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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寨的寨主死了,剩下的一群乌合之众自然也成不了气候。

他们四散而逃,溪风寨倒也没有派人继续去追,经历了今晚的恶战,双方都损失惨重。

不过家园算是保住了,寨民们反应过来,忍不住失声痛哭。

刚才傅凛知的举动倒地太过惊人,季明轩磨磨蹭蹭地上前,忐忑地问:“表哥,你还好吧?”

他只能把傅凛知的行为归咎于又发病了,一想到每次表哥发病都很可怕,也不怪他怂。

后者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只一眼,季明轩止了声,识趣地蹦出老远,跟火烧屁股似的。

傅凛知不再理他,抬步朝虞甜走去,所过之处众人都忍不住退开为他让路。

虽说这青年守护了他们,可刚才那一幕着实给人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短时间内大家的恐惧很难消散。

他也不在意,面无表情来到虞甜跟前。

她蹙着眉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拎着傅明礼后退一步。

只这一步,傅凛知神色冷了下来,眼里有戾气浮动,上挑的眼尾锋利如刀。

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她居然怕他!

别人的惧怕傅凛知根本不放在眼里,可不知为何,如果虞甜脸上流露出恐惧的表情,他会忍不住……想毁了周围的一切!

连傅明礼都意识到不对劲了,他压下心里的担忧,攥紧了虞甜的衣袖,暗暗道:若是父皇敢对娘亲动手,他是绝对不认这个爹的!

恐怖的气氛还在蔓延。

一片死寂中,只听虞甜嫌弃道:“这么脏也好意思往我跟前凑,不洗干净别过来!”

她将白净的手帕扔给傅凛知,又带着傅明礼退了好几步。

嫌弃是真嫌弃,她可是亲眼看着傅凛知用手挖了那人的眼睛,手上还沾着血!

一想到那个画面,虞甜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涌,晚上吃的东西差点儿没吐出来。

她转身就走:“要是让我闻到半点味道,你今晚就别进屋睡了!”

被迫拽着和她一起离开的傅明礼忍不住心惊胆战,娘亲这样直白的嫌弃,真的不怕父皇生气吗?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傅凛知捏着手帕立在原地,略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是周身的气息好似没有之前恐怖了。

傅明礼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被嫌弃也能开心?

啧,大人的世界他是真的不懂。

本就是深夜被闹腾起来,这会儿大家的困得不行,留下一些人负责收尾工作,虞甜回屋准备继续睡。

只是她躺在床上,却迟迟没睡着。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傅凛知才回了屋。

他没点灯,摸着黑来到床前,拖鞋上床。

虞甜闻到独属于他身上的清冽草木香,伴随着淡淡水汽,确实闻不见丝毫血腥味,看来是洗过澡了。

倒是听话。

她嘴角不着痕迹翘起,又躺了一会儿,听到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没忍住侧过身来。

窗外透着隐隐月光,照亮傅凛知的面庞,和之前的冷淡不同,他睡着后戾气淡去,很是温和的模样。

虞甜静静瞧着,越瞧越觉得自己挑男人的眼光不错,这副皮相哪哪儿都合她心意。

这段时间傅凛知一直和她对着干,也全是靠着这张脸,她才没把自己给气死。

想起之前他红着眼睛盯着她,一副被抛弃的可怜样,虞甜心一软。

她手探进被窝,摸索了一会儿找到傅凛知的手握住,像握了一块冰,虞甜一个激灵。

她想起傅凛知的洁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手上沾过那恶心的玩意儿,还不知背地里搓了多久。

思想来去,傅凛知之所以要挖那人的眼睛,不过是因为,对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啧,失了忆都这么别扭。

虞甜捏着他的手没撒开,直到染上她的体温。

困意渐生,她不自觉贴过去,手脚并用将人给抱住,虞甜迷迷糊糊地想,反正她睡相不好。

等她沉沉睡去,傅凛知才颤着睫毛睁开眼睛,黑亮如珠的眼眸划过幽深的情绪,盯着她看了许久。

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滋生出名为“嫉妒”的情绪。

嫉妒这个时空的“自己”。

凭什么他孑然一身,对方却如此好运。

简直……太不公平了。

夜里劳累过度,次日大家醒的都挺晚。

天光大亮,虞甜才睡眼朦胧缓缓醒来,她感受着枕下硬邦邦的触感,一时间竟没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耳朵里传来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虞甜抬头望去,对上傅凛知利落的下颌线,她怔了怔,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她整个人被傅凛知搂在怀里!

当然她自己也没多规矩,跟个树袋熊似的扒在人家身上。

虞甜后知后觉忆起昨晚的情景,好像是她主动贴上来的?

咳咳……

趁着傅凛知还没醒,虞甜决定赶紧逃离案发现场。

她轻着手脚打算从傅凛知怀里起来,又怕他中途惊醒,因此十分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直起上半身,眼看就要成功,腰间一重,虞甜整个人被拽了回去,下巴磕在坚硬的胸膛,她惊呼一声。

头顶落下傅凛知懒洋洋的嗓音:“我早说你睡相不好,现在信了?”

电光火石间,她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

原来他早就醒了!

虞甜愤愤地抬头:“你以为你睡相有多好吗?看看是谁动手动脚?”

傅凛知笑了一声,胸腔隐隐震动,她耳朵有些发麻。

“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

他浓密的睫毛抖了两下,睁开眼,瞳孔漆黑,眼底映着亮光,看不出丝毫困倦,想来时醒了许久,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四目相撞,虞甜心跳不争气地漏了一拍,嘶,怎么会有人一天比一天好看?

这让颜狗怎么顶得住?

偏偏这厮看出了她的意图,还慢悠悠在她耳边问:“看够了吗?口水擦擦。”

可能是刚醒,脑子一时半会儿没转过来,虞甜还真下意识擦了擦嘴角,触及之处一片干燥,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虞甜恨恨地用头撞了撞他的胸口:“滚吧你!”

门外传来敲门声,伴随着傅明礼脆生生的嗓音:“娘亲醒了吗?老族长请我们过去。”

“醒了,等会儿。”虞甜隔着门应了一声,手忙脚乱爬了起来。

等众人收拾好去族长的住处,也到了午饭时间。

族长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午饭,众人刚一落座,就有人扛着酒坛子往碗里倒酒。

族长率先站起身来,端着酒碗,依旧板着一张脸,只是眼睛有点红:“我老头子不是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昨夜要不是几位英雄出手,我们这个寨子恐怕凶多吉少,更别提好端端坐在这里喝酒了。”

“我先干三碗敬诸位,你们随意。”他说完便仰着头咕噜咕噜灌完了酒水,一连喝了三碗粥才停下。

在座的都是晚辈,虽然没有让长辈站着的道理,其他人也纷纷端着碗站起身来。

“族长好酒量,痛快!”季明轩十分捧场,大笑两声也端着碗一饮而尽,他咂了咂嘴。

虞甜酒量不好,还是抿了一口:“昨夜之事换做任何人都会这样做,老族长也不必见外,我们都是古里的朋友,朋友有难出手相帮,这没什么。”

古里闻言抿了抿唇,沉默地将碗里的酒喝尽。

他虽然表面看起来不通人情世故,可心里也清楚,他们不过萍水之交,对方却肯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阿满也点点头,大大咧咧道:“再说我们也没出什么力,就那点儿小喽啰,还不够下菜的呢!”

经历了昨日,老族长也有了大概的了解,这几位客人怕是来历不简单,换做平时他是不愿招惹上这样的人的,不过如今他们已成了自家的恩人,自然另当别论。

他叹了口气,像是做了某种决定:“诸位帮了我们溪风寨这么大的忙,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这话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哪怕是让人带他们上山,老族长也不会再有异议。

几人对视一眼,虞甜轻笑一声:“都说了是朋友,族长无需这样客气,我们也没有想过要携恩图报。”

为了他们的私心赔上人家的性命确实不值当。

老族长怔了一怔,没想到她竟然会拒绝。

虞甜想了想,倒是豁达,展眉一笑:“就当是结个善缘吧,至于上山的事,我们会另想法子。”

这话题就这样揭了过去,可老族长心里始终不是滋味儿。

是他想岔了,这群客人和之前威胁他们的畜牲确实不一样。

一行人准备了两天,备了一些驱虫的药,还有足够的干粮以及进山以后会用到的东西,终于选定了进山的日子。

头天晚上,古里找到他们,闷着头道:“明日一早,我陪你们进山。”

众人闻言很是诧异,似是知道他们的犹豫,古里抢先一步打断他们:“我已经同叔父说过这件事,他也答应了,你们不必担心。”

虞甜蹙着眉上前一步,迟疑片刻还是开口:“古里,这件事可不是开玩笑的,就连我们自己也没有把握进了山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在听闻那座山的凶险之后,他们甚至没有把握自己能不能活着出来。

古里却很是坚决:“加上我一个,你们便多了一份把握。”

他咧开嘴角,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对那座山比你们任何人都要熟悉,毕竟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他眨了眨眼睛,“再说了,我们不是朋友吗?”

一句话便将众人堵了回去。

虞甜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劝阻,反倒郑重开口:“谢谢。”

他们确实需要一个熟悉的人带路,再推辞便显得虚伪了。

同时她也暗下决心,无论进山以后发生了什么,都要尽力保住古里。

——

次日一早,大家即将动身,进山寨子里的居民们也纷纷出来相送。

老族长站在最前方,饱经沧桑的眼睛,深沉地凝视着众人:“愿山神保佑你们,平安归来。”

寨民们不舍地揉了揉眼睛,眼里也俱是殷切的期盼。

众人告别了族人们,转身朝大山的方向前进。

……

清晨的邬山被浓浓的晨雾缭绕,如同少女带了一张神秘面纱,看不清本来面貌。

山间小道鲜少有人走动,生满了杂草,露水很重,转眼间就打湿了衣摆。

晨间的风透着股湿重凉意,扑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虞甜不由庆幸他们预料到山中气温会更低,来的路上添了衣服。

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堪堪到山脚下,古里指着前方的林子:“穿过这片树林,我们就进山了。”

众人抬眼望去,只看见参天的古木高耸入云,交织成一道翠绿的天然屏障,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林中夹杂着鸟兽虫鸣,时不时还有猛兽的声响,让人望而生畏。

古里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小册子,仔细向大家交代:“这林子里有瘴气,吸入过多会影响人的神智,大家进去以后最好用帕子捂住口鼻。”

“还有,树林的地形很是复杂,像一个大型迷宫,大家千万要跟紧,不要掉队,要是迷路就麻烦了。”

众人连连点头,把带出来的防蛇虫的药粉涂抹在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又纷纷用手帕衣袖掩住口鼻,确认全副武装以后,这才踏进了树林。

树林遮天蔽日,林中光线暗了下来,前方的路缭绕着雾气看不清晰,行进的速度不由变得缓慢,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

虞甜紧紧拉着傅明礼的手确保他寸步不离跟在自己身边,时不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这树林里实在静的厉害,只能听见众人踩在枯枝落叶上发出的“窸窣”声响。

突然,傅明礼闷哼一声,虞甜第一时间留意到他的异常,连忙紧张地低头询问:“怎么了?”

前面的人也停了下来,不明所以:“发生什么事了?”

傅明礼知道瞒不过去,停下来弯腰掀起衣摆,将袜子往下扯了扯,只见一条黑漆漆的虫子正往他肉里钻,尾巴还扭动着,看上去十分恶心。

他眉头一皱,下意识要伸手将这恶心的虫子揪出来,被一只手拦住。

“是水蛭!”虞甜挡住他的动作,“这玩意儿不能直接上手扯,它挣扎得厉害,吸盘可能会留在你的皮肤里引起伤口感染。”

这玩意儿最好用盐撒在他的尾巴处,它自己会钻出来,可现下没有盐。

虞甜问惊蛰早来火折子点燃,将火移到水蛭的尾部炙烤,水蛭扭动的越发厉害,没过一会儿便脱落下来掉在地上,她一脚碾上去。

傅明礼的伤口流了点血,虞甜用力将污血挤出来,又撒了点止血的药粉上去,用提前准备好的纱布给他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傅明礼一声不吭地任她动作,乖巧的厉害,虞甜揉了揉他的脑袋:“疼吗?”

他摇摇头,抿着嘴有些情绪低落:“我给你们拖后腿了。”

季明轩笑起来,语气戏谑,“这算什么拖后腿,你可是身体力行提醒了大家注意防护,我们大家还得感谢你呢。”

傅明礼脸微红,神色一囧。

古里也笑了笑:“这东西防不胜防,在树林里像这样的虫子不在少数,大家尽量不要让肌肤裸露在外。”

于是众人又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就连傅凛知都臭着脸老老实实照做。

他想象不出来,要是那种虫子出现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场面?

傅凛知面无表情地想,他可能会想杀人。

经历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意外,一群人又重新行动起来。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也慢慢探出了云层,树林里的光线亮了起来,但是前方的雾气依然很浓重,很显然这就是古里说的瘴气。

阿满舔了舔干燥的唇:“我感觉自己少说走了也有一个时辰,怎么还没走出这鬼林子?”

惊蛰赞同地点头:“我也感觉走了很久。”

最重要的是这些树木都长得差不多,根本没法分辨。

季明轩深吸了口气:“我们不会遇到鬼打墙了吧?”

阿满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可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古里仔细看着图纸,手里还拿着一个罗盘,他皱着眉来回打量:“按道理我们是没有走错方向的。”

可这么久还没走出林子,这也说不过去。

傅凛知眸色沉沉,捡起一颗石子在旁边的树上做了个记号:“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要么我们已经走出了林子,而眼前只是障眼法。”

他抬了抬下巴,“继续走。”

古里点点头,继续领路。

接下来每走一段路,他都会做上记号。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虞甜忽然道:“我们好像走出来了。”

原本茂密的树林逐渐变得稀疏起来,头顶不再是高的令人心生压抑的树枝,那股萦绕不散的瘴气也悄然退去,眼前的路变得清晰起来。

季明轩点点头,眼里掠过惊喜之色:“确实出来了。”

这会儿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然而林中暖意却并不盛。

阿满擦了擦汗,蹲坐在一根伏倒的树干上喘息:“走了一个上午,才堪堪走出一片树林,这进度也太慢了点。”

照这个样子,得猴年马月才能找到赤莲草啊!

虞甜取下腰间水壶让傅明礼口水,望了眼日头没说话。

傅明礼喝了两口便不再喝,虞甜把水壶递给傅凛知,对方摇了摇头:“我不渴。”

古里看了眼略显疲惫的众人,挠了挠头:“那大家在原地歇息一会儿吧。”

季明轩听着鸟叫,不免动了其他的心思:“也不知道这山里有没有什么山鸡野兔的,打来也好加加餐。”

他舔了舔唇生出些许馋意。

阿满突然惊叫一声:“我去!地动了?你们有没有感觉到?”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向她:哪来的地动?

“没有啊,这不是好好的……”季明轩话头突然止住,神色闪过一抹震惊。

偏偏阿满还丝毫没察觉,一脸认真:“真的有!你们都感觉不到的吗?摇的好厉害!”

她说着,抬头就见众人神色复杂地瞧着她。

“有没有一种可能……”虞甜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拉着傅明礼后退几步,将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是你身下的东西在动?”

这么一说,阿满突然觉得身下的触感有些滑腻冰冷,她一开始还只是以为这树生了青苔没想太多,如今想来,这触感好像有些不对劲。

摸着好像是……什么冷体动物的皮肤。

阿满慢慢低下头,瞳孔地震,有那么一瞬间想左脚踩右脚原地升天:!!!

老天爷诶!

她坐的哪里是什么树干,分明是一条蛇!!!

这蛇和地上的颜色十分接近,身形足足有两个她那么宽,粗成这样,已经不单单是蛇了,而是蟒好吗!

巨蟒活动着身体,抬起笨重的脑袋想看看身上这个不知死活的“蚂蚁”。

阿满一屁股站起来,强忍着腿软连连后退:“打……打扰了蛇大哥,您继续休息,我这就麻溜地滚!”

他妈的!

有谁不怕蛇啊,更别说这蛇看起来能吞掉两个她的样子!

然而这会儿已经晚了,巨蟒被惊动,上半身竖了起来,它的脑袋足足有一个西瓜那么大,两只竖瞳散发着冰冷无机质的寒芒,独属于冷血动物的威慑瞬间让阿满忍不住腿软。

阿满后背狂冒冷汗,她闲着没事干的时候,也曾琢磨过自己的死法,但这绝对不包括葬身蛇腹这么憋屈且痛苦的死法!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怒斥声响起:“闪开!”

好在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阿满就地一滚,远离了那巨蟒,与此同时,一道寒光裹挟着疾风射向巨蟒的眼睛。

巨蟒反应也快,及时躲避,然而箭尾还是擦着它的眼睛而过,留下了一道伤痕。

突如其来的疼痛无疑激怒了巨蟒,它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嘶”声,尾巴重重拍打着地面,原本迟钝的动作也变得快了许多,喷吐着蛇信子迅速游动着向众人袭来!

虞甜看得两腿直发软,她天不怕地不怕,尤其怕蛇这种软体动物,更别说这么大的!

那巨蟒活动的同时,整个身体也暴露在众人的视野里,全长看上去大概有六七米的样子,颜色是介于青苔与枯叶之间的黄褐色,两只眼睛如同蒙了一层白茫茫的雾似的,然而这却丝毫不影响它的行动。

饶是腿软,虞甜还是搂着傅明礼跑出一段距离。

季明轩和傅凛知已经配合着和巨蟒缠斗起来,惊蛰脸色看上去也有些苍白,不过倒是比虞甜阿满强的多,还在一旁想办法和两人打配合。

在短暂的吃惊之后,古里倒是极快镇定下来,毕竟他从小就和蛇虫鼠蚁打交道,对蛇倒是没有其他人那么畏惧。

就是这蛇的体型……着实有些大。

他清楚自己的优势,倒也不近战,默默找个了安全的位置驱动蛊虫。

巨蟒一开始还完全不把这几个小喽啰放在心上,然而人类实在狡猾,傅凛知和季明轩分头行动吸引它的注意力,它一时半会儿竟不知冲谁去。

古里的蛊虫爬到它身上,它不痛不痒,然而蛊虫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千万只蚂蚁能够将一头大象撕咬致死。

同样,千万只蛊虫所发挥出来的威力,即便是巨蟒也难以招架。

它逐渐变得焦躁起来,扭动着身躯在地上翻滚,弄出来的动静不小。

趁这个机会,季明轩射出一箭,正中巨蟒的一只眼睛,它不会惨叫,只能发出“嘶嘶”的气声,愈发狂躁地挣扎起来。

横冲直撞想要攻击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人类!

巨蟒的尾巴带着劲风重重拍了过来,正在它腹部寻找七寸的傅凛知只得弯腰退开好几米,险险避开了巨蟒的攻击。

不远处的虞甜这才一颗心落回喉咙里,很快又陷入新一轮的担忧。

傅明礼也齐齐盯着那边的战场,眉头紧紧蹙着,然而他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按捺住着急,认真观察起来。

惊蛰执着长剑凌空而立,在巨蟒的身上狠狠劈下一剑,震得她手腕发麻,手里的剑差点儿脱手而出。

惊蛰缓过劲来,重新投入下一轮的战斗。

畜牲不像人,没有脑子,疯起来不受控制,疼痛反而让它的怒火越发旺盛。

季明轩和惊蛰负责吸引巨蟒的怒火,古里用蛊虫分散它的注意力,傅凛知则瞅准机会攻击它的七寸。

这其实很危险,蛇靠用尾巴缠绕住猎物使其窒息而死,一不小心被它卷入尾巴下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然而傅凛知的走位很是灵活,巨蟒破坏力虽然惊人,可缺点在于笨重,往往它还没反应过来,傅凛知已经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终于,在七寸受到重创后,巨蟒终于精疲力尽,身躯重重地砸在地上,不再有动静。

傅凛知等人也没有大意,确认它是死的透透的了,这才松了口气。

虞甜彻底地放下心来,看着那巨蟒的尸体仍然心有余悸。

地面被砸的坑坑洼洼,都是它的手笔。

季明轩擦了擦额角的汗,饶是他底子好,一通折腾下来也累的够呛。

“这玩意儿太能折腾了,这可比砍人累多了。”

在打斗的过程中,傅凛知的衣裳也乱了些,虞甜瞧着他蹙着眉一副嫌弃的样子,非常自觉地递上干净的手帕。

傅凛知倒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自然而然接过。

阿满一脸魂不附体的模样,手脚都还是凉的:“一想到我刚才就坐在这玩意儿身上,估计能做好几天噩梦。”

惊蛰有些同情地朝她递了个眼神。

季明轩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说出去你也是拿过巨蟒当凳子的女人,听上去多威风啊!”

阿满一脸崩溃:“滚啊!”

收拾好了情绪,一行人重新出发。

见识过那条巨蟒,大家对这邬山的危险也多了一层认知,路途中越发警惕。

好在接下来的一路也没再遇上什么特别危险的意外。

倒是古里不小心踩到个头盖骨,神情有些复杂:“大概是之前进山的人。”

他重新将那头盖骨给埋了。

阿满这会儿已经缓了过来,又恢复了活泼:“我倒觉得这邬山也没你们传的那么神,除了野兽多一点,虫子多一点,容易迷路以外。”

至于山中有妖怪那些传闻,根本是无稽之谈嘛!

“别得意的太早。”季明轩凉飕飕提醒她,“也不知道是谁,被蛇吓得腿软了要人扶着走。”

阿满瞪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关你屁事!”

虞甜望了眼天色,眉头微皱:“天快黑了。”

古里点点头:“在天黑之前,我们必须要找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夜晚的树林太危险了,充满不确定因素。

大家的首选是山洞,能遮风挡雨,再好不过。

夜晚的山里势必比白天还冷上许多,若是不找个遮风的地方,待一晚上极有可能会着凉。

好在他们还算幸运,在天擦黑的时候,总算找到了个能住人的山洞。

山洞并不大,但是容纳下几人还是绰绰有余。

里面还算干燥,也没什么异味和野兽的粪便,不像是动物居住的巢穴,大家放心地住了下来。

天要黑了,众人分工合作。

傅凛知,季明轩和古里出去找柴火,顺便看看能不能猎到一些野物。

惊蛰出去割蒲草,路过一处池沼的时候看到一大把,晚上睡觉时可以用来当垫子,也能编制成简易的门,挂在洞口挡风。

虞甜和阿满则留在山洞里生火做晚饭。

他们出来的时候带的干粮不少,还有不少寨民们执意送的肉干,甚至于还有一口易携带的小锅。

傅明礼还是头一次在野外生存,一开始生火的时候很不熟练,火没燃着,反倒把自己呛成了花猫,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一脸无措。

虞甜也不插手,偶尔指点一下,试了好几次才让他成功燃起火堆。

看着燃烧的正旺的火堆,傅明礼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成就感。

虞甜用树枝串着饼在火上烤,吩咐傅明礼照看着别烤糊了,又忙活起肉干汤。

阿满吸了吸鼻子,闻着肉的香味,肚子咕噜叫了起来。

“平时吃惯了山珍海味也没觉得有什么,如今闻着这一锅肉片汤,倒是觉得山珍海味都比不上。”

傅明礼煞有介事地开口:“书上管这叫犯贱。”

阿满嘴角抽了抽,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这小家伙!还打趣起你姨我了?”

没过一会儿,惊蛰抱着一堆蒲草回来,阿满帮忙搬进山洞,将蒲草扑在地上。

多余的蒲草她坐在原地编了起来。

别看她平日里没个正形,却有一双巧手,没一会儿那“门帘”便有模有样起来。

惊蛰原本尝试着学,看了一会儿最终选择放弃:“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

“那是,穷苦日子过习惯了。”阿满随口道了一句。

惊蛰识趣地没有追问。

很快傅凛知他们也回来了,季明轩和古里抱着一堆干柴,傅凛知则手里提着两只和他气质极为不符的山鸡。

山鸡脖子一歪,显然已经断了气。

得知山鸡是傅凛知抓来的,虞甜眼睛一亮。

“可以啊,没想到今晚还能加餐!”她毫不吝啬地夸赞,“你要是不当皇帝了,说不定还可以改行当猎户,总归是一门手艺。”

傅凛知眸光凉凉的,其他人纷纷把头埋的低低的。

啧,也就皇后娘娘才敢拿皇帝跟猎户比较。

处理山鸡这样的事情傅凛知自然是不可能做的,季明轩只好接过这个重担。

他利索地将山鸡脱毛,剖开肚子挖出内脏,怕血腥味引来野兽,还特意将内脏扔远点埋了起来。

没一会儿,火堆上多了两只烤鸡。

古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佐料往上洒。

季明轩见状咂了咂嘴:“感觉我们不像是来探险的。”

阿满补充一句:“像是来踏青的。”

正经人谁出门还带调味料啊?!

古里笑得羞涩腼腆。

他只是准备充分了那么一点点。

肉片汤煮好,虞甜跟厨房的掌勺师傅似的:“来来来,一人一碗,不够再添。”

一碗热汤下肚,瞬间驱散了身体的寒意。

“这山里的温度,说是冬天我都信。”

古里捧着碗小口小口地抿着,咬了口饼子,含糊不清地发音:“这边是介样,昼夜温差比较大……”

所以之前他才会提醒大家穿厚点。

要是真穿夏衣进山,还不得冷死?

阿满的门帘也做好了,挂在门口挡住了大半的风,洞里燃着火光,众人围着火堆吃烤鸡,倒也有种别样的温暖。

吃饱喝足,就忍不住聊起天来。

“古里,你一直生活在这里吗?”

大家都已经很熟悉了,因此自然而然把话题落在古里身上。

和众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古里话也变得多了起来,他慢吞吞点头:“从出生起就一直在这里,不过我也会出去闯荡,到了时间又回到这里。”

阿满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下巴撑在屈起的膝盖上:“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来自某个特别可怕的地方,不过来了寨子后我才知道,其实这里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可怕。”

相反,寨民们还挺淳朴友好。

其实不怪她多想,哪个正经地方会出现以身养蛊这种邪恶的法子啊?

她一开始还以为他是被什么邪恶势力给胁迫的,不过见到老族长后又觉得不可能。

古里弯了弯唇,大概也清楚她的疑惑:“其实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他捡起一根树枝戳着火堆:“我没有父母,是我叔父从山里捡回来的。”

他说起自己的身世时神色很平静。

“我叔父对我很好,拿我当亲生儿子养。当时溪风寨只是一个极小的部落,每年都有无数人来攻打……”

溪风寨占据了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可以说是一块群狼环伺的肥肉。

他们都实力实在太弱了,如果不想办法提升,被人吞并是迟早都事。

古里偶然间发现了一本古老的秘术,修习之后可以大大提高实力,看着叔父整日里为了寨子的生存而发愁,毫无疑问,他心动了。

古里偷偷练习了这本秘术,没过多久就被老族长发现,族长当即把他痛骂了一顿,并且严令禁止他不准修习这种邪门歪道!

古里却确实听他的话,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碰。

然而一场战争让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其他的寨子来攻打溪风寨,老族长为了保护寨民,险些死在那场战斗里。

古里毅然选择重新修习秘术。

说来也奇怪,他们寨子虽然自古以来就和蛊虫打交道,可以身养蛊的人,成功的却少之又少。

可古里成功了,或许是因为少年坚韧的心性。

他在一场战斗中大放异彩,以一敌数十人,对方被他养的那些蛊虫吓得屁滚尿流,他的名声一夜之间传了出去,很长一段期间,溪风寨都无人再敢来犯。

古里成功保护了整座寨子,代价却是从此人不人鬼不鬼。

寨民们不说,可他看得出来,他们看向他的眼里藏着深深的畏惧。

同龄人压根儿不敢靠近他,更别说和他做朋友。

于是古里开始浪迹江湖,常年漂泊在外。

渐渐的,他在江湖上也传出了名声,可他却始终孑然一身。

直到某一天,有个人误打误撞破了他的蛊阵,说要跟他做朋友,从那以后,古里不再是一个人。

山洞里很安静,只有柴火哔剥的声响。

季明轩笑着打破了气氛的沉默:“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从此以后,你也是有朋友的人,而且还不止一个朋友。”

阿满认真地点头:“嗯,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盛梨弯起眼眸:“是呀古里,我们都觉得,你是一个很可爱的人。”

傅明礼一本正经地点头,神色勉强:“就连你身上的蛊虫,也变得可爱起来。”

只要不爬到他身上。

傅凛知没说话,维持着一贯的高冷。

古里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谢谢你们。”

我的朋友。

他在心里默默道。

朋友,原来念这两个字的时候,连嘴角都是上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