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把我软禁起来,并限制我的自由,我想不通,也不想去想。可是,这已经是上千万年了,你能否让我体验一下更精彩的生活呢?而不是整日困在深宫之中,放纵那单调的欲望。”
“……老梁,九幽地狱的后遗症还在加剧,使我的身心变得越来越孤僻,越来越害怕见人了。现在的我,只想寻找一个僻静之地,远离尘嚣,并过完我最后的余生。”
“……老梁,既然已是囚禁,为何不顺从我的心意呢?把我送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吧?让我身着斗笠,头戴草帽,独自于白雪皑皑的山川垂钓,于寒风中体味那别样的风景,岂不是另一种心囚吗?”
“……老梁,你变了,你在想什么呢?以前你总是对我知无不言,可现在,为何又对我沉默不语了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恨入骨髓,就连这种简单的请求都不肯满足我?”
“……老梁,我只有这一个请求了,答应我吧?把我放进一个荒芜人烟的星球,一个只有我自己的地方,让我自生自灭;或是把我放在那被极光照耀的北极圈、让我在无尽的白昼或黑夜中,独自一人遥望星空,回想着我们的过去;亦或是把我送到一个名叫无时间之境的地方,让我在万物静止的画面中,感受着山川的静谧与孤寂……”
“……老梁,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我已记不清究竟过了多少年了,只记得我给你写过很多很多封信,但都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我怀疑你根本就没看!这大概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了,如果你还是无法答应我的请求,不如直接剥夺我的永生吧?让我在无尽的时间长河里忘却一切……”
……
看到时空传递者自双鱼座又寄来了一封肖影正的信。此时此刻,已将身体年龄重置为暮年状态的梁见深,眼泪又不经意地从龙钟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他何尝不想回信,何尝不想放他出来呢?
可是宇宙之王曾警示过他,宇宙之外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有一股神秘力量正恶意拿他当实验品对待,那持续上千万年而无法痊愈的孤僻症就是证明。
鉴于此等原因,为了不激起宙外文明的怒火,最高议会慎重决定,还是将他囚禁起来吧,不让他再有任何活动了……
此刻,站在椭圆形政务大厅落地窗前的梁见深,就像一株被岁月雕刻的雪松一样遥望着远方。
那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每一根都记载着时光的足迹。皱纹如年轮般在眼角舒展,却掩不住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就像暮色中的星辰一样闪亮。他微微佝偻的脊背承载着生命的重量,而布满青筋的双手,如老树的根须般盘错,却依然保持着苍劲之力。
“时间,就像潮水一样,它送来了一切,也会带走一切。是啊!我们每个人都会在时间的消磨中失去以前的模样。”梁见深满怀着无尽感伤,自言自语道。
“老肖,信中的你说我变了,但实际上你的变化更大,不是吗?变得内敛、变得阴柔、变得孤僻、变得失去了往日的朝气。或许是九幽地狱给你带来的伤害吧?把你那高傲的‘脊梁’给折断了,更抽走了你不羁的‘灵魂’……”
”老肖,我是多想答应你的请求啊,可是,你和依梦都是我心中最忘不掉的人,而今依梦已经不在了,我怎可能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呢?本来这数千万年的时间就足够让我思念成疾了,如果再把你放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自生自灭,那我岂不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此刻的梁见深,就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双手扶着宇宙A球形切面至高权杖,眼中望着窗外的星辰,脑海中回忆着太空游荡一万年的点点滴滴,以及自接管执剑人以后数千万年来的重大事迹,心中的感怀如潮水一般汹涌。
是啊!数千万年的过往,宛如浩渺无垠的烟海一般,悠远而绵长。在这如过眼云烟的时光里,沉淀着无数文明的兴衰荣辱,梁见深也记不清自己曾经做过多少事,见过多少生命了,他只记得自己一路走来,光是宇宙背景辐射的剧烈扰动,都已经足足见证了七十余次!
不过,今年却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日子,因为它是普朗克单位星历3333.3333……的次方的终末时间,即:人类纪元138亿年整。
而之所以说它特殊,是因为我们的宇宙已经走到了整个膨胀纪元的最大极限!它的量子泡沫开始自相震颤,这是创世余晖的最后一次闪耀,也是宇宙自改命运的临界点——即:宇宙大膨胀的终末时刻。
此时此刻,所有屹立在超星系团膜上的高智慧文明都知道,宇宙背景辐射中暗能量占比正在发生恐怖的相位突变,当最后一丝快子膨胀势能耗尽时,将会瞬间转化为收缩势能,宇宙立时便会从大膨胀转为大收缩了!
到那个时候,顺时间将会转变为逆时间,所有正物质都会自然而然地变成反物质,暗能量将成为宇宙能量的主流,明能量则归于沉寂,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宇宙事物都将从后往前推演。
除此之外,空间会变得越来越紧密,星系也将从原先的熵增状态转为熵减状态。超新星爆发将变为璀璨的星云坍缩秀,黑洞蒸发过程逆转成白洞喷发,麦克斯韦妖集体苏醒,散落的恒星碎片也将会自发重组为原始宇宙的超大星云襁褓。
而我们的故事,虽说不会回归的和过去一模一样,但最终走向归零的命运却已锚定,所有物质、所有生命、所有智慧意识体,最终都会在另一个138亿年后走向消亡……
不过所幸的是,即将经历宇宙之关(宇宙从大膨胀转为大收缩的关口)的我们,是感受不到宇宙底层逻辑发生变化的,毕竟一切万物都依附于宇宙本身——要么共同改变,要么保持原状,没有谁能够超然物外。
举例来说:当快子运动矢量发生180度的瞬时掉转时,量子(慧子)纠缠的传导方向也会随之发生逆转;电子会变成正的,原子核也会变成负的……
既然整个宇宙底层逻辑全部发生了转变,那么正物质便会立刻转化为反物质!
可新奇的是,当整个宇宙都完成反物质转化后——你也是反物质,我也是反物质,我们大家都是反物质,这种转变对我们又有什么影响呢?
也就是说,处在一个\"反物质\"、\"逆时间\"与暗能量\"的世界,与处在一个\"正物质\"、\"顺时间\"与明能量\"的世界,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就像镜像世界里的左右互换,谁是\"正\",谁是\"负\",也不过是人为赋予的标签,在宇宙尺度的对称性面前,这种区分本身就失去了界定意义。
不过令人堪忧的是,随着宇宙大收缩的持续推进,在收缩期进入第90亿年后,我们这些诞生于宇宙膨胀时代的生命体,会逐渐感受到空间被极致压缩带来的窒息感。而这种不适,会随着宇宙归零时刻的临近而呈指数级增长——就像被卷入一个不断收紧的时空漩涡一般。
据推算,约在110亿年后,我们将与宇宙中绝大多数文明一样,在空间坍缩的洪流中被彻底湮灭,永远无缘见证那宇宙归零的一天了。
……
“报告执剑人,潇元文明的使者求见,它按照人类礼节,已在宫门外跪了半小时了。”一名侍者向梁见深禀报道。
“潇元文明?唉~~~它又想折腾什么了?”
闻听此事,梁见深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信,额间再次蹙起了深深的“川”字纹,并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是啊!千万年来,他对这些新兴四级文明真是感到又爱又恨!
爱的是,它和鬼道文明、魔音文明、溟冷文明、弦离子文明等众多新兴文明一样,进化的智慧性和先进性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但恨的是,这些淘气文明似乎不满足于当前的现状,总是在没头没脑的时刻,兴风作浪,鼓捣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想法或小动作。而这些小想法或小动作,却总是有意无意地针对着十二半神议会和宇宙最高主宰集团,每一次都令梁见深感到又惊又怕。
不过又话说回来,这也可以侧面反映出自己的制度改革是成功的。
制度改革所创造的温良环境,能够使那些聪明但弱小的文明脱颖而出,从而进化出越来越多的高等级文明,甚至顶级四级文明。而不是像当年地球文明一样,刚刚拿起“火把”,就被那些外星文明给覆灭了!
所以,面对这些后起之秀,梁见深没有想着去压制它们,反而让它们茁壮成长了起来。因为他认为,成长的公平是宇宙间最大的公平,毕竟有些文明的确很聪明、也很有智慧,它们有权凭借自己的智慧打破命运的牢笼,并把自己的等级和地位提升上去,这无可厚非,更符合自己所创立的新制度的精神。
可地位、实力和等级是提升上去了,但新兴四级文明遍地开花的结果,却是既得利益者的衍生恐惧与新生文明天生逆反的对立,是新势力与旧势力的天然不合,更是难以调和的宇宙最大矛盾。而这一局面,却总是令梁见深感到颇为头疼。
因此,基于这样的世纪难题,梁见深曾试图扮演一名中间人,多次让以潇元文明为代表的新生四级文明,进入无极政权的权力中枢序列,并许予它们更多的表决权。
可是,实力日益增长的它们,又怎可能满足于这些低维度身份呢?它们的克莱因瓶视界早就盯上了球形切面之外的世界,甚至是那令人神往的宇宙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