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泡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泡书吧 > 其他类型 > 蜉蝣寄此生 > 第2章 夏雨滂沱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林楚凡失算了。

事情办完,雪域派人来催收佣金,这本没什么。

奈何冰岚不再露面,只找了个其貌不扬的普通弟子,前来接洽。

这人倒不像冰岚那么张扬,至少衣着、发式甚至容貌等方面,根本看不出北地蛮族的特点。

他来时,也走得偏僻后门,真是谨小慎微,滴水不漏。若非手里拿着无梦师叔亲笔的信笺,楚凡会以为,遇到一个知情人,前来讹诈!

林三少架势倒端得十足。

他坐在不知何时搬来的摇椅上,借着半城余晖,观赏蜻蜓点水。

说起这个,不得不提一句,灵力被封之后,楚凡的实力,下降十分严重。只要身旁无人看护,他就会被蚊虫咬出些许红肿。

这种事情,儿时倒是印象深刻,自修灵以来,这还是头一遭。

眼见夕阳西下,天色愈渐深沉,那弟子也不急躁,反而静立一旁,陪林少爷一起赏起方塘晚霞。

终于,林楚凡想到了办法。

他推脱道,“我的钱,其实都在罗绮那里收着。天色已晚,她还未归,却也不好让你空手而回。否则,师叔那里说不过去。不如,你先领一成,回去复命。另外帮我带一句话,给你们巡察使。”

林楚凡见他没反对,自顾说道,“这趟活儿办得漂亮!所以,我还有其他事想劳烦他。十日之后,老地方见,这次的酬劳与下一单的定金,届时一并奉上。”

那弟子大概是个哑巴。

或许是职业习惯使然,他抱拳行了一礼,从书童手中接过千金票据,转身离去。

从入门到离去,其人只递交一封信笺,此外未曾吐露只言片语。

楚凡了却一桩心事,心情不错。

虽不算尽善尽美,他却也找出了前行的方向。

熊哥与他敲定大致细节之后,一步三摇出门去,号称连夜赶回,补上下午耽搁的修炼。

气得林楚凡一阵肝疼。这才想起打问书童,罗绮何处去了?

静候佳人的时光,总是那么难熬,主要是他肚子饿。

此前他都是浑浑噩噩,饿了就吃,困了就睡,醒着就翻那些自己做的札记。

如今偷得浮生半日闲。他就想着,怎么也该等罗绮回来,一同吃个晚饭吧。

无意间,他发现了那只漂亮的木匣。

说他好奇心重吧,倒也不算。林楚凡只是感觉,似曾相识。

但这,应该是罗绮的私人物品,自己偷偷查看,是不是有些不妥?

怎么会呢!她既然摆到明面之上,就不怕人看。再者,我除了天泪和天纹的事儿没告诉她,其余不曾相欺……大概吧,除了慕紫容是她母亲的事儿,不知真假,更不知如何开口。

林楚凡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胖子吵架,争吵不过,就动手捶打起来。那个教唆他偷看的,一定是天纹老匹夫幻化伪装,用来蛊惑人心的!

林楚凡如是想着,仍旧鬼使神差,拆开了木匣。

不知什么皮毛做成的黑绒底衬上,三两支架,撑着一根亮银色的发簪。

那颜色,简直与子曦的面具如出一辙,苍白而凌冽。

那形状,比外面的匣子更令人眼熟,这花好像叫……曼陀罗华!花瓣、花蕊都做得活灵活现,轻轻触摸,还会轻摇乱颤,果然精致。

甚至,就连花香,都做得似曾相识。不过,银簪花样,怎会有芳香?还甜丝丝的?

不好!

林楚凡猛一心惊,赶紧将木匣闭合,更推开窗子,用洒金扇使劲儿扇了一阵。

这分明就是问心的味道!

上次当街被传了一盒金钗,罗绮当场击碎,就散出这个甜腻的香味儿。如今,木盒、发钗、香味,除了颜色材质各异,其他并无两样。

那此物的出处,也就不难猜测。

本着债多不愁的无赖性子,林楚凡使劲儿在屋里一嗅再嗅,直到闻不到一点儿甜味。

还别说,这东西除了副作用害人,味道是真不错,闻多了,甚至还有些上瘾。

他想了又想,还是将那木盒揣到了自己怀中。

将近戌时,罗绮回到府中。

只见楚凡领着林飞,守着一桌冷菜,一个认真修炼,一个瞌睡连连。

罗绮既感动又觉得好笑。

她招呼一声,去了面纱,稍作清洗,便开始了宵夜晚餐。七味居乱战之后,这还是二人少有的同桌进餐。

林飞几次借口离去,都被楚凡扯着留下。是以,二人之间,并无太多话说。

罗绮见楚凡神情凝重,不似往日浑噩,略微放下些许不安。

楚凡则见罗绮忧心忡忡,说不出的疲倦,几次三番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毕竟是少年心性,再如何克制,终究是气盛些。

林楚凡勉强找了个说辞,“林飞,你去伙房,命人做些果汁出来。少爷想吃冰棍棍,就是此前,楚夕在家时常吃的那种。多做些,全府上下,都消解一下暑气。”

都这么晚了,除却夜里当值的护卫和家丁,谁还有心思吃这个。

而且,熊宝不在,指望我用初级冰法去凝,恐怕到了子时,也只够少爷一个人吃的。

再者,夜里没有白日那么炎热,即便解暑,也该午时前后……林飞火速擦抹嘴巴,灰溜溜地去了。

楚凡寒暄道,“最近很忙,也很累吧?”

“是啊!唐小青那日逞强,用出了远超她实力的杀招,反噬有些严重,恐怕是伤了根基。若不细心调养,会影响她日后的修行。再者,泠杳也受伤不轻,已有数日不曾登……”

罗绮忽然收声。

因为林楚凡直接将那木匣,从怀中取出,轻轻放在桌上。大概是杯盘紧凑,怎么也没躲开,撞出一阵叮当声。

把别人吓了一跳,他自己倒是吃喝起来,一口凉菜一口酒……若非问心作祟,罗绮感觉,他能坐这喝一宿。

林楚凡吃了一会儿,终究问道,“里面装的什么?我在你梳妆的地方见到,觉得面熟,就取来玩了会儿。”

女子缓缓放下碗筷,轻轻擦了擦嘴角,露出一丝略显苦涩的笑,应该是笑吧,嘴角微微上扬来着。

罗绮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别人转托送我的。拿回来,便一直没有打开,一直放在妆奁最顶上的。”

拿回家不打开,还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真是既矛盾,又合乎情理。

说她不是故意,却放在了最危险的地方;若说她是有意的,这明显画蛇添足!

楚凡点头,“哦,浣风谷来的吧,我猜,很可能就是那个黄毛老头,转交给你的。”

他嘴里咀嚼不停,却也不耽误他说话。好在没有溅射出什么残渣,否则,这晚饭估计是白吃了。

罗绮却是眼色一凝,探寻楚凡的神色,见他不似虚张声势,心里却更加没底。

林楚凡长叹一声,“罢了。我这人好奇心不大,手却不大老实。这物件儿,我帮你鉴赏过,是根亮银色发钗。样式,与你那只金色的,相差仿佛,倒是能凑成一对儿。而且,味道都很有特点,很香,很甜,很腻……”

罗绮闻言,瞳孔猛收,缩得很小。她下意识去抓那只木匣,却被楚凡用沾油的筷子格开,赶紧重新揣入怀里。

林楚凡阻拦道,“别抢!你若再亲眼一看,我这一遭可就白折腾啦。既然你不知情,对方应该就是朝你而来。一个赵双簧就如此难应付,若是还有其他……你有空,与慕长老商量一番对策吧。”

他见罗绮神情有异,转移话题道,“这钗借我玩几天。对了,听闻李侍郎满门被灭?闲暇时,帮我探一探消息,是否有什么玄机。可好?”

罗绮握紧了油滑的手掌,看着楚凡如同藏宝贝一样,将那木匣塞回怀里,一时百感交集。

自己年岁比他大上不少,却经常需要他来保护。男女之间,这本无伤大雅。

但是问心,却非比寻常。

若说上一遭,乃是阴差阳错,如今这一次,却是有的放矢。

罗绮定睛细看面前这个价值一颗贮灵石、一根若羽的‘夫婿’,她想笑,嘴却仿佛冻僵;想哭,眼睛却又干又涩。

她薄唇几番松紧,终于还是开了口,“李府之事,的确另有些许玄机,且与你有关,本该对你和盘托出的。不过,长老得知,神谕教子曦,最近忙于讨好洛青禾;笔墨山岑司学,也入宫频繁;就连新入场的魔隐宗,似乎也在谋划什么……长老她,她……”

林楚凡嘴角抽起冷笑,见罗绮眉眼低垂,声音愈发低沉,心中无奈一叹。

他顺势将嘴角咧开,大笑一阵,“哈哈……慕长老还喜欢这一套。这事儿我知道一些,不过,为了表示诚意和惩罚,你先说。”

罗绮见到他一脸孩子气的顽皮,心中一松,也跟着微微一笑。她不着痕迹地擦拭一番手掌,给他倒了一小杯酒。

林楚凡顿时懵了!你不是罗绮吧?她只会劝我戒酒,戒灵,戒激动。

罗绮自顾说道,“李府灭门惨案,应该是雪域之人的手笔。留下梅花印记,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甚至有传言称,是你幕后指使。而且,此事有第三方势力插手。李家的小姐,李紫烟,就是芳雪宴舞剑,险些伤及楚夕那女子,失踪了。”

林楚凡兴致缺缺,“这也不新鲜啊!慕前辈不会以为,只有这些,就能换到神谕教的消息吧?魔隐宗可是给了我一册秘籍呢。”

罗绮挪着椅子,来到楚凡近前,伸手揉肩捶背,很是妥帖。她甚至还亲手喂下一杯酒水。待到她自己想喝时,却被楚凡拦下。

这可是混过涣灵散的酒,那是谁都能喝的么?

罗绮也不以为意,“还有一事,父亲估计早就听说,只是他没明言。今年国主欲开秋闱,选拔一批官员,补入去岁贪腐案的空缺。而你,作为一个年十五岁之书斋学员,伯爵府三公子,必然是要参加的。”

噗!这口酒算是糟蹋了,更可惜了这一桌凉菜!

林楚凡是真的呛到了,“咳咳,国主也太随意了吧。去年也没弄死太多官员,从各地擢升一点儿,怎么也能补全,何必考我们这些孩子呢?”

罗绮不知怎么,学了冷香那魔幻的笑声,“咯咯,你们补的就是,擢升之后的空缺。难道还想直入六部?想得美!”

楚凡停杯投箸,自己亲口喷了一桌菜,下不去嘴的。

他愈发不自在,“不对吧!我今年才十四岁,明年才十五,这秋闱没我的事儿。而且,我早从书斋退学,一任司学殒于我手,还有何颜面,参加如此盛事?不去,不去!”

他身后传来娇嗔,“哼!真好笑。也不知是谁,当初为了聆风郡主,签生死状上台切磋,还当场揪出一个暗影楼杀手。”

罗绮见他沉默,也不追究陈年旧事,“再者,退学与否,是你说了算的?司学都可任免,朝堂不放话,谁敢这时候把你除名?你就等着考试吧。”

啪!

林楚凡一掌糊住自己半张脸。原来,岑明浊是这个意思!

怪不得,总觉得他说的奇奇怪怪,又仿佛在哪听过。老头子前些日子,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还故意露了一手灵力不俗的模样,也不知他想做什么。

被罗绮缠得没法子,楚凡终究还是将‘杯在宫中’的四字谶语,转而告知。至于是大杯、小杯、还是九龙杯、鸡缸杯,都和他关系不大。

林飞也是,做个冰棍也如此磨蹭?真不知她的风灵力,都修到哪去了。

也许秋闱,真的很重要吧。

七日之后的清晨,顶着疏风骤雨,一队兵马缓缓入了东城门。

当先一小将,白面小眼,身披甲胄,倒提钢枪。他驱着枣红马,缓缓而行。

身后不远处,跟着一脸色暗红,身强体壮的大汉,头盔之下,露出一层细密的胡茬。他的马鞍之上,斜挂着一柄大刀,很是不俗。

盛夏时节,如此大雨本是寻常。如今多了这上千人马的队伍,就显出几分肃杀。

尤其是密集的雨滴落在甲胄上,发出阵阵清脆的拍击声,混入整齐划一的脚步里,如同一曲战歌,如影随行。

更加离奇的是,如此大队兵马入城,竟然无朝官前来接洽,兵部也未曾派遣什么将官。

全靠两位小将自觉,将人马引入戍守炽焰的城防营中,这才露出混在队伍里的人。

那人一身蓑衣避雨,抬手对马上二人行了一礼。三人相视一笑,各自寻了一个方向离去。

白面小眼睛,纵马疾驰入了尚书府;胡茬大汉,扭扭捏捏去了王宫;蓑衣洒脱,踏雨徐行,当先去了翠衣巷……大清早的,吃了闭门羹,只好回家。

御灵司尚未结案,李侍郎阖家灭门之事,就被城中百姓忘却。

此时脍炙人口的,乃是二王子战功赫赫。

二王子作战勇猛,身先士卒,平夷城外,将国土边境向东开拓数十里。真乃边军急先锋……谣言很快传入宫门,洛涛这会儿,胡子才刮了一半,就被母亲罚跪。

陈放山回府,自是难免一顿家法伺候。

他被打得不敢坐躺,趴在床上,还不安分。更命人取来笔墨,于床榻之中,修书一封,偷偷命人送出。

他看着家丁,小心翼翼将书信放入隔水的鹿皮口袋,终于放心,开始嘶嘶叫疼。

令他没想到的是,那家丁根本没出得府门,就被家里的‘二公子’敲晕,锁入了柴房。等他伤势好转,似乎一切,都有些晚了。

蓑衣人,乃是齐鸣渊。

他本就与陈放山走的近,此次边境‘历练’更是全程陪护。

一年不到,他就在平夷城中,站稳了脚跟。不但倚仗兵部的关系,接手许多粮草供给的买卖;还依靠地利,创立数家货栈,专司边境内外特产流通。短短数月,就赚得盆满钵满。

本有满腹相思欲倾吐,却没了侧耳之人,他难免意兴阑珊,亲手缔造的‘走私’线路网,也变得索然无味。

齐鸣渊失神之下,不自觉地摘下斗笠,仿佛这雨水直接浇灌,比隔着斗笠缓缓渗透,更痛快些。

他取了斗笠,露出真容,很快就被人认出。

忽然,一个勤勉的乞丐,冒雨行乞,迎面撞了过来。齐鸣渊一手掏出三五个银币,一面侧身躲过。

还不等他行善布施,那乞丐脚下乱踩一通,还是撞了过来。非但扯走了整个荷包,还塞给他一只细竹筒……

本欲施舍的三五银币,反而成为他此时的‘全部身家’。

齐鸣渊看着手里的竹筒略微失神,终究还是收起,重新戴上斗笠,折返路线,向南而去。

那边,有一条挂着破布,掩耳盗铃的巷子;巷子口,挂着一只平凡的幌子;幌子之下,有一名字很平凡的赌坊。就是他此行的终点。

之风别院。

骤雨之中,架起一座透明的小小宫殿。另有一条寒冰走廊,一端咬着接厅门,另外一端插入冰宫。透亮的冰墙里,趴着棕、白两只熊。熊背上,躺着一大一小两个姑娘。

年岁尚小的那个,胖乎乎的,显然更贪玩些,小巴掌拍个不停。

她还时常伸出小胖手对着天空指指点点,小嘴儿也是咋咋呼呼,就没闭上过。

“熊宝,熊宝!你将穹顶再变平些,那样看的更清楚吧。哇!那里是不是被雨水融化,变得有些积水呢。真好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雨滴迎面摔碎的模样。要是能画下来就好啦。”

比她大的姑娘解释道,“不能用平的,那样积水会将穹顶压得坍塌。即便不会倒塌,也会加快冰的融化。如今这个坡度,已经是极限。这还要熊宝不停加持,才坚持了这么许久。”

小胖丫头感慨道,“夕姐姐,你懂得可真多啊!郡主姐姐都不陪我玩,公主姐姐也许久不见人影。听说,最近迷上一个叫子曦的传教士,也不知有什么好的?”

冰熊背上,刘海整齐的少女,轻轻摇头,晃落两缕青丝,自熊宝脖颈垂下。

看着大雨倾天而下,坠落时,打出‘咄咄’的脆响,的确令人心旷神怡。

她可不会告诉小胖妞,自己本是不懂的,全赖熊宝碎碎念。

林楚夕也学着沐雨的语气,“青禾长大啦!再过几年,等你也遇到一个感兴趣的人时,应该能理解她吧。”

荆沐雨气鼓鼓地说道,“哼哼,我才不要!夕姐姐,你也不小了,怎没变花痴?”

小妮子讨打!楚夕轻轻弹了她一指头。

她回想自身,如果说对子曦没有好奇心,是不可能的。

除却青禾的缘故,好奇之余,她更多的,是防备。一个看不透的人,不论如何,她也信任不起来。

如果能看透,仿佛也就没那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