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老秦家如今落魄,屋倒房塌,人丁凋零,可往前数几年那也是正经风光过的。
村里都是庄户人家,除了伺候田地基本没有别的途径赚钱,哪家不是精打细算的过日子?
也就老秦家舍得拿青砖砌门头、堆猪圈,简直“豪”无人性。
打那以后他家就成了大队上的风云人物,旁人问起都称他们为村东头青砖门头那家大户。
如今虽然名声也是响当当的,可却不是啥好名声,不说秦老太差点儿一碗毒豆花送走全村,单说秦光耀这白眼狼的名头也是响当当的。
只是自打高考落榜以后他就疯了,胡言乱语,被母亲王芳云做主关在家里,就连隔壁邻居都好久没见着人了,这才逐渐淡出大家视野。
突然听人提起,钱庆春一时间甚至没想起这号人物,还是秦小妹提醒他才记起那人是秦光耀。
“啧~丑人多作怪!”不知道是基于什么标准判断出秦光耀是个丑八怪的,总之钱庆春看上去是真的很瞧不上他。
虽然不敢苟同秦光耀的为人处事,可钱大娘仍是无法昧着良心同意儿子的观点。
她瞧了一眼小钱黢黑的大脸,“这话在这院儿里说说就算了,出门可别提,没得叫人家笑话。”
论长相,秦光耀担得起一句英俊潇洒,要不也不能迷的还算见过世面的杨多多连姓什么都忘记了。
和他比起来,反倒是钱庆春长相普通,顶多算得上端正,且又因为眼神过于清澈显得憨憨的,一点儿比不上人家的精明。
秦小妹或陈媛这样漂亮又精致的小姑娘骂秦光耀人丑心更丑还算像样,你钱庆春一个老熊瞎子站起来装人的长相有什么资格骂人家丑?
心眼儿不多,对亲娘也没设防的钱庆春倒是没听出来母亲话里的揶揄,不过他觉得背地里说人的确不好,更何况还是在陈媛面前,心里暗暗记下这茬,决心不再犯糊涂。
咱虽然长的丑,可人品这方面却是一点瑕疵也没有的,光明磊落四个大字恨不能刻在脸上才好。
忙着做饭款待陈媛,秦小妹没功夫细问秦光耀犯了什么事儿,听了两耳朵就作罢了。
一直到吃完饭,钱庆春载着陈媛回公社去,钱家众人都闲下来她才开口:“难道秦光耀真是疯了?他都不认识人,咋会对小记者发疯?”
没错,从始至终秦小妹都不相信秦光耀会因为高考落榜而突然发疯。
即便上辈子他顺风顺水并没有遭遇这事儿,以秦小妹对他两辈子的了解,也不相信他心性会脆弱到如此地步。
正因为已经经历过一辈子,所以秦小妹是这村里唯一一个相信秦光耀的“疯话”,肯定他一定会考上大学的人。
他的那些“疯话”以及“疯狂的举动”落在秦小妹眼里,恰巧是他坚韧心智的证明。
这样了都不放弃,这人对鱼跃农门、出人头地的执念简直可怕!
只可惜形势比人强,秦光耀的这份坚持终将给他带来灾祸。
秦小妹是明白人,又是局外人,她看得清楚透彻,如果秦光耀没有这份坚持的话,应该也就不会变成疯子了。
钱家人没看出这些弯弯绕绕,只唏嘘好好的一个人,本来前途无量说是状元之才也不为过,却好端端的说疯就疯了。
其中同为母亲的钱大娘尤其不能理解王芳云,语气中不由自主带了些责怪,“我们也没看见他具体是咋发疯的,只是听说他把几个报社的同志吓得不轻,给队长也气的不行。
要我说人还年轻,光是关着解决不了问题,就是从牙缝里抠出钱来也得带人上公社看病去呀,咋不得想想办法?”
虽说隔着秦小妹这一层,他们一家是十分瞧不上老秦家那一家子的,可将心比心,若是钱庆春受打击得了疯病,这家里恐怕不吃不喝也是要把人送去城里治病的。
无论如何狠不下心来像王芳云那样听之任之。
“队长也气这一点呢。”钱木匠接话,“一个大活人,腿儿在他身上长着,谁也不能天天没事儿就在家里看着他,早晚惹出事情来,也是该劝王芳云那傻婆娘上上心了。”
眼看秦光耀疯的越来越厉害,平时说点疯言疯语不着调也就算了,都是一个村儿里的,就算看在他那瘫痪在床的老父亲面上也不会跟他计较。
可吓着报社记者罪过就大了。
那可是连大队长也要小心招待的客人,整个大队的社员都小心应付着呢,眼看就要把人送走,他秦光耀跳出来差点儿给人吓死。
真是想想就怄得慌!
“这当娘的心也狠,留下个疯儿子在家里没吃没喝的,一大家子人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听说连瘫在炕上的秦老三也挪走了,大队长正上火呢,怕他们把这累赘撂在村里不管,说是明天再不见人就要上王芳云娘家要人去呢。”
“连秦老三也挪走了?”钱大娘有些吃惊,手里的活儿也停下了,看向丈夫。
“可不嘛。”钱木匠点头,回来的路上他往那家院里看过,人的确走光了。
“这倒是奇怪。”秦小妹疑惑。
若是寻常回娘家,王芳云肯定会把秦老三交给杨多多或她母亲照顾,毕竟山路难走,带着个瘫子实在不方便。
难怪大队长会怀疑他们举家跑路了,这还是秦老三瘫痪从医院挪回家以来,第一次离开秦家院子。
事情的确古怪,可要说他们跑路,秦小妹又觉得几率不大。
毕竟还带着秦老三这个瘫子呢,上哪儿去有人愿意收留?就是王芳云的娘家也不是开慈善堂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家人发散思维,开始猜测他们一家到底去了哪里。
老秦家还算人丁兴旺,早些年虽然穷是穷了点儿,弟兄姐妹几个也都各自成家开花结果了,只这其中称得上鹣鲽情深的只有秦老三和王芳云这一对。
伺候了这么多年都没丢下,要说王芳云突然想开,找个山头扔下秦老三自己走了,秦小妹觉得可能性不高。
全家搬走也不可能,老秦家虽然败落了,可底子还在,单说现在住着的青砖大瓦房就是好些社员羡慕不来的。
离了这片祖产,他们上哪儿再找这样好的居住条件?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难不成是带秦老三上公社看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