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刚看着杨蓁那双水润锃亮的眼睛，总感觉这不大点的孩子发现了什么。
蓄积起来的怒气，好像瞬间被什么戳破了。
不会的，他一直很小心，估计只是记恨他要把小皮鞋给向彤。
“蓁蓁，彤彤比你还小，又没了爸爸，咱们应该多助人为乐，不应该斤斤计较，爸爸不是答应给你重新买的小皮鞋了，小小年纪，可不兴这么记仇。”
吴亚飞和周蓉两人真是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什么叫不应该斤斤计较？
那鞋子本来就是蓁蓁的东西！
“姐夫，你家里除了咸菜什么都没有，就算有，蓁蓁也吃不到，还是让她留在我这里，大病一场，正需要好好补补。”周蓉可没吴亚飞那样的好脾气，出口就戳杨刚的肺管子。
“小蓉，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有肉不给孩子吃的周扒皮？”
周蓉：“我可没说，你倒是经常往家里带肉，可每次，你不都让蓁蓁和娜娜姐妹俩分一块，剩下的全部给叶芳琴送去吗？”
见杨刚语塞，周蓉瞪圆了眼睛，“姐夫，你刚才说，今天带了肉回来，不会也是要让蓁蓁和向家那两个孩子分着吃吧？”
杨刚语塞，他确实是这样打算的，之前得忙着在医院照顾蓁蓁，好几天没和叶芳琴娘三吃饭了。
正好今天有肉，他找队里大师傅买了点榨菜，搭配上点小菜，正好大家好好吃一顿。
吴亚飞一看杨刚这个表情，也十分无语，怎么自己的孩子不疼，去疼别人家的孩子？
“姐夫，亚飞今天也买了肉，我们给蓁蓁做了肉末蒸蛋，就不跟你回去吃了，姐夫，你回去吧！”
周蓉说完，推了吴亚飞一把，让他去送客。
这三年全国自然灾害不断，有钱也不一定有吃的。
消防队算待遇好的了，一个月能吃上一次肉，但分到每个人的手中，也没几块，蓁蓁死里逃生一次，杨刚有肉，还要分给别人吃。
真是病得不轻！
吴亚飞送走了杨刚，气得剁肉的力道都比平时重了几分。
“你说这杨刚是不是有病，有肉不给孩子吃，不给老娘吃，给一寡妇吃？”
吴亚飞转身关上厨房的门，“你小点声，蓁蓁什么都知道，向建国毕竟是杨刚的发小，又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照顾一点叶芳琴也没什么。”
“我呸，什么叫没什么？臭不要脸，抢孩子东西去装什么好人，你知不知道，蓁蓁差点就没命了。”
……
夫妻俩吐槽杨刚的时候，他正好走到家属院门口。
雪夜里，家里还亮着微弱的灯，窗户里面，是一道纤细忙碌的身影。
方才被周蓉一家噎在心口的气，现在只觉得温暖。
快步走进屋里，杨刚抱起向彤，亲昵的蹭了蹭她额头，“彤彤，大大给你买了糖，想不想吃？”
“想，超级想！”
看着跟开心果一样的小人，杨刚十分受用，“那你香大大一下，大大就给你拿。”
向彤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捧着杨刚的脸，‘吧唧’就是一口。
“哈哈哈哈，好好好，大大给你拿！”
叶芳琴端着饭碗走过来，“拿什么拿，小馋猫，天天吃你杨大大买的糖，都有虫牙了。”
说完，叶芳琴将向彤抱到地上，低声问道：“小蓁没跟你一起回来？”
杨刚不想说自己在周蓉家受的窝囊气，“小蓁睡着，她刚出院觉多，她小姨说让多睡睡，就没吵醒她了，都坐吧，我们吃饭。”
向佳帮妹妹系好口水兜，低头的时候，眼神幽暗，杨蓁要是一辈子不回来就好了。
“那行，我留点肉，你明天早上就着糙面饼吃。”
杨刚心里瞬间暖意一片，抢过来叶芳琴手里的碗，将里面几片肉划拉到向佳姐妹的碗中。
“我不用，给孩子吃，还长身体呢！”
叶芳琴无奈地摇摇头，“你呀，是顶梁柱，也是要吃肉的。”说着，把自己碗里的肉夹到杨刚碗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杨娜站在门口，等里面四个人时不时笑出声，才推门走进去。
“娜，娜娜？你怎么回来了？”叶芳琴局促地站起身来，在围裙上擦擦手，走过来，想把杨娜先拉进来。
杨娜扫了眼桌子上的碗碟，笑了笑，“叶阿姨，这是我家，怎么，我不能回来？”
“不，不是，阿姨不是这个意思，娜娜，你还没吃饭吧，坐下一起吃点。”
不等杨娜说话，向佳也站了起来，走到厨房重新拿出一个干净的碗，“娜娜姐，坐下吃点吧，这些菜都是杨叔叔今天带回来的。”
“不用了，我就回来拿点东西，你们自己吃吧！”最好，吃死算了。
杨刚起身追到两个闺女的房中，解释道：“我今天想接你妹妹回来吃饭，你叶阿姨手艺好，人家帮忙，我总不能让佳佳和彤彤也饿着吧？可谁知道，饭菜差不多好了，你妹妹非要赖在你小姨家。”
见杨娜自顾自的找东西，好像没有他这个人似的，杨刚烦躁的抓抓头，“不管你信不信，我跟你叶阿姨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可杨娜依旧没说一句话，拿上抽屉里一个布包，就走了。
风雪还在肆虐，杨刚想送杨娜回学校，可穿好军大衣，杨娜已经消失在风雪之中了。
“刚子哥，你还是去送送娜娜吧？”
杨刚正想点头，向彤被姐姐掐了一把，当即哇哇大哭起来，“大大，抱抱，饿饿！”
这么可爱的小团子，挂着眼泪包，朝着伸手，谁能拒绝得了？
抱起向彤，杨刚朝叶芳琴说道：“我们回去吃饭，这条路娜娜经常走，不会有事的。”
屋里四个人吃得热火朝天，而杨娜脸上的泪，在脸上凝结成冰痕。
“哟，小妹妹，这是准备去哪？要不要哥哥送你啊？”
杨蓁刚才只顾着伤心，没注意到方才对面几个二流子，见她一个人，对视一眼，掉头追了上来。
“你们干什么？耍流氓可是要挨枪子的！”
几个二流子认识杨娜，每次考试都是培元中学的第一名，今天见着了，就想逗一逗她。
可看杨娜这副虚张声势的样子，可太好玩了，更想多欺负几下了。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已经把手伸向杨娜的脸蛋了。
杨娜抱紧怀里的东西，不停后退，“你们赶紧滚，我爸爸可是消防战士，你们敢对我做坏事，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哈哈哈哈，好果子我们不吃，我们现在就想吃你这颗嫩果子……”
‘梆’一声，从几个二流子身后飞来好几个石头，重重砸在几人后脑勺上。
几人转头，就见一个穿着绿棉袄，戴着雷锋帽的小屁孩，拿着弹弓在不停的发射石头。
“妈的，谁家小屁孩，老子今天打死你。”
杨蓁一点都不慌，从腰上的小包里，拿出一颗石子，打在说话那人的膝盖上。
等人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吴亚飞才慢悠悠的从暗处走出来，那一身藏蓝色的警服尤为刺眼。
“警察叔叔，他们耍流氓！”杨蓁说完，小跑到杨娜面前，伸出冰冷的爪子握着她的手，“姐姐，没事，别怕！”
短短六个字，杨娜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吴亚飞拿出随身的手铐，将几个人带到局里。
欺负谁不好，要欺负他侄女。
……
今天这一出，把杨娜吓得不轻。
姐妹俩躺在床上，杨娜紧紧地抱着妹妹小小的身子，心里一阵阵后怕。
要是那几个二流子欺负了她，她怎么活？
“姐姐，别怕，坏人都被抓走了。”
“嗯，姐姐不怕！”
杨蓁：“姐姐，那条路不是回学校的路，你要去哪里？”
杨娜捂住妹妹的嘴，“没去哪，不能乱说知道不？”
妹妹从医院回来之后，比以前更瘦了，她想着用姥姥给她的银手镯去跟一个同学换点鸡蛋和腊肉，谁知道遇到了这事。
杨蓁心疼的摸摸杨娜的脑袋，上辈子，杨娜被这几个差点扒了衣服。
可事后，这几个二流子跟人炫耀，说是杨娜喜欢他们，还说杨娜锁骨上有一颗痣，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本来大家就是当乐子看，杨娜这么听话懂事的孩子，怎么会喜欢二流子？
可偏偏叶芳琴，这个熟知杨家一切的人，跟人聊天的时候，无意中说出了杨娜锁骨下面确实有一颗痣。
流言猛如虎，杨娜一时间成了只会勾引二流子的狐媚子。
这些流言，一直到杨娜下乡，都还跟随她。
那场洪涝，她救了那么多人，都没换来一身清白。
“姐姐，但凡有一丁点危险的地方，咱们都不能去，我跟小姨父说好了，每天跟他打拳，以后遇到有人欺负我们，咱们就狠狠打回去。”
看着妹妹皮包骨的小拳头，杨娜点点头，“那姐姐也跟着学，以后不让人欺负。”
两姐妹说了会儿话，杨蓁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站在姐妹房门口的周蓉，踱步到卧室，上下打量了好几圈吴亚飞，越发觉得蓁蓁那小包子说得有道理。
吴亚飞被周蓉看到发毛，“你有什么吩咐，能不能直说？”
“蓁蓁要跟你学军体拳，你好好教，这个世道有点防身的本事，也很重要。”
吴亚飞起身，蹲下，从床地上拉出一个箱子，拍了拍，“看看，什么沙包，训练棍，我都准备好了，蓁蓁可是好苗子，我是打算好好教的。”
周蓉抱着手，十分满意，“下次，娜娜要是再遇到这种事，打死完事。”
……
几天后，周玲回来，杨蓁掐着时间点回家。
刚进院子，就见几个小萝卜头蹲在地上玩石子。
杨蓁一眼就瞧见，向彤身上的棉衣，是她的。
不动声色回到家里，果然还有很多叶芳琴留下的痕迹。
尤其是那个红色发卡，叶芳琴日日戴在头上，这丢了也没发现吗？
这‘苦命鸳鸯’都快把这当家了。
周玲回来的时候，杨蓁躺在床上，双脸赤红。
一摸额头，烫得厉害。
掀开被子，发现杨蓁才穿着单薄的秋衣，转身去衣柜里找衣服，却一件棉衣都没有。
周玲赶紧找自己的衣服给杨蓁裹上，就去医院。
【大人，你真不是人，你看周玲都担心坏了。】
“成长都是有阵痛期的，我年纪这么小，这个世界条条框框都是束缚，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杨蓁再次住院，不到半天，整个消防队家属院的人都知道了。
周蓉拎着粥，医院换班，周玲趁着这个功夫，拎着火钳冲到了叶芳琴家里。
争吵声，很快就吸引了家属院的人。
“玲子姐，彤彤身上这衣服，是刚子哥送来的，说是你们给彤彤的生日礼物，我不知道这是蓁蓁的衣服，对不起啊，我这就让彤彤脱下来。”
周玲可是听蓁蓁说了，她所有的棉衣，家里的吃食都被杨刚送给了叶芳琴。
“放你娘的臭屁，一个黄毛丫头，我会给她送生日礼物？这衣服就是你家偷的，还偷了不止一件。”
周玲说完，才不管围观的人有多少，揪着叶芳琴的头发，将人拽到一边，冲了进去。
没一会儿，就抱着几件衣服出来，“大家伙都看看，这衣服是不是我们家蓁蓁的，这是娜娜的，可怜我家蓁蓁，没有棉衣穿，都冻得住院了。”
“那衣服确实是蓁蓁的，上面补丁还是我缝的。”
“小蓁一共就两件棉衣，怎么都在叶芳琴家里？不会真是偷的吧？”
“谁知道呢，那叶芳琴天天往杨家那屋里钻，谁知道会不会手脚不干净。”
……
叶芳琴也不知道这衣服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里，干巴巴的解释道：“玲子姐，这衣服我真的没拿，刚子哥就送了这一件衣服过来，说是生日礼物，我真的不知道。”
周玲嗤笑一声，转身走进屋里，拎出来两个罐子，“没偷？你糊弄鬼呢？看看，这糖罐子和酱油罐子，都写着我周玲的大名，你说说怎么会在你们家？”
“我前几天还见彤彤拿着那个木头勺子吃白糖，还想着叶芳琴真会养孩子，没想到不是自己的东西！”
“我也见了，那个酱油罐子，见玲子用过好几次！”
“小叶，都街坊邻居的，你再怎么样也不能偷啊！”
“就是啊，这偷小孩子棉衣，就更过分了，蓁蓁都冻得住院了。”
……
听着众人的指责，叶芳琴一脸菜色。
向佳看事情不对，赶紧冲去消防队找杨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