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地处九州腹地,山势险峻,重峦叠嶂,陡悬若斧劈。此值深秋,红浓翠减,入眼尽是苍黄之色,刘聪等人自平阳出发一路策马疾驰赶往洛阳,北方之地向来风寒雨冷,可洛阳却温暖湿润。
洛阳历来是龙脉聚集之地,数朝之京都,但刘聪攻破洛阳后却以平阳为京师,而洛阳之地山高皇帝远,许多地方官员视政令律法如无物,横暴敛财,以凶悍无情的手段镇压百姓,刘聪深感厌恶,所以一路走来斩杀不少贪官污吏。此外由于连年战乱,天下贼寇蜂起,百姓深受其乱,苦不堪言。
由于日夜兼程,人马俱疲,此时身后的王沈不由出言道:“陛下,此地距洛阳城不过三十里,不如先休息片刻再进城。”
而身旁侍中郭猗向来擅于察言观色,他悄然看了刘聪的神色,见其脸色冷厉,他思忖片刻旋即开口道:“王大人此言差矣,此事迫在眉睫,怎能耽搁。”
刘聪斜乜了王沈一眼,声音冷漠如冰。
“即刻进城。”
闻言,王沈脸色一白,随即低头颔首,悻悻道:“是。”
郭猗却悄然垂眸一笑,王沈虽然之前乃刘聪之宠臣,但是他比起郭猗却差远了,无论心机,城府,智慧,皆不及。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时常感觉如履薄冰。
很快刘聪进入了洛阳,洛阳居天下之中,因地处洛水之阳而得名,这里人流密集,刘聪御驾亲临洛阳,洛阳官员本应该到城外迎接圣驾,但是刘聪此行乃秘密出访,并未声张。
洛阳太守李贺知道皇帝亲临洛阳后,心惶恐不安。
刘聪进了太守府,只见洛阳太守李贺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接驾:“臣不知陛下亲临,未曾出城迎接,请陛下治罪。”
刘聪喝了一口茶,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听不出息怒。
“无妨,你起身吧。”
“谢陛下宽恕。”
李贺惊魂未定地起身,旋即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不知陛下亲临洛阳所为何事?”
下首的王沈暗中看了一眼刘聪,旋即开口道:“陛下此行乃为私事,不宜喧张,其余人都退下吧。”
李贺一头雾水,等周围的侍卫随从都退下后,郭猗则抢在王沈面前开口道:“月前,卫昭仪从宫中私逃,如今人在洛阳,还请李太守秘密派兵封城。”
李贺蓦然听到宫中秘闻,心中有些惊骇,他还想问些什么,却见刘聪面容冷若冰霜,不怒自威,李贺瞬间心领神会。
“臣即刻去办。”
刘聪并未事先通知李贺,其原因有二,一是若有心之人皆刘聪离京之事大肆宣扬,动摇民心。二是如今天下仍然有晋室势力割据,若被敌人得知恐刘聪与卫玠的安全受到威胁。
卫玠并不知道刘聪如今已经到了洛阳,按照道理卫玠此时早已经离开洛阳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的原因,她身体极度不适,已经三日高烧不退,上吐下泻。她素来身体孱弱,再加上先前流产,又因为来洛阳路途上日夜奔波劳累,所以情况并不乐观。
“主公,您已经在洛阳耽搁多日了,据探子来报,刘聪此时正派人封锁洛阳,我们必须即可离开,否则就晚了。”身边的谋士高银岚焦急提醒道。
却见司马炽脸色幽沉,他看了一眼高银岚,仍然踌躇不定。
另一侧的心腹孙广也开口劝道:“主公如今羽翼未丰,不宜与刘聪兵戎相见。”
而此时有一个谋士高和却持与二人不同的意见。
“二位所言不无道理,但是如今刘聪离京,身边必然不像在汉宫那样守卫云集,此时正是诛杀刘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机不可失。”
司马炽犹豫不决,如今卫玠身体每况愈下,无法长途奔劳。而刘聪孤身前来洛阳,虚于防范,这的确是个诛杀刘聪的好机会。
所以权衡利弊之下,司马炽决意留下。
司马炽看向高和冷静问道:“你有何良策?”
闻言,高和蓦然一喜,他旋即开口道。
“刘聪出京师,身边守卫虚空,况且洛阳乃是晋室旧都,主公麾下士兵熟悉洛阳地形,当初刘聪攻灭洛阳,戮杀百姓残暴不仁,如今起势,必然应者云集,无论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于我们有益,若想诛杀刘聪,其策有三,洛阳太守李贺,乃晋室旧臣,晋朝泯灭之时因地位声望颇高而被刘聪予以要职,且他体恤百姓,为官忠良,若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为我们所用,此为上策,中策则是在洛阳京中制造祸乱,趁机诛杀刘聪,此风险极高,但胜算却也极大,下策便是派出刺客寻机谋杀,但是刘聪固然离开京师,但身边必然有武艺高强的将士守卫,不易成功。”
司马炽听完却一脸凝重,他暗忖后开口道:“你所说的上策固然精妙,但是你忽略了一件事,李贺之子在平阳任职,倘若他协助我们杀害刘聪,届时其子必然遭身死之祸,而你说的中策在我看来乃是上策。”
司马炽取中策,是因为他知道刘聪是为何而来,只要有效利用刘聪的弱点,他相信这个计策必然是万无一失的。
傍晚,卫玠病情稍显好转醒了过来。司马炽这几日日夜呆在卫玠的身边,甚少有休息的时候。他清润温雅的脸上多了几丝憔悴,但却无损他的矜贵雍容之姿。
卫玠深思混沌,浑身无力,胸口处更是有疼痛之感,她轻轻动了一下手,却忽然听到司马炽清冷的声音。
“你醒了。”
卫玠微微一愕,有些迷茫道:“我这是睡了多久?”
司马炽见她仍然脸色苍白,唇瓣似干涸,忧心道:“已经四日了,你因舟车劳顿,恰巧遇上旧疾复发,如今身体正虚弱,需要静养。”
闻言,卫玠沉默了一下,但是又感觉不对,只是脑袋有些疼,她继而又不愿多想,她看向司马炽疑惑道:“殿下,我们还在洛阳?”
司马炽将桌上的水端了过来正欲喂卫玠喝下,卫玠见状微怔,她想自己喝但奈何没有力气,所以只能仍由司马炽喂水喝下,司马炽目光轻柔,动作娴熟而细致,那清冷如云的面容多了一丝柔情。
“多谢殿下。”卫玠苍白的脸色似乎有上一丝血色。
司马炽伸手将卫玠脸侧的发丝捋了捋,他手指修长,指尖温热,动作优雅而轻缓,卫玠呼吸微窒,她愣住了,却见司马炽轻声安抚道。
“多休息几日,你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
言及此,卫玠点了点头。
近日洛阳外城中时常盗匪出没,轻则劫掠粮食,重则进城杀人越货,盗匪凶悍,百姓畏惧,官府派人镇压却无济于事,见他们未曾闹出什么大事来,官府也就没有重视。
刘聪知道后异常生气,这帮贼寇竟敢在天下脚下劫掠百姓,旋即命李贺率三千骑兵出城剿灭贼寇。
而高和暗布疑兵,伪装成盗贼,在李贺出城后五十里茂密的草丛之中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士兵,且各个凶猛强悍,李贺惨遭突袭,猝不及防兵败而归,最后只领五百士兵拼死杀出重围,死伤惨重。
刘聪得知消息,勃然大怒,不过是三五成型的流寇罢了,这个李贺竟然被杀得片甲不留,实在令他失望。
李贺回去之后赶忙向刘聪请罪,刘聪念他是初犯,难免轻敌,所以不予追究,命他整兵休息了几日。
第二次出城剿寇,这次李贺带了八千士兵,其中三千是骑兵,五千是步兵,这次他吸取了上次教训,所以寻找了一个地势高的地方布兵列阵,李贺命副将带领一千人进入贼寇聚集之地引诱,而弓弩手守在高处准备伺机而动,可奇怪的是,这次贼寇并未如他所愿上钩,其副将将野草全部砍尽却不见贼人踪迹,众人心中发慌。
此时李贺身边的另一名副将不由得意道:“贼人知太守率八千兵士,必然闻风丧胆,不敢现身,敌寡我众,我们应该一鼓作气进入敌人腹地,将其剿灭。”
李贺心中犯难,他一时无法抉择,身边的副将见他犹豫不决,遂请命道:“属下愿带三千步兵前往剿灭贼寇。”
见状,李贺依旧不讲话,随后下令不得私自出兵。可是李贺万万没想到那名副将竟敢违抗军令,独自率领五千兵士进山,而那里山势陡峭,道路狭窄,士兵根本就无法通行,而此时山顶上贼寇将山石推滚下来,瞬间将士兵砸的血肉模糊,伤亡惨烈,李贺不得不带兵营救,但是因为路都被乱石挡住了,他无法前进,最后只能带着三千人返回城中。
李贺再一次铩羽而归,刘聪震怒,旋即将李贺太守之位革除,贬为司马,他命李贺拿出洛阳地势防布图。
王沈深感不妙,陛下难道想亲自出城灭寇。
郭猗也在一旁摸不准刘聪之意,良久之后,刘聪冷笑了一声,蓝眸之中满是高深莫测之色:“看来此寇非普通之贼寇。”
过了十日,刘聪亲自领军出城,身边跟着王沈与郭猗还有李贺等人,王沈忧心刘聪之安危,数次谏言刘聪放弃出兵剿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