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平是个奇怪的人。
他崇信佛教，却一直没有修出佛门大金刚体魄。
作为武夫，却又痴迷《六脉神剑》，在肉身的打磨上没下过多少功夫。
所以虽有在陆地神仙中都堪称犀利的攻击力，却没有这个境界该有的防御能力。
像是一个偏科的学生，永远做不到全科第一。
即便有着超强的悟性与天资，能够创出《六脉神剑》这等奇妙武学，可他的实力在长生会中也排不到前列。
只能做一个九长老不是没有道理的。
丁鹏无力地半跪在地上，眼神欣慰地看向左侧。
虽然隔着残垣断壁看不见任何人，可他知道，刚才出招的人是赵言。
这家伙不仅没死，还在关键时刻为他争取到了最佳的压刀时机。
若非在段思平的注意力和心力完全被吸引开的时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他这一刀也不会取得这么好的战绩。
“怎么样？”
孙恩落在地上，快步来到丁鹏身侧去扶他。
“死不了。”
丁鹏在搀扶下勉力站起身。
过度使用魔刀第四式的后果便是他如今经脉受损严重，连吐纳恢复的能力都暂时失去了。
想要恢复之前的实力，最少也得数月的调养。
见到段思平已死，剩下的两名剑僧脸色苍白地对视一眼。
二人很快就做出了选择，趁着丁鹏未做出下一步攻击之时，仓惶地逃窜离去。
看到两僧离去，孙恩心虚地吐出一口气。
现在的他，还真不一定打得过他们。
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被掏空身体的丁鹏。
“这一刀…叹为观止。”
孙恩感叹道。
他看到了赵言的助攻，可他并不觉得赵言有太大的功劳。
相比于丁鹏倾尽全力的一刀，那一道雷电的力量并不强。
“你错了，这一刀再强，若不是他那一剑带来的雷霆给段思平造成了伤害，我根本斩不下去。”
“当真？”
孙恩略显惊讶地问道。
他并不是老牌的陆地神仙，眼光比他们还是要差上不少。
“当然，你该庆幸齐王能够安然赶来，否则咱们这些人，今夜怕是全都要折在这了。”
“这我知道…只是没想到那一剑有这等奇效。”
“很奇怪的一剑…”
丁鹏稍稍蹙眉，思索着刚才那一幕。
一剑一雷都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其中蕴含的力量也不强…
坦白说正如孙恩的看法一样，这样的攻击很难对段思平造成伤害。
即使他的肉身并不强悍…
可偏偏在那时候，一直谨慎到猥琐的段思平却出现了短暂的失神。
丁鹏作为直面他的人，能够清晰感觉到那一刻对方是直接松懈了所有的防御。
本来以攻对攻的六脉剑气在雷霆入体的一瞬间霎时消散。
这太不寻常了！
“不说了，我们先走，让他们自己想办法逃离此地。”
丁鹏在青青面前有感性的一面，但此刻全然只有理性。
他已经失去战斗能力，孙恩实力也大损，留在这里两人只会成为负担，还不如赶紧离开。
这样李布衣和张丹枫逃脱起来也能心无旁骛。
“好。”
孙恩一手搀扶，另一手用力挥动长剑。
一阵狂风吹起，段思平等人的尸体被卷动砸向了远处正朝这里强攻的人群里。
“段思平已死！尔等还不速速停手！”
随着尸体抛出，孙恩大喝一声，随后便带着丁鹏脱离了此地，朝着赵言的方向掠去。
砰…
五具死相凄惨的尸体砸到了人群里，甩了不少人一脸的血和内脏，看着就挺渗人。
这诡异的一幕也让围攻张丹枫的僧众士卒纷纷停手，愣愣地看向场中那五个死掉的人。
“段思平？段思平是谁？”
“不知…我只知咱开国皇帝叫这名。”
“放屁，太祖皇帝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这人看着虽然苍老，但不至于有上百岁吧？”
着甲的大理将士们没一个认识场内变成两半的段思平。
此时的他，早已不是之前那副年轻壮硕的模样。
失去了国运傍身，段思平的身体变成了一具几乎干瘪的老尸，看着多少是有些恶心。
可他们不认识这个大理太祖，并不代表僧众们不认识同样被斩为两半的那位剑僧，还有另外三位被丁鹏斩杀的剑僧也很快被人认了出来。
只见一位僧众突然喊出一个名字，紧接着僧众们纷纷脸色悲苦地大喊了起来。
“是本能长老！”
“还有本智长老！”
“本宿长老和本因长老也被杀了！”
“六位长老死了四位…贼人手段着实厉害。”
“该死的贼人！”
“杀了他们，为长老们报仇！”
悲苦的情绪只维持了一小会，就立刻有和尚高喊了起来。
“对！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抓住贼人才是首要之务！”
“没错，抓住他们！”
“可…人呢？”
“刚才还在这！”
可惜当僧众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张丹枫早就借着他们分神的时机脱离了包围圈。
另一边，被缠斗的李布衣也等来了张丹枫的接应。
“走！”
“好！”
二人简短的交流后，配合默契地朝人群中斩出两剑，随即在场面宏大的爆破浓烟之中脱身而去。
……
……
阐城。
天龙寺二里之外的一个作坊内。
外面闹哄哄地，有种兵荒马乱的感觉。
而作坊内却显得格外安静。
但很快就有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砰砰砰！！
“开门！官府搜人！”
“诶，来了来了！”
一直守在门房处的一位老者嘴上叫得殷勤，脚步却是慢悠悠地踱步过去将大门打开。
“搞什么鬼！官府敲门都这么慢，下次再这么慢，小心老子砸了你这破门！”
一名年轻武将领着十几个手下凶神恶煞地拔腿就要往里走去。
谁料老者微笑着按下他的手臂，竟令他寸步不得前行。
遇上这一着，年轻武将哪还不知道自己遇上了高手。
可正当他要发难的时候，老者却是不急不缓地开口说道。
“这位小将军莫急，这间染坊可是有着杨相的股份，你带着这些兵痞子进去搜人，万一没轻没重地坏了我们辛苦染好的布料，那这损失是该你来赔呢？还是由小的去禀报杨相呢？”
“杨…杨相？”
年轻武将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就酿下祸根！
大理国有四大家族。
除了皇族段氏，还有杨氏，严氏和寸氏。
其中段氏虽然占了皇位，其实力却也只是略胜杨氏一筹。
更别提严氏和寸氏都以杨氏为尊，可以说除了段氏之外，整个大理国内，杨氏便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而杨氏的族长杨洪春便是如今大理朝廷的宰相。
还是一个有能力可以和皇帝分庭抗议的权相。
若是惹到了他老人家，年轻武将这份刚刚迈开步子的为官生涯也就走到头了。
“正是，小将军若真要搜人，不如一人进来？”
“……唔。”
年轻武将沉吟点头。
老者的气度非凡，他倒是有点相信对方说的话。
可要是被他给诓了，那不是显得很蠢很没面子…
而且就这么带人走了，手下们怎么看自己？
以后还怎么带队伍！
“你说这是杨相的产业，可有什么证据？”
未免被骗，年轻武将还是不甘心地问出了这句话。
但老者显然是有备在身。
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枚金灿灿的令牌，悬到武将眼前展示道：
“这是相府的管事令牌，小将军现在可是信了？”
“信…信！”
年轻武将咽咽口水，胆寒地往后退去。
“末将这就离去，管事大人勿怪！”
“慢着。”
老者突然开口阻止道，让年轻武将在一瞬间冷汗就冒了一背。
但等来的结果却是让他大为暖心。
“怎能让将军带着弟兄们辛苦一夜呢，这里有些银两，忙活过后，还劳烦将军带弟兄们去吃些好的。”
老者欣然上前，从另一只袖中掏出几枚足两的大银子。
就这一手，最少有三十几两。
对方明明有着相府的背景，却是一点都不为难自己等人，反倒给足了自己面子…
年轻武将不禁大为感动，他假意推却一番，而后还是收下了银两。
这些钱说多不是特别多，但要说吃顿好的，那绝不止一顿就吃得完了。
阐城物价低，这些银子可以在最好的酒楼吃上小半个月了。
当然前提是光吃东西…
否则那是一顿都不够。
毕竟真正的消费，都藏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
老者在年轻武将感恩戴德的谢声中笑着将他们送走，而后缓缓关上门。
今夜他已经应付了第四批前来敲门的巡夜士卒了。
按照阐城的巡逻方式，这已经是最后一批。
总共也就花费了百来两银子，能将他们打发走，算是很圆满的结果了。
“王爷难得来一趟，怎能被这些东西扰了清静。”
老者一直温和的面上流露出一丝不屑之色，眼珠子格外灵动，竟不像是个老人家。
随后拢了拢袖子，慢条斯理地朝染坊内走去。
一路寂静无声，直到来到一间点着油灯的大屋前，老者才轻轻地在门上按照特定的顺序敲了几下门。
“进来。”
屋内传来赵言淡然的回应声。
老者推门而入，屋内的一切尽入眼底。
床榻上，两名男子正相对盘坐着，其中一人在为另一人疗伤之中。
小圆桌边，则坐着三个男子，其中最为英俊帅气的那位就是齐王赵言。
也是老者的主子。
“王爷，奴已经将搜城的守军打发走了。”
老者恭敬地禀报道。
奇怪地是，他分明是花甲之年的老者，自称却是用的“奴”字。
声音更是变成了女子的声音。
“嗯，多亏你了。”
赵言有气无力地表扬了一声。
之前他飞向段思平的那一剑，看似普通，但其中蕴含的真正杀招只有他自己知道。
利用“万象”放大特性的能力施展攻击心神的一招。
那平凡的一剑里，雷霆只是表象，真正让段思平陷入困境的是其中“移魂大法”的力量。
《九阴真经》之中说记载的“移魂大法”，是一种类似催眠的摄心之术。
武功高的人，心志并不一定就坚韧。
而段思平显然就属于这种类型，所以“移魂大法”在“万象”的增强下轻易就让他陷入了短暂的迷幻，从而放弃了所有的攻击，最终死在丁鹏的刀下。
为了这一招，赵言刚恢复没多久的些许内力，再次被“万象”吸了个精光。
是以他这会身体也是相当地疲劳，但在丁鹏没有恢复一定行动能力之前，他也顾不上休息了。
“为王爷做事，是奴婢的荣耀！”
老者眼中透露出一股狂热，仿佛赵言就是他的神一般。
“唔…霜儿，给我们弄些吃的吧。”
赵言有些尴尬，连忙找了个事先将她支开。
“是！”
被唤做“霜儿”的老者一听赵言想吃东西，忙退出屋子，着急地去安排最好的厨子和最佳的食材了。
她一定要让赵言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满意才行。
“咳咳…齐王爷御下有方啊。”
“霜儿”走后，坐在赵言一旁的李布衣才开口说道。
“嗯，确实不同凡响，此女的忠诚之高，已经…难以形容。”
孙恩赞同道，想找个词来描绘，心里却是找不出合适的来。
“……你们不懂的。”
赵言却是心情有些低落地答道。
霜儿为什么对他如此狂热，原因其实很复杂。
但他知道这里面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向谷雨…
谷雨一直在她的心里传输一种观念，才会将霜儿培养成如今的模样。
即便她已经死去多年，霜儿却一直都没有改变。
以至于在她所负责的大理地区，手下的许多人也都将赵言当做神祗一样来对待。
赵言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只是无力去改变罢了。
说这些干吗…
他落寞地一笑，收拾好心情。
“外面搜查很严密，咱们接下来估计得在这里躲上几日。”
“除了丁大叔和孙道长，我也要养两天身体，神相和张老六若是无需养伤，倒是可以借这几日去菜鸟坊挑人了，有霜儿配合，有没有我都一样了。”
赵言敲了敲桌面，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