息地朝他后心捅去。复又枭了其首,遣人往投秦营……”
秦二世二年十二月,陈胜的车夫庄贾杀害了他,向章邯投降。也许在陈胜弥留之际,他会想到当初耕田时自己壮志凌云的那一句: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再次回忆那个时候的大泽乡。他也会思考自己称王后的一切做法,猜忌、自私、昏庸,这一切淹没了他的理智和壮志。他也许会后悔自己对那些来投奔自己的同乡所做的事,后悔自己任用奸佞以致上下离心。那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那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至此已经成为过去。
陈胜称王共六个月,虽然他失败了,但他是第一个敢于反抗的人,而且是他所派遣的王侯们最终灭掉了不可一世的大秦帝国。
他,是一个勇敢无畏的反抗者。在秦末这个历史风口上,他注定是第一个英雄人物,同时也是第一个悲剧英雄。
数日后听闻此消息的刘邦扼腕长叹道:“可惜,堂堂一个楚王,振臂一呼,举国响应,何其伟大也哉!想不到竟为一个车夫所害!”
他唏嘘良久,问道:“楚王死得如此之惨,他的属下难道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复仇吗?”
“有。”
“谁?”
“吕臣。”
“吕臣是干什么的?”
“吕臣是大泽乡的元勋之一,张楚国立,被楚王封为中涓,因母丧在家守孝,闻楚王被杀,星夜驰奔陈县,收集楚王旧部,得一万余人,诛杀了庄贾,将楚王葬于砀山。”
刘邦起身说道:“好,我这就向吕臣借兵去。”
卢绾摇手道:“不可,不可。听说吕臣已为章邯所败,引兵东去了。”
刘邦又颓然坐了下去。
“哎,这样行不行?我将人马暂驻百善,你再辛苦一趟,探一探吕臣现在何处,再定行止。”
卢绾道:“什么辛苦不辛苦?只要三哥所言,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何来‘辛苦’二字?我这会儿就走。”
说得刘邦心里热乎乎的,一把拉住卢绾:“兄弟,别急,三哥陪你喝几杯,既是洗尘,也是饯行。”
卢绾道:“好,我听三哥的。”
二人你一杯,我一杯,直喝到鼓打二更,卢绾方起身告别。也不过二十几日,卢绾去而复归,一进门便大声说道:“好消息,好消息,吕臣又克陈县。”
刘邦喜道:“他不是东去了吗?怎么又折了回来?”
“他遇到了一位贵人。”
“何人?”
“黥布。”
“黥布!”刘邦若有所思
“百家姓中,从未听说还有姓黥的?”
卢绾道:“其实,黥布不姓黥。”
刘邦道:“姓什么?”
“姓英,叫英布。”
“姓英不是很好嘛,为什么要改姓黥?黥者,刑罚名也。在犯人脸上刺字涂墨谓之黥,多不吉利呀!”
卢绾道:“黥字对别人或许不吉利,但对于英布来说,却是吉祥得很!”
刘邦摇首说道:“你这话把我给说糊涂了。”
卢绾道:“您别急,您听我给您一说,您便明白了。”
说毕,便把英布来历娓娓道了出来。英布系六县人氏,身长八尺有余,方口龙眉,狮目虎鼻,少时遇一相士,谛视布面,许久方道:“相倒是一副贵相,只是必受黥刑,方可得贵,贵为王。”
布半信半疑,唯恐他日受黥,特改称黥布,谋为厌解,偏偏厌解无效。过了三载,英布酗酒伤人,被秦吏捉入狱中,处以黥刑,并发配骊山做工。布一出狱门,便朗声大笑,弄得秦吏莫名其妙。
“你身受黥刑,不但不羞不悔,反要发笑,是何道理?”秦吏问。
布止住笑道:“相士谓我当刑而王,我今已刑,当王便指日可待了,我为甚不笑?”
秦吏讥道:“相士之言,荒唐无稽,你竟也信,真是蠢得可爱!”
布听了也不反驳,径直去骊山服苦役,为秦始皇建造陵墓。当时,在骊山服苦役的刑徒多达几十万人,有几个骁悍头目,才技过人,布尽与交好,结为挚友,待始皇驾崩,监工稍为懈怠之时,布率领着数十位刑徒,遁入江湖,打家劫舍。及陈胜发难,也想起应,只因势单力薄,未敢轻举妄动。闻得番阳县令吴芮,性情豪爽,喜交宾客,当即只身前往,劝他起兵反秦。吴芮见他相貌不凡,武艺超群,留居县署。芮有一女,名叫吴蕊,正当二九芳龄,容貌出众,尚待字闺中,去后花园赏花,与布相遇,生出爱慕之情,遂由其母出面,将蕊许与黥布。男贪女爱,不知不觉,已有月余。布志在为王,岂肯久居温柔乡中消磨岁月,当下招引旧部,齐集番阳,又向吴芮借兵一千,出略江北,可巧碰着了楚将吕臣,二人一见如故,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臣趁机邀他助己攻秦,夺回陈县。布慨然而允,双方合兵一处,掉头还陈。恰巧章邯率兵北攻邯郸,只留二尉守陈。二尉随章邯出关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从未把义军放到眼里,闻得义军兵临城下,当即出关应战,及至见了黥布,便生了些许怯意。欲待还城,恐人耻笑,硬着头皮上前厮杀,一个迎住黥布,一个迎住吕臣。迎黥布者,姓关名锋,在章邯手下,也是数一数二的战将,勉强过了三招,只听黥布一声大喝:“见你姥姥去吧!”
当头一槊,打得他脑浆迸裂,死于马下。另一尉见关锋毙命,吓得魂不附体,掉头而逃,被吕臣追上,一枪结果了狗命。二尉既死,秦军哪敢应战,发一声喊,向陈城逃去。黥布横槊纵马向前,所向披靡,当先一步,抢入城门,横门而立。由这位恶煞把门,秦军哪还敢进,一个个抱头鼠窜,陈城遂为义军光复。
刘邦猛地一拍大腿道:“好、好!这样一来,我又可以向陈县借兵了!”
“中涓听令!”
刘邦转脸对曹参说道:“传我之令,兵开陈县。”
是时,萧何在侧,忙阻拦道:“沛公,不可,不可!”
刘邦道:“有甚不可!”
萧何道:“吕臣虽说复了陈县,那是章邯未在城中之故。章邯得闻陈县已失,必将率兵来争,据我所知,邯军当在二十万左右。吕臣呢,加上黥布所部,也不过两万人,以两万对二十万,鹿死谁手,这不是很明白吗?”
刘邦凝思片刻说道:“绾弟,萧何兄所言不无道理。不到两月,你两下陈县,够累的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几日,我另选一人,去陈县打探消息。等那吕臣胜了章邯,咱再去借兵不迟。”
卢绾道:“三哥不必为我担心,我不累。且是,通过这两次去陈,我结识了当地几个头面人物,打探消息要比他人容易一些,您就让我再去一趟吧。”
刘邦压根儿就不想换人,听他这么一说,很是动情地说道:“好,好兄弟,你不是不累,你是心里装着三哥,装着反秦大业。三哥记着你,众将士记着你!”
果如萧何所料,章邯闻听失了陈县,星夜驰归,并召司马欣、董翳会军于陈。黥布助吕臣复陈之后,入居三日,引军东去。城中只留吕臣一军,闻听章邯来攻,自忖不敌,开了东门,追随黥布去了。吕臣既走,断了刘邦借军之路,他不由得唉声叹气,忧愁满面。
萧何趋前劝道:“沛公,我有一个借兵之处,论距离与陈县不相上下,不知沛公可有兴趣?”
刘邦怒道:“既有借兵之处,何不早说?”
萧何赔笑道:“我也是刚刚知道,正要禀告于您,绾弟来了,我就……”
刘邦连连摆手说道:“别啰唆了,那借兵之处,究在何处?快直言相告。”
萧何道:“秦嘉击败了司马欣、董翳,又闻陈王已死,拥立楚裔景驹为帝,自为大司马,董绁、朱鸡石、郑布、丁疾相继臣服。那秦嘉早年杀人,逃至沛城,我关照过他。他的性情虽说暴躁,对义气二字,还是颇为看重的。咱若向他借兵,万无不允之理。”
刘邦喜道:“好、好!这就兵开郯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