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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分明人头攒动的地方,却只听到长老的拐杖在砖石上一下一下清晰的敲击声。

那声音,直到长老就站在那个孩子跟前,触手可及的地方才停止。

“妖皇陛下……”长老苍老的声音含着一丝掩藏不住的颤抖。

他跪倒在地,叩拜,恭恭敬敬。

“一切都是我的指使,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然而当长老说完之后,回应他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长老……”君墨白终是忍不住在后面小声地喊了一声。

长老这才满怀忐忑地抬头——

对上的,却是一如方才一样的迷茫眼睛。

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

长老已经做好了死后灵活被长久折磨的准备,怎么也没想到,妖皇居然一句话都不说?

“这……”

“这人还在这,好好的没事,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长老正不知道怎么办时,刚说了一个字,却是一旁早已经等待不及的苏沐颜有些暴躁地开口。

暴躁?

这个词居然有一天也能用在苏沐颜身上。

族人们面面相觑。

他们刚才喊打喊杀,全都是因为以为这群人弑杀了妖皇。

可是现在如果说,面前的这个孩子就是妖皇的话……

那……他们还有理由拦着人不让走吗?

似乎没有。

可是剧这么让他们离开,似乎也不太对啊……

苏沐颜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刚才说一声,不过是和他们打声招呼,让不让路,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她说完就直接带着容锦夜往外走。

“云遥,开路!”

云遥尽职尽责,一马当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云遥的气势太慑人还是其他人本来就有些心虚。

因为他们拦路的理由也不是很充分,底气虚,所以一看到云遥过来,都不自觉地立刻后退一步。

一时间,从内圈到外圈,竟是畅通无阻,无人敢拦。

“三娘。”

走到门口的苏沐颜突然停下脚步,回头——

封三娘立刻抬头。

“晚晚呢?”

“在我房里,睡着了。”封三娘说着看了一眼受伤的君墨白,“我现在走不开……”

“没事,我一会让云遥去抱回来。”

封三娘点点头。

那变被长老盯了许久的小男孩终于做出了一个动作,扯衣服,盖在身上。

模糊不清地吐出了一个字,“冷……”

……

“夫人,小姐抱回来了。”云遥去封三娘房里迅速抱回了还在熟睡的婴儿,整个人有些僵硬。

他一边担心着主子的身体,一边对于手上抱着个软得像豆腐一样的生物无所适从,似乎哪怕是力气稍微大一点,都会把小人儿捏碎似的。

他几步之外,容锦夜趴在床上,背后的衣服全被剪了,露出一道巨大的口子,从左肩一直斜切到腰侧!

伤口之深,甚至可以看到森森白骨,有一种要从背后直接一击劈到身前,穿体而过的恐怖!

看着都疼!

苏沐颜手边放了一堆的瓶瓶罐罐,清洗完伤口,现在正在上药。

她的手一直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药粉撒上去,一接触到外翻的伤口,容锦夜立刻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疼……”

“疼才好呢!”苏沐颜愤愤地回了一句。

疼才会一直跟她说话,说话证明他还活着!

容锦夜失笑,“多大的仇啊……怎么说也是为你受的伤……你就不能温柔点……”

苏沐颜动作一滞,“我尽量轻点,你……忍一忍。”

你就算是要住在帝都,也未尝不可

这伤口实在是深,放在苏沐颜的观念里早应该缝个几十针的了。

但是她根本就不会缝针,更不敢拿容锦夜冒险……

“你好歹也是个圣言者,你那点治疗术怎么剧偏偏不能用来救自己!”

苏沐颜着实怨念。

这个时候分外地想念冯鬼手。

容锦夜哭笑不得,“这我也……没办法啊……要不然再找个圣言者来……”

“你说的容易,到哪里去再找个圣言者来?”

圣言系的天能者简直凤毛麟角,更不要说还要立刻找一个来。

容锦夜抬抬下巴,“眼前不就有一个吗?”

苏沐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看到了抱着女儿的云遥。

她无语了,合着这家伙是在说女儿。

“她才那么小,你怎么知道她将来一定是圣言系的,况且就算她是,她现在也帮不了你啊。”

“好了吧?”容锦夜忽然问了一句。

苏沐颜一愣。

原来一边说着,一边不知不觉,手上的包扎工作竟然已经进行到了收尾的阶段。

好像自从他更他说话之后就,紧张的心情就不自觉放松了一些,手上的动作也更自如了。

“好了。”剩下缠一下纱布就可以了,她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你先对付一下,等把冯鬼手找来之后让他给你重新处理一下。”

容锦夜为了配合她缠纱布坐了起来,“不用了,你弄得挺好的。”

“还是冯鬼手弄我放心一些,等他来吧。”

苏沐颜拿着纱布的手突然被握住。

“沐颜。”容锦夜忽然看着她,格外认真地语气,“你在这里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吧?我们回去吧,不用等冯鬼手来了,我们去找他。”

苏沐颜微微一愣。

“舍不得?”容锦夜问得小心,很怕听到她肯定的答案。

苏沐颜轻轻一叹,把手抽了出来。

空了的掌心,一闪而过的失落。

“怎么会,有你有女儿在,哪里都是我的家。”

容锦夜刚刚空荡荡的胸口瞬间被填满。

“那我们走吧。”

“现在?”

苏沐颜着实惊讶,他怎么不知道容锦夜居然是这种说风就是雨的性格,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着急了?

“对啊,现在,”容锦夜指指云遥又指指苏沐颜,“我们的人都在这里了,现在不走更待何时?万一一会妖皇那边又说有什么问题了该怎么办?”

这事说不准的,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了。

苏沐颜知道他说的不无道理,且不说现在离开是不是有点像做贼心虚,更重要的是,“现在外面容锦承正到处派人抓我们,你知不知道?你刚受伤,这个时候出去,会不会太冒险?”

幽冥界怎么说也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普通人进不来。

容锦承就算知道他们就在这里,也奈何他们不得。

容锦夜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苏沐颜脸色一变,“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为什么他知道她不知道?

“夫人,”一直尴尬地杵在旁边的云遥忍不住替容锦夜说话,“主子是怕你知道了担心,所以一直没有让我们告诉你。”

苏沐颜看看云遥又看看容锦夜,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现在我知道了,更不能就这么贸然回去,尤其你现在身上还带伤。”

毕竟全国通缉,不是件小事。

他们可以逃,可是难道要带着女儿一辈子逃吗?

一直在逃亡中的人生算个什么意思?苏沐颜最厌倦这种生活。

当初她逃出家族,加入雇佣兵团,其实也是另一种逃。

只不过雇佣兵团相对比较难以让人发现,她不用像个无业游民一样,过得那么狼狈。

这种日子,她不想让她的女儿也这样。

“沐颜,你太小看我了。”容锦夜忽然说了一句。

苏沐颜微微一愣。

容锦夜眉梢挑起,难得得轻狂自负,“隐逸楼百年家底,你觉得是区区一个全国通缉就能让我们没日子过的吗?相信我,只要我们回到隐逸楼及,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只会比原先更潇洒自在,而容锦承他,奈何我们不得,我若还想给他几分面子,大不了就是我们离开凤来国,黎川大陆之大,哪里都是我们的容身之所,我若不愿意给他面子,你就算是要住在帝都也未尝不可。”

苏沐颜怔楞,她好像的确从来没有仔细考虑过隐逸楼是个多么庞大的存在。

她知道容锦夜不是那种会把没有把握的事情随便乱说的人,他成功说服了她。

苏沐颜颔首,只是在有一件事上她还是不能让步,“我们可以尽快离开,但是不是现在。”

“为什么?”

容锦夜立刻爬起来,想证明自己身体好一样,“你看我真的没事了,这点皮外伤,上了药很快就会好的。”

他刚一说完就牵扯到了伤口,“嘶”地抽了一口冷气。

云遥担心地上前一步,苏沐颜更快一步地直接把他按着坐回到了床上。

“你看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意外,刚才是我不小心扯到的,只要稍加注意就会没事的。”容锦夜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笑容。

当然这笑容在苏沐颜眼里没有一丝丝值得信任的地方。

“现在开始听我的,你在这里休息,其他的事情我去安排,安排好了我就带你离开,但是在这期间你如果有任何轻举妄动,导致你的伤情更恶化的话,那不好意思,我们只能在有幽冥界呆的更久。”

容锦夜斟酌了一下,点头,“好吧,我把面具给你,这附近隐逸楼的势力你也都接触过了,知道去哪里找人的吧。”

当初在连取十座城池的时候,她的确把这附近隐逸楼的人都打了个照面了,不过大多数时候她都蒙着脸,现在去,那些人不一定认得她。

容锦夜给她面具的话倒是好办很多。

“嗯,东西给我吧。”

容锦夜拿出面具给她,又想让云遥跟着她一起去。

被苏沐颜阻止。

现在这里一个伤病号,一个奶娃娃,分明这里更需要人照顾。

所以还是把云遥这尊保护神留下来给他们,她比较不会分心。

良药苦口利于病

接下来的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

大概是容锦夜早就做了要离开幽冥界的准备,稍一接洽,后面的各种人脉线路就自动自发地一路通了下去。

苏沐颜要做是事情很少,隐逸楼的人办事效率很高。

她离开幽冥界,到回到幽冥界,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

而且在这期间,没有任何人阻止她的行动。

这可以证明,妖皇在这段时间是安然无恙的,或者,也许族人们今天一天受到的打击太大,甚至都没人有闲心来理会她的事情?

“夫人。”

苏沐颜回去的时候,发现云遥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但是分明整个人的手臂都已经僵硬了。

她不由疑惑,“睡着了?”

“嗯。”云遥仍旧僵着,没动。

“睡着了把她放到床上就行了,你这么抱着要抱到什么时候啊?”

云遥僵硬地动了动嘴,一脸苦逼,“放不了……一放,就醒……”

苏沐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随即看到云遥更郁闷的脸色,连忙收住了笑,伸手,“交给我吧,你下去歇会儿。”

云遥摇头,“我不累,我在这里替主子守夜。”

“守什么夜啊,我不需要人守夜,”床上的容锦夜抬了下眼皮,他这后背火烧火燎地痛着,根本就睡不着,当然就更不需要人守夜了,“你下去吧,实在睡不着就到入口守着,什么时候楼里来消息了,什么时候过来告诉我一声。”

总算被吩咐到了具体要做的事情,云遥立刻应了一声,把怀里的小娃娃转交给苏沐颜,转身“唰”一下就消失了。

那架势,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要吃他似的。

苏沐颜不禁点了一下手里睡得香甜的容晚,“你这小东西,才这么小就这么让人怕了,将来还得了?”

“让人怕才好呢,否则我容锦夜的女儿也是随随便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招惹的吗?”

某个爱女狂魔仰着脖子声援女儿。

苏沐颜大摇其头,“你这么教,将来这孩子还得了?说起来你也曾经贵为太子啊,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恭谦有礼,是最最起码的待人接物的准则吧。

而且她觉得容锦夜做起来,不差啊……

等等。

苏沐颜刚这么一想,忽然又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家伙在还是“太子殿下”的时候,的确是谦逊温和得如同一抹柔柔春风,无限包容无限好说话就,但是一旦变成“隐逸楼主”的时候,那骨子里的劣根性一下子就显露出来了。

无耻、黑心、调戏良家少女什么的,样样沾边啊。

不会就是因为一贯太压抑了,所以变成另一个人的时候,性格扭曲吧?

“晚晚跟我不一样。”容锦夜只说了怎么一句,看着那熟睡小家伙的眼神是无限的宠爱。

苏沐颜心下微微一沉。

这一句看似云淡风轻,但里面包藏的东西却太过沉重。

晚晚和我不一样。

嗯,晚晚和他的确不一样,容锦夜母亲早逝,外戚势力又全被族灭,父皇和皇祖母对他的好也各怀心思。

小小年纪,要独自一人在深宫活下去,他所要承受的,远比他那个年龄应该承受的要多得多。

很多孩子懂事早,不是真的想懂事早,而是生活逼得他们不得不过早放弃属于他们的自由。

晚晚和容锦夜不一样,她有疼爱他的爹娘,完整的家,整个隐逸楼都后盾。

她有撒娇任性的资格,她可以不用太早懂事,她可以不必顾忌别人的眼光,她甚至可以不去奉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