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思筝坐在梳妆台前，指尖轻抚过自己的脸颊。镜子里的女人依然美丽，眼波流转间却藏不住疲惫。四年的光阴，足以让一个略带天真少妇蜕变成懂得算计的情人。这几天，向杰终于不再像侦探一样紧盯她的行踪，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却也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
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她已经反复编辑了十几条信息。最终，她只打出简短的一句：“明天见个面吧，我们需要谈谈。”收信人是高槿之。
消息提示音几乎立刻响起，快得令她心惊。“好，明天下午三点，我家附近的冷饮店。”高槿之的回复简洁得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
龚思筝放下手机，走到窗前。夜幕下的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进她内心的某个角落。四年了，她和高槿之的关系像一株不见天日的藤蔓，缠绕着两人的人生，却始终无法茁壮成长。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当它真的来临时，心还是会痛得像被撕开一样。
高槿之盯着手机屏幕上那条简短的信息，长长地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他早知道这段关系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与龚思筝在一起的四年，像一场漫长而沉醉的梦，而现在，是时候醒来了。
他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瓶科罗娜。小麦色的液体在瓶中荡漾，映出他焦虑的面容。接近30岁的高槿之由于工作的关系，似乎已经显得不再年轻，眼角爬上了细纹，发际线也悄悄后移。他想起许兮若，那个和他在一起五年的女人。她的耐心和信任让他无地自容，也让他下定决心结束与龚思筝的不正当关系。
手机再次震动，是许兮若发来的消息：“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吗？我学会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了。”这是许兮若和他分开后难得主动发信息过来，高槿之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愧疚如潮水般涌来。
“当然好，期待品尝你的手艺。”他回复道，然后一口饮尽瓶中的酒，灼热感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
次日下午，阳光炙热得能把人烤化。龚思筝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约定的冷饮店，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空调冷气开得很足，她却依然觉得闷热难耐，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高槿之准时出现，推开玻璃门时带动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深色长裤，却依然挺拔出众。龚思筝的心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四年来，这个男人的一颦一笑仍能牵动她的心弦。
“你来了。”她轻声说，声音有些发抖。
高槿之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天气真热。”他客套地说，招手向服务员要了两杯冰柠檬茶。
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空调的嗡嗡声和远处街道上车辆的鸣笛声填补着空白。龚思筝注视着他熟悉又陌生的面容，试图从中寻找一丝留恋的痕迹。
饮料上桌后，高槿之深吸一口气，直接切入正题：“思筝，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龚思筝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什么意思？”她明知故问，声音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我是说，我们应该结束这段关系。”高槿之的语气平静却坚定，“这对我们都不公平，尤其是对兮若。”
听到那个名字，龚思筝眼中的柔情瞬间冻结。“许兮若？你现在才想起对她不公平？”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引来邻座顾客的侧目。“四年了，高槿之！我和你在一起四年了！你现在才良心发现？”
高槿之压低声音：“我知道这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不该开始这段关系，更不该让它持续这么久。但现在我们必须结束它，回归正常的生活。”
“正常的生活？”龚思筝冷笑一声，眼中的伤痛逐渐被愤怒取代，“什么是正常的生活？是你回到许兮若身边，假装这四年什么也没发生？还是我回到向杰那里，继续做他的乖老婆？”
高槿之沉默了片刻，眼中满是悔意：“我很抱歉，思筝。我真的抱歉。但错误不能继续下去，终止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龚思筝的声音开始发抖，像绷紧的琴弦，“你告诉我，这四年对你来说算什么？一场游戏？一段消遣？”
“不是这样的。”高槿之艰难地说，“但我们都知道这段关系没有未来。我永远不会离开兮若，而你也不会离开向杰，不是吗？”
龚思筝猛地站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此刻的她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猫，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所以你玩够了，就想一脚把我踢开？”她的声音尖锐得几乎刺破冷饮店舒缓的背景音乐，“高槿之，你把我当什么了？”
店里的其他顾客已经毫不掩饰地看向他们，窃窃私语声如蚊蝇般嗡嗡作响。高槿之感到脸上一阵发烧，低声道：“思筝，冷静点，大家都在看。”
“看就看！我怕什么？”龚思筝几乎是吼出来的，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我做了你四年的地下情人，陪你玩这场偷情的游戏，现在你说结束就结束？凭什么？”
高槿之站起身，试图让她平静下来：“我们出去说，好吗？”
“不！我就要在这里说清楚！”龚思筝甩开他伸过来的手，“你告诉我，高槿之，这四年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一个方便的sex伴侣？一个无聊时的消遣？”
“别这样，你知道不是这样的。”高槿之的声音里带着恳求，“我们之间有过真实的感情，我从不否认。但这是一段错误的关系，我们必须结束它。”
“错误的关系？”龚思筝嗤笑一声，笑声中满是苦涩，“用了四年时间才意识到这是个错误？高槿之，你也太迟钝了吧！”
高槿之无言以对。他知道任何解释在此刻都苍白无力，任何理由都像是借口。他只能沉默地站在那里，承受着她的怒火和伤痛。
见他不说话，龚思筝眼中的怒火烧得更旺。她抓起桌上的冰柠檬茶，狠狠地泼在高槿之脸上。冰凉的液体顺着他惊愕的脸庞滴落，柠檬片滑稽地挂在他的头发上。
店内一片哗然。
“我告诉你，高槿之，”龚思筝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却更加令人心惊，“你想就这么轻易地甩掉我？没门！”
高槿之默默地用纸巾擦着脸，低声道：“思筝，别这样。我们好聚好散，行吗？”
“好聚好散？”龚思筝冷笑，“你想得美！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和我分手，我就找许兮若，告诉她你和她在一起五年，我和你也差不多在一起四年！你说，她知道后会是什么表情？”
高槿之的脸色瞬间苍白：“你不会的。”
“试试看？”龚思筝扬起下巴，眼中闪烁着破釜沉舟的光芒，“我反正没什么可失去了！你呢？你能承受失去她的代价吗？”
高槿之感到一阵窒息。他了解龚思筝，知道她说的不是空话。一旦被逼到绝境，她真的会做出任何事来。
“求你了，思筝，”他的声音几乎是在哀求，“别这样。我们可以好好解决，不必闹到这一步。”
“太晚了，高槿之。”龚思筝抓起自己的包，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下，与她强硬的语气形成讽刺的对比，“当你决定抛弃我的时候，就已经太晚了。”
她转身走向门口，风铃再次因为门的猛烈开合而发出急促的响声。在完全离开前，她回头看了高槿之一眼，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碎——有爱，有恨，有不甘，有伤痛。
“记住我的话，高槿之。如果你敢离开我，我会毁掉你拥有的一切。”
说完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炎热的午后阳光中。
高槿之僵在原地，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他机械地付了账，逃离了冷饮店。
夜幕降临，城市华灯初上。
高槿之独自一人坐在酒吧角落，面前已经摆了好几个空酒杯。龚思筝的威胁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头顶，让他感到窒息。他想象着许兮若得知真相后的表情，想象着她眼中的失望和痛苦，胃里就一阵翻滚。
“再来一杯生命之水。”他对酒保说，声音已经有些含糊不清。
酒保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又倒了一杯。“先生，您已经喝得不少了，需要我帮您叫辆车吗？”
高槿之摇摇头，掏出手机。屏幕上是许兮若发来的消息：“红烧肉快炖好了，你什么时候到？”后面跟着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他的心猛地一抽。五年来，许兮若一直这样无条件地信任他、爱他。而他回报她的，却是长达四年的背叛。现在，这段背叛可能要由另一个女人亲自揭晓，想到这里，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高槿之没有回复消息，而是关掉了手机。他不敢面对许兮若，不敢想象她知道今天谈崩了后的反应。更可怕的是，他意识到自己不仅可能失去许兮若，还可能毁掉龚思筝和向杰的关系。四年的自私行为，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将会波及多少人？
“我是个混蛋，”他喃喃自语，又灌下一口酒，“彻头彻尾的混蛋。”
酒精灼烧着他的喉咙和胃，却无法麻痹内心的痛苦。他开始回忆起与龚思筝的初遇——四年前的一个午后，他在她们车队卖东西，他好心地提出送她一个水杯。那一刻的邂逅，如同潘多拉魔盒被打开，后续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控制。
起初只是偶尔的聊天，然后是一起喝咖啡，最后越界成了无法回头的关系。高槿之还记得第一次吻龚思筝时，她眼中的惊喜与愧疚。那时他就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却依然自欺欺人地走下去。
四年间，他们在地下恋情中沉浮，在谎言与偷欢中寻找刺激与慰藉。高槿之曾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能够同时拥有稳定的感情和激情的外遇。现在他才明白，那不过是自私的幻想，最终只会伤害所有相关的人。
“先生，我们快要打烊了。”酒保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高槿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扔下几张钞票，跌跌撞撞地走出酒吧。夜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思绪混乱得像一团乱麻。
最终，他瘫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掏出手机，艰难地找到通讯录中的两个名字——小胖和宋晓。这是他最信任的两位好友，也是唯一知道他与龚思筝关系的人。
“来接我一下，”他含糊不清地说，“我喝多了，不知道自己在哪。”
半小时后，小胖和宋晓找到了几乎瘫在长椅上的高槿之。他脸色苍白，眼神涣散，浑身酒气。
“老天，你这是喝了多少？”小胖蹲下身，担忧地看着他。
高槿之勉强抬起头，露出一丝苦涩的笑：“足够忘记一切，却又什么都忘不掉。”
宋晓叹了口气：“又是为了龚思筝的事？”
高槿之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我告诉她结束了。她威胁我要告诉兮若一切。”
小胖和宋晓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他们早就劝过高槿之结束这段危险的关系，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先送他回家吧。”宋建议道，“明天再商量怎么办。”
两人费力地扶起高槿之，将他塞进车里。一路上，高槿之时而沉默，时而喃喃自语，反复说着“对不起”和“我错了”。
到达高槿之家楼下时，他已经完全醉倒。小胖和宋晓几乎是把他抬上楼的。安顿好高槿之后，两人站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这下麻烦大了。”小胖压低声音说，“龚思筝不是好惹的主，她说要揭穿，就真的会这么做。”
宋晓点点头：“得想个办法稳住她。至少给槿之一点时间，让他自己想想该怎么办。”
“想想？”小胖苦笑，“你觉得兮若知道后还会跟他复合吗？五年的感情，四年的背叛，哪个女人能接受？”
两人沉默了片刻。客厅里只有高槿之卧室传来的沉重呼吸声。
“不管怎样，”宋晓最后说，“这是槿之自己酿的苦酒，只能他自己喝下去。我们作为朋友，能做的就是在旁边支持他，尽量减轻伤害。”
小胖长叹一声：“也只能这样了。希望龚思筝能冷静下来，别真的做出极端的事。”
离开前，他们又检查了一下高槿之的情况。他躺在床上，眉头紧锁，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月光从窗帘缝隙中溜进来，照在他痛苦的脸上。
“明天会是艰难的一天。”小胖轻声说，轻轻带上了卧室的门。
窗外，城市依然灯火通明，无数故事在夜色中继续上演。而高槿之的故事，正迎来它最黑暗的转折点。酒精带来的暂时麻痹终将消退，留下的只有更加尖锐的现实和难以弥补的裂痕。
在醉意朦胧的边缘，高槿之仿佛听到风铃声再次响起，清脆而冰冷，像是命运的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