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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九,昨至深夜,天降鹅毛大雪,临到清晨,全城都是白茫茫一片。

雪还在下。

“爹...娘...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焦急的声音,从百里府内院响起,夹杂进了风雪。

透过窗户,却见内院一间屋舍中,百里棋仙的父母躺在床榻上,脸色枯槁,眼白浑浊,嘴唇干裂,气若游丝。

一夜之间,身体从来不差的他们就成了这般模样。

他们微微张着嘴,似乎想要开口说话,却难以出声,只能是痛苦地皱着眉,从喉咙里挤压出沙哑的嘶吟。

床榻边,百里棋仙面有疲态,双手死死按住床沿。

连夜被请来的老医师坐在一旁,无奈而又自责道:“百里公子,令尊令堂的病状,老朽实在见所未见,开的药未必...”

老医师迟疑了下,没有说下去。

“先生...先生!”百里棋仙猛地望向他,焦急道:“等我父母服完了药,病一定就会好的,对不对?!”

老医师默不作声。

房间角落,碳炉中火光吞吐,上面的药罐终于咕噜噜冒起了热气,小男孩看着药罐一刻不离,见状连忙问道:

“先生,药是熬好了么?”

“再等两炷香。”老医师道:“这方子需药汤稠密,才会发挥药效。”

“两炷香...两炷香...”

百里棋仙重复了两句,然后努力扯出笑意,尽力让自己显得平静,面对父母道:

“爹,娘,再等一会会,药很快就好了。”

他握着床沿的一双手,不停地颤抖,手背上青筋暴起。

在此之前,他从未觉得两炷香会那么漫长,等到了时间,恍惚地以为过了数年之久。

喂父母服下了药,百里棋仙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一些,只不过,服药过去半个时辰,父母根本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

于是之后每一息的刻度,对他而言都无比漫长,他艰难地呼吸着,哀求地望向老医师,道:

“先生,这么久了,为何?”

老医师失落摇头,叹道:“百里公子,此药已经是我望脉过后,所能想到最有效果的一个方子,药无作用,我...我实在无能为力了。”

他起身收拾药箱,作别道:

“令尊令堂的病症,太过猛烈恶劣,非我能治,也许只有精通炼丹术的炼气士能够治之。

“可据我所知,在城中驻守的几个炼气士不通炼丹术,而此城周围也没有炼气士宗门,短时间想要寻到...不太可能,令尊令堂的状态,约莫...我再留下一副药罢。”

“怎么会这样...”百里棋仙的眼神四处飘忽,乱了方寸。

老医师不忍再看,走出房门,欲离开百里府,他刚到府门外,便见到几个正在急匆匆寻他的百姓。

老医师不解道:“诸位,这是?”

百姓们焦急万分地围住他:

“先生,家父夜里突然生了病,情况严重,请先生快去看看!”

“我家孩儿不知怎的,昨天还好好的,今早起来就看到他...不成人样,先生快救救我孩儿!”

“先生啊,我父我母,我祖我奶,我子我女,全都莫名病重,我找了三个医师,全都束手无策,求求您,去救我亲人!”

他们又分别讲出病人的症状,竟与百里棋仙父母所染疾病大抵相似。

老医师心中一突,喃喃道:“这是瘟疫,从未见过的瘟疫。”

瘟疫是笼统之称,瘟疫者,并非是某种固定症状的病,而是意指大范围感染的重病,是生命的噩梦!

老医师心情沉重且惶恐,倘若真是一场大规模的未知瘟疫,那么,之后得有多少人被感染?

会有多少人死去?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瘟疫呢?并无预兆啊。”他望着漫天大雪,喃喃地说道。

突然,百里棋仙疯了般从他们身旁跑过,老医师回过神来,忙喊道:“百里公子,你去哪里?”

“县衙!”

百里棋仙头也不回地说道,顶着寒风,踩着积雪,一路跑进县衙府邸,寻到驻守此城的三个炼气士。

只是刚一见到,他的心便凉了半截,那三个炼气士,竟然也感染了重病,在居所奄奄一息!

“百里公子啊,你问哪里能找到精通炼丹术的炼气士?呵呵,我也想知道,该死的,怎么突然生病了?咳!咳咳咳!”

驻守炼气士这般说着,边说边咳,即使他们三个比凡人强大,比凡人生命力旺盛,但也抵不住这瘟疫侵害。

这场瘟疫的传播,没有任何迹象,也没有特定人群,一夜间,不分凡人修士,城中八万人,感染者,近乎九成。

.........

“阿爹,阿娘,大哥去找那几个炼气士了。”

小男孩守在床榻边,左右手分别握着那两位长辈的手,早在春天时候,他便被这两位认作了义子,视同己出。

两位长辈无力说话,他们不想让孩子担心,于是脸上勉强勾出笑意,转眼却又被痛苦覆盖。

屋外传来踏雪声,百里棋仙满身沾雪跑入房间,道:“阿弟,药熬好了么?”

“还没有。”小男孩跑到药罐旁,失望地摇了摇头。

兄弟俩看着吞吐的火光,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老医师留下的药中。

良久过去,药总算熬好了。

百里棋仙小心扶起爹娘,小男孩仔细喂服。

这是他们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他们忐忑地期盼着能有奇迹发生。

又过去了良久。

“咳!”

百里棋仙的父亲躺靠床榻,颇为有力的咳嗽一声,面色忽然红润了许多。

兄弟二人眼睛发亮,霎时觉得整个房间都鲜活起来。

“呵...”

父亲终于笑出声,他看着那一大一小,不放心道:“棋仙,以后要自己做决定了,还好,还好,你们都很懂事。”

“爹,您说什么呢?您看起来不是好多了么?您好好休息,不要乱讲话啊!”

“阿爹,我扶您躺下。”

父亲笑着摇头,他想要保持住微笑,但剧烈的疼痛不过消停了两句话的光景,便以更剧烈的方式反扑全身。

他保持不住微笑了,面目扭曲起来。

他还想再同两个孩子说几句话。

一句也好。

一字就好。

可他支撑不住了,闭上了眼。

呒——

碳炉中的火光不甘心地跃动,逐渐消弭。

这时,那性格温婉的妇人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兄弟俩的脑袋。

她疼极了,但却抑制住,不让自己露出痛苦的模样,她浅笑嫣嫣,就跟小男孩第一次见到她时相同的浅笑。

她无力说话,只好看着百里棋仙,以口型嘱托道:

“孩子,照顾好弟弟。”

她歪头睡去,脑袋没有重量地往下滑。

她大约是累了。

当啷!

小男孩怔在原地,泪水模糊了视线,手中的陶碗摔在地上,百里棋仙跌倒瘫坐,手被碎片刺破,鲜血缓缓流出,他恍若未觉。

仿佛琉璃破碎的声音,在房间回荡着。

外面的风雪,傲慢回应。

院内几棵母亲种下的梅树,在白皑皑中显出数十朵梅花来,晶莹透光,赫赫盛放,骄傲如火,明媚如春。

.........

腊月二十九。

风雪淹没了城郭。

感染瘟疫者,没有一个等到除夕的冰天雪地。

便也等不到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