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镜片掉落进无垠的空间,倒映着她一路走过的风景。
记忆的碎片带着锋利的边缘,刺痛了白荨正在感受失重的躯体,也划破了她笼罩着迷雾的意识。
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在纯白的房间里睁开如深海般幽蓝的眼睛,她看不清楚抱着她的女人,也许从没看清过。
刺骨的寒风凛冽,婴儿被裹在薄毯里冷的瑟瑟发抖,她哭的声嘶力竭,终于引起了破败孤儿院门后的女人的注意,一个挽着头发的女人过来抱起了她,轻轻拍着哄着四处张望,把她塞进很旧的羽绒服里取暖,那是院长妈妈。
一个卷发的小女孩突然分配到了她的上铺,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以后你就是我罩的,她的确做到了,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白荨需要,杜比蒂永远站在她身前,仿佛她永远只属于她,无关血缘、利益、立场甚至是生命。
孤儿院的日子一天熬过一天,愤怒和妒忌肆意蔓延,她有和别人不一样的蓝色虹膜,时常被叫“杂种”,说她的眼睛像绿豆苍蝇,有人抢她的食物,有人撕她的试卷,有人解她的内衣带子,把她一把推进存放泔水的塑料桶,某天她喂的蓝眼睛小白猫从二楼窗台掉了下去,幼猫没有灵巧的四肢和敏捷的反应速度,掉到了楼下院子里锋利的铁片栅栏上,腰斩成两段,还剩一点点皮毛连接着身体。
白荨站在一地的肠子和脏器旁,心里突然升腾起异样的感觉,躺在这里断成两截的画面变换了主角。
“乖孩子,过来。”
德伦坐在沙发上看着被带到面前的女孩,白荨也在打量他——主要是打量他紫罗兰一样的瞳孔,她还不理解一直以来让她感到自卑的眼睛突然变成了尊贵血统的证明,但是她至少不反感这声“乖孩子”,顺从又踌躇的慢慢接近。
德伦突然抬起了她的手臂,少女的四肢纤细瘦弱,没有丝毫训练痕迹。她还是一只幼兽,虽然长出了獠牙利爪,但对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
陌生的人相对冒犯的举动引起了白荨的应激反应,她抽回了手臂迅速拉开了距离,警戒的看着这个比她年长了近十岁的男人——虽然他即将成为自己的未婚夫,但白荨对任何靠近异性都抱有极大的戒备心。
德伦好像叹了口气:“我没有太多时间教你。”
旁边的助理汇报,已经为她办理好了高中的休学手续,白荨还试图据理力争,为什么连书都不让她读了?难道要把她卖到园区噶腰子?
“没有必要,这种基础教育只是浪费你的时间。”德伦拿过了茶几上的信函,语气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这才是你该去的地方,能让你在最短的时间内学到最有用的东西。”
白荨一头雾水的拆开了带着金色火漆封的信函,里面是一封西塞军校回应推荐信的录取函,“白荨”两个烫金的字明晃晃的印在开头,末尾致敬了推荐人——“德伦”。
她匆匆换上了军校制服,墨蓝的西装外套和长裤,袖口带着西塞军校特有的暗红镶边,洁白的制式衬衣配同样暗红色的领带。女佣为她打好了领带,因为她自己系的温莎结总是别扭,反正德伦已经在军校里安排了住宿区,管家仆人随行,她不需要在这种小事上费心神。
“等等。”正在吃早餐的德伦突然制止了女佣为她别上银色的领带夹,匆忙转身去书房翻找,像是忘了什么东西一样。
“戴这个。”德伦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盒子,里面是三枚金灿灿的领花,他亲自动手为她系在了衣领上,顺便解释了原因——西塞军校分为推荐入学制度和自考制度,能拿到推荐信的学员基本是军官子女,大部分都有这种银领夹,自考入学的学员是黑色的领夹,军校内阶级歧视情况很严重。
“为什么?不应该是自考入学的更有含金量吗?而且这个是什么东西?”白荨低头看着领口上三道金色。
更加稀少的情况。
“军校校董。”德伦挑了挑眉:“一个是你父亲的,一个是我的,还有一个是你自己的。”
能佩金领花的学员就够罕见了,这一下给了三个,白荨觉得太张扬了:“他们……不会说我显摆吗?”
德伦好像笑了一下:“还真是小孩子思维。”
等她长大点就会知道,规则是由上位者制定的。
“戴着吧,能省很多麻烦事。”德伦捏着鼻梁,似乎还在回忆有什么遗漏的细节,最终只是从助理手里拿过了银行卡:“你还没成年,公司分红一直由我代管,这是我的副卡,拿去买点想要的东西。”
白荨慢吞吞的接过,心里却并没有成为富二代的激动,她好像和这张卡一样都是附属品,仿佛能被随意递来递去,一举一动和每一笔花销都被无声监视。
虽然这个人模狗样的男人暂时表现的非常绅士,似乎真的是处处为她着想,但白荨对他亲近不起来,德伦那张完美无瑕的脸皮后面藏着一团迷雾,让人完全看不透,而自己在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里一览无余。
后续也确实如此。
德伦对她的管教严格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这个少将一边处理着军务一边监管瑞荻莫生意,晚上还能腾出时间飞到军校查她的功课,单独教她到凌晨,理论、体能、战术、实机模拟、心理抗压……白荨被繁重的课业压得喘不过气,得益于这位责任心极强的少将,她的成绩向来在拿得出手,但是不妨碍她每天祈祷这个精力旺盛的未婚夫嘎巴一下死掉。
“这有什么不好的?少将1V1精品辅导课唉,不是谁都能有机会上的。”手机那头传来杜比蒂熟悉的声音,听的白荨鼻子一酸,这是在她被认领后她们的第一通电话,自从白荨去了军校连通讯都被掐了。
“哎呀别哭啦!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祝贺你成功继承遗产变成富婆!”杜比蒂能听到白荨那边宴会上吵吵嚷嚷的声音,想必她的成人礼分外隆重:“可惜了,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也进不去军校……”
没错,她成年了,唐堰的遗嘱全部生效,从此以后白荨将独立行使瑞荻莫第一权限人的权利,尘封在地下的秘密也迎来了下一任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