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上把您夸得跟花儿似的,说您是真心实意为老百姓办事的父母官,俺以前在外面打工,听村里人打电话说起,还有点将信将疑,今儿个一瞅,那报纸上写的,可是一点儿都没带掺假的!”
他这话朴实无华,却透着一股子发自内心的真诚。
陆江河但笑不语。他自然看过那些报道,其中出力最大的,无疑是沈文静。
那丫头执笔的文章,措辞精妙,角度刁钻,自然是把他往高里捧,往实里夸,效果显着。
只听许家强又热情地说道:“陆县长,看这天儿外面风大,怪冷的。俺家就在前面不远,拐个弯就到。要不……上俺家去坐坐?喝口热茶暖暖身子?这在街上站着,也不是个事儿。”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岔路口。
陆江河略一思忖。他们此行本就是要入户走访,了解石盘村的真实情况,既然许家强主动邀请,也省了他们再费神去敲哪家的门。
这么看来,去谁家都是一样,能更快地接触到村民,了解第一手资料才是关键。
当下,陆江河便点了点头:“行,那就叨扰你了。”
话音未落,许家强已是满面红光地在前头引路,那股子兴奋劲儿,隔着几步都能感觉到。陆江河与刘爱璐并肩跟上。
不多时,便到了许家强所指的岔路口。拐进去,行出数十米,一处院落便出现在眼前。
院墙是本地常见的石头混着黄泥垒砌而成,有些地方的泥块已经脱落,露出内里的石块。
院子不算小,正对着院门的是一栋四间相连的砖瓦小平房,青砖墙面因年深日久,泛着一种暗沉的色泽,几扇木窗的油漆也已斑驳。
虽说整体看着有些破旧,但院内却收拾得颇为利索。东墙根下码着一小堆劈好的柴禾,旁边放着锄头、扁担等几样农具,都归置得整整齐齐。
西边角落里用竹竿搭了个简易的架子,上面晾着些干菜。院子地面是夯实的泥地,清扫得干干净净,不见杂乱。
陆江河看在眼里,微微颔首。这家人,是踏实过日子的。
“桂香!桂香!快出来,贵客到了!”许家强站在院门口,朝着屋里喊了两声。
随着他的喊声,堂屋的门帘一挑,一个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身上系着一条带油渍的蓝布围裙,头发简单地在脑后盘了个髻。她先是看到了自家男人,随即目光便落在了陆江河和刘爱璐身上。
这女人正是许家强的婆娘,王桂香。
王桂香脸上带着几分刚从灶房出来的热气,看到院门口站着的陆江河和刘爱璐这两个衣着光鲜的生面孔,明显怔了一下。
她手在围裙上习惯性地擦了擦,快步迎上前来,嗔怪地瞪了许家强一眼:“家强!你这人,家里来客了,咋也不提前说一声?屋里头还没拾掇利索呢!”
话虽是埋怨,但王桂香的眼神却飞快地在陆江河和刘爱璐身上打了个转,透着一股子审慎和好奇。
许家强嘿嘿一笑,脸上满是得意,指着陆江河对王桂香说道:“桂香,你来瞅瞅,认不认得这位是哪个大领导?”
王桂香闻言,又仔细打量了陆江河一番。
眼前的年轻人,眉目周正,气质沉稳,虽然穿着朴素的夹克,却自有一股子与乡间人格格不入的气场。
再看他身边的刘爱璐,容貌秀丽,穿着得体,更不像是一般人。
她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实在的困惑和一点点恭维:“当家的,你净瞎说。这位后生看着可真俊,这位妹子也标致得很。是你从粤省带回来的朋友吧?以前可没见过。”
农村妇女的精明,往往就体现在这不经意的言谈举止之间。一句“后生俊俏,妹子标致”,既是实话,也算是一种朴素的客套。
许家强见婆娘没认出来,脸上的得意更甚,笑着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却难掩那份激动与自豪:“啥朋友!你再好好瞅瞅!这位,是咱们明阳县的父母官,陆县长!”
“陆……陆县长?!”
王桂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睛蓦地睁大,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小半步。
她那双原本还算灵活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突如其来的慌乱。手里原本捏着准备擦汗的布巾,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县长!这两个字,对于石盘村这样的偏远山村的村民来说,分量太重了。
陆江河见她这副模样,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如此。
王桂香毕竟年轻,脑子活泛。短暂的失神之后,她猛地回过神来,脸上瞬间换上了一种混杂着敬畏、激动和十二分热情的表情。
她也顾不上地上的布巾了,急急忙忙地转身对着屋里喊:
“爸!妈!快……快出来!县长!陆县长来咱们家了!来咱们家视察了!”
屋里光线暗淡,东西摆得满满当当。进门就是一张老旧的八仙桌,旁边靠墙支着两把椅子,炕沿上铺着花布褥子。
许家强的父母坐在炕头,两人都是五十来岁,但是头发都已经花白,看起来很是苍老。
王桂香脚步不停,先是麻利地搬开桌上的缝纫篮,把茶壶擦了又擦,从灶房端出热水,又翻箱倒柜找出两只还算齐整的搪瓷杯。
把水递到陆江河和刘爱璐手中,又顺手把掉在地上的抹布捡起来塞回门后。
院外冷风呼啸,锅台边堆着柴火,墙角码放着去年秋天剩下的红薯、土豆,全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家具陈旧、被褥打补丁,但看不见半点邋遢。
屋子太小,多一个人就转不开身。
陆江河和刘爱璐只能挨着炕沿坐下,对面便是许家强一家三口,加上老人,只能分头站立或蹲在门槛边,说话时不得不侧过身让路。
闲聊几句,很快便扯到了生计上。
许父叹了口气:“我们石盘村穷地方,也没啥营生。我那儿啊,小学毕业就出去跟师傅学木匠活,这些年一直跑外地、做家具,前几年去市里,这几年跑外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