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铉玄色大氅扬起,伸手接住飞奔而来少女的双手,广袖间探出的素手如寒潭折梅枝,他掌心纵横交错的剑茧突然烫起来,内力自少商穴涌出,沿着她腕间的青脉游走,竟在暮色里蒸腾出雾气。
廊下那株玉兰将绽未绽的花苞忽然轻颤,原是春风早把庄主藏在子午流注法里的私心,悄悄酿成了花萼间凝而不坠的露。
“金山寺那两老头消息灵通的很,昨儿青鸟传书说窖了三年的云雾茶,应该到了可以品茶的时候了。”忽有桃瓣顺着风落在如羽肩膀上,他屈指弹飞花瓣,任其飘向廊下那排缠丝玛瑙酒坛,“偏生今年酿的桃花酿也比往年稠上三分。”
如羽腕间翡翠镯子“叮铛”作响,狐眸扫过他被晨光镀得金灿的侧脸——这男人连说谎都带着剑气破空的坦荡。
她忽而笑若风荷初举,“好!”爽快地应了下来。
成铉突然有一种玄铁重剑铿然归鞘的释然,只要为她好的,就算有什么不可预测的后果,他都愿意去做,纵是黄泉碧落,他追着她便是。
金山寺禅院,智净大师喝了一口成铉带来的桃花酿,用袖子擦了擦嘴,满足地感慨道:“好酒!这掺了天山雪莲蕊的桃花血露,可比十年前你从宫里偷出来的劳什子醇厚得多。你倒是说说今日怎么突然孝心大发,给老衲送酒来了。”
成铉一听忙将大师傅拉进禅房里,小声说道:“大师傅你可少说几句吧,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智净手中菩提子忽卡在“无明惑”的经文凹陷处,老僧抬眼望去,正见禅门外面如羽鬓间白玉簪映着山门青铜钟的霜青色。小女子凝听梵音的侧影被晨光镂成琉璃窗上的药师佛十二愿,偏生有片银杏叶悬在她发梢,恰似二十年前药藏殿那株灵木飘落的最后生机。
智空袈裟忽振起《楞严经》残页,枯瘦五指扣住成铉手腕:“过来!且看这局玲珑劫——”话音未落,青玉棋盘已铺开在《大日如来指诀》帛书上,此刻整座金山寺的晨钟都成了这局\"玲珑劫\"的计时沙漏。
只是不知对弈双方,究竟谁执黑子谁执白,又是谁在药香与剑气间布着比《大日如来指诀》更精妙的生死劫材。
成铉见大师傅已窥破玄机,索性合十为礼不再遮掩,将今日来所求之事和盘托出。梵音缭绕的禅室内,他垂首将“机缘”二字说得极轻,却字字重若千钧。袅袅檀香中,但见两位老僧广袖如云垂落蒲团,经年摩挲佛珠的指节微微一顿,古井般的眸子穿过氤氲香雾与他目光相接,恍若菩提叶尖凝着的晨露,分明清透见底,偏又映出三千婆娑世界。
智空出声问道:“你可曾问过她何时有此症状?”
智空话音未落,佛前铜磬余音恰在此时悠悠一颤。
成铉喉间滚过一声叹息,指节无意识捻动腕间菩提,玛瑙佛头硌得掌心血色尽褪:“不曾问。”檐角铜铃被穿堂风惊动,零落碎响里他看见案头经卷被斜晖镀成金箔。
香炉里一段残灰骤然折断,惊破了他后半句哽在喉头的呢喃——她若知此身中冰封之症,又怎肯续这半截灯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