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没瞧出来!原来还是个练家子?”
贾南边嘴咧得更大,笑得更欢快。
众人也纷纷被这边的景象吸引,他们也不吃了,身体已不自觉的向这边挪来。
大多数人的本性都喜欢看热闹,从古至今无论哪个朝代都是一样。
地瓜也随人流一齐涌向这边。
显然吴俊泉突然利落的反击惊艳到他们。
吴俊泉已稳稳立于兽皮软塌之上。
雪白的兽皮软塌因为他的出现都忽然变得高不可攀。
这一刻,在这群山寨人的眼中,吴俊泉犹如天人下凡。
“少年!既然早已经能动了。为何装模作样?”贾南边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语气也渐冷道:“我贾南边平生最讨厌装模作样又爱撒谎的人!”
他也不等吴俊泉开口,又直接一挥手,一道劲风划过空气。他用内力将挂在墙上的大锤直接吸到手里。
他突然暴喝一声,手中百斤铁锤裹着风雷之势轰然砸落,青石地面应声炸裂,蛛网般的裂痕瞬息蔓延三丈,惊得围观众人踉跄后退。
“好!大当家威武!”待众人反应过来,纷纷鼓掌助威。
只有那地瓜面上不显,再细看就发现他偷偷的白了大当家一眼。
逞威风一时爽,修地面的活不出意外最后都会落到他头上。
“少年!你快出手吧!今天你若能在我的手上过上几十招,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可能是刚刚显了威风,贾南边的心情已不像开始那般气愤了!
吴俊泉见此场景,心中忽然有了一些感触。
这群山贼看起来一时难分好坏,我也不必锋芒太露,招惹是非!能脱身最好!
这人是这里的寨主,正在兴头之上,我也不好下他的面子,还是低调行事吧!
想到此,他只稳稳憋出几句:“晚生只有一些轻功尚可,武功招式不过一些花拳锈腿,在大当家眼中,怎么够看的?”
果然他这样一番柔软示弱后,贾南边很快心软了。
他与众人齐齐扫向吴俊泉,越发觉得眼前的少年柔弱无力,仿佛碰他一下都会倒。
吴俊泉见势有利,又接着道:“况且我并未撒谎,我被下药是真,确实不能活动,只是刚才,药效自解,我才有力气动弹一二。”
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语速刻意放慢,生出几分柔弱委屈之感。
贾南边的心也不自觉又软了几分,火气又消减不少。
“这啊……确实不能怪你!”
他已说服自己揭过这条。但还不等他开口,吴俊泉又抢先接着道:“至于我说自己十日不食也不奇怪也没有撒谎!我自小无父无母,在荒山野岭之中艰难生存,冬日里没有食物储存。十天半个月没有吃食也很正常,我早已饿习惯了……”
他轻声细语的将儿时经历淡然道出,半真半假之间却叫听得人心疼不已。
“你……想不到你的日子过得如此凄惨!”贾南边立刻收回锤子,单手一掷,一道劲风闪过,锤子又落回墙上挂着。
他立即上前爱惜的扶住吴俊泉,直接将他拉到桌旁,赶了一人,便扯他坐下。
地瓜立即将之前的那碗炖肉递了过来。
“吃……”
吴俊泉望着面前的这碗香喷喷的肉,一时间失神。
他没想到这巫云山的山贼竟是如此义气,看来他们绝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吴俊泉心中想着,望着碗中肉块,颇为感动。
只是他却难起胃口。
“怎么啦?”贾南边也注意到他皱起的俊眉。
吴俊泉捂着胃部,低声道:“贾叔不知,我已经多日未进水米,胃都小了,眼下根本吃不这油腻荦腥……”
一声“贾叔”叫得贾南边心中暗爽,他眼角止不住上扬道:“哦!竟是这样!我们也没有饿过这么久,不知这其中的缘故……”
贾南边此言一出,全寨子的人都跟着心疼起吴俊泉来。
三两人立刻贴心端来一碗面汤,一碗素汤堆放在面前任他选择。
要说吴俊泉之前还有演戏的成份,此刻却是真心感动。
这世上的人只要对他好一分,他便会无比欢喜。
倘若这世上的人对他恶一分,他也不会记恨。
爷爷说他这种性格会吃亏,那他问爷爷要不要改?
爷爷却说不用,爷爷喜欢他这样。
只要是他的样子,爷爷都喜欢!
那一年他才五岁,夜里睡觉总盗汗,人也小个,有些营养不良。
爷爷便为他抓来了一只乌龟,想拿来炖汤给他补身体。
可是他看着那乌龟,忍不住用手去触摸它厚厚的龟壳。
那乌龟似乎被吓到了,下意识的就将头缩进去了。
吴俊泉觉得它好可爱,但一想到它会变成肉汤,心中便十分难受。于是哀求爷爷不要杀它。
爷爷原本是很有原则的,但架不住这孩子一直哭唧唧,最终还是拗不过他。将乌龟给放生了。
吴俊泉立马喜笑颜开,伸出双手要爷爷抱抱举高高。
见他如此开心,爷爷也就释怀了。
从此,爷爷便不为他杀生了。
至少,他再也没见过。
他瞧着眼前面汤,端到嘴边,慢慢地喝了起来。
用完面汤后,他便歇筷了。
贾南边见他用餐热情不高,也就不再强求。
“小兄弟!今日你也累了!便早些休息吧。”
吴俊泉却轻声问道:“贾叔,与我同行之人现在在哪儿?”
贾南边原本挥手叫来地瓜带吴俊泉去住处休息,突闻对方问起张青,不由眉头紧皱。
他不禁疑惑道:“那小子做出如此有违江湖道义之事!贾叔我自是不能留他性命,你自不必再问了!”
吴俊泉却急忙问道:“你们要杀他?”
贾南边淡淡道:“他如此背主,自然该杀!”
吴俊泉深吸一口凉气,神色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虽不义,却并未害我!我并不想让他死……”
“孩子!你怎如此心软?他未害你,只不过是因为遇见了我贾南边!”
贾南边有些气闷道:“若非是遇见我,难保他不会伤你!难道你要被他伤了才肯认下他是个该杀之人?只怕那时便迟了!”
吴俊泉陷入沉默,他在思考!
他愿意思考,说明已经觉得贾南边的话有道理。
意识到这一点,贾南边的脸色也好看多了!
就在他以为吴俊泉已经想通了的时候,对方却态度更坚定了:“贾叔,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首先他并未伤我,所以我跟他之间还未产生恩怨!因为没有发生的事情而定他的罪,这对他很不公平。”
贾南边一愣,众人也是一愣。
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吴俊泉已接着道:“如果他杀了我,也是我与他之间的因果,跟旁人没有关系。如果他要受到惩治,也自有朝廷执法部门来惩治他!”
“你们没有权利决定他的生死!”
贾南边的脸黑如锅底。
“我们江湖中人何时需要朝廷来管?”
他话音一落众人纷纷附和,在望向眼前的美少年时,已多数没了之前的善意。
吴俊泉也不纠缠这个问题,他现在只在意张青的生死。
“朝廷若管不着,你们也管不着!我不想他死。”
他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一双绝美的眸子中闪着星光,亮晶晶的。
他已经做好了暴露实力的准备。
但是现在还没有暴露。
贾南边盯着他,只觉得这双眼睛太过清澈,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他的心灵是否也和这双眼睛一样纯净!
“为何执意要救他?”他已经有点忍不住要妥协。
吴俊泉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因为他是一条生命!如果把他杀死了,他将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
少年的话,深深的触动了贾南边。
在江湖上厮杀,刀口舔血的日子早就会叫一个人忘记人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样子。
“婴儿出生时,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他从出生到长大,感受着这个世界的一切。如果他死于非命!追溯到生命的本源。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对他而言,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众人听着!有的人已经皱起了眉头。有的人感到无比震撼。
不管他们是有着怎样的反应,目前唯一统一的是他们从来没有思索过这样的一个问题。
他们自己出生时何尝不是从婴儿开始。从美好纯真的婴儿开始。
但是如今的自己又变成了各种各样的模样!没有人还能保持和婴儿时是一样的。
如果细去思考这样的问题,这世界上没有没有一个人是该杀的。没有一个生命是中途该死的。
贾南边平生第一次认真思考这样的哲学。忽然觉得自己这半生也做了许多不该做的杀孽。
“孩子!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但我不是!”
贾南边不想在纠结这个问题了。
他已经快要被吴俊泉绕进去了。
他忽然面色一沉,对身边的地瓜吩咐道:“去!把那小子给我带进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两个山寨中的弟子便架着浑身还湿漉漉的张青拖了进来,狠狠的丢在地上。
张青的绳索还未解开,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湿哒哒的衣裳又沾满了地上的灰尘,发际早已凌乱不堪。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浑身打着摆子,像是着凉,正发着烧,痛苦不已。
嘴里也就不停的呓喃着:“公子……救我……好难受……哼……嗯……”
“张青——”吴俊泉疾步上前,却被几人拦住去路。
而脑子已经迷糊的张青似乎听到了公子的呼唤,他立刻变得激动起来。
“公子……公子……”他颤抖的身体慢慢的挪向那声音的来处。
却被几双大脚桩死死拦住。
“他生病啦!”吴俊泉提醒贾南边,目中已闪现怒意。
贾南边不屑,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地上的张青一眼:“我原本就要杀他!管他生不生病?”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要杀他是另外一件事。可眼下他病着,还穿着湿衣服,你应该找人给他看病,换上干净的衣裳!”
吴俊泉已经尽力克制情绪,可还是显得有些激动。
像是已经有点了解他的脾性,贾南边也不与他计较,只淡淡道:“我们山寨不会为他花一分钱,你若真想救他,要不这样!我们来打个赌,若你赢了!我便找郎中救他,并且他的生死我们也不再多事啦!”
“你看如何?”他追问道,眉毛一挑,坐在木椅上正正经经的等待吴俊泉的态度。
“公子……不要与他们赌,他们……是……山贼。没有信誉的……”
张青的声音像小猫一样,他话音未落,便被身前二人重重踩了几脚。
他痛苦的蜷缩着身子,弓起腿下意识的保护自己不被踢到要害。
“住手!”吴俊泉怒斥道。
他很想将这二人击开,但又不想激化矛盾,所以硬生生忍了下来。
这跟对方是谁有很大的关系。如果被打的人是他至亲至爱之人,他绝对不会再忍耐。
他虽然不希望张青死!但他对着张青并无多大感情,所以潜意识里不会为了他大打出手。
“赌什么?”他追问道。
贾南边笑着起身,几步便呲哈呲哈的来到吴俊泉跟前。
“明日你下山去劫道。三千两银子!”他随即伸出三根手指,以示强调重要。
“若你能成功,这厮的命便是你的了。”
吴俊泉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又确定自己没听错。
“好!”
他并没有纠结太久,但决心下时总比旁人要慢些。
贾南边盯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当夜吴俊泉随着地瓜歇在了他们兄弟俩的房间。
地瓜和小三子挤在一张床上,他把自己的床让出来给吴俊泉睡。
因为不放心张青,吴俊泉想了想还是麻烦地瓜拿出了一套麻布衣裳送去给地牢的张青。
地瓜架不住他的再三请求,便带着他一同来到地牢门口。
守门的大汉早已经歪在一张小方桌边打着盹。
地瓜也未吵他,只将衣裳交给吴俊泉,便自觉等在门口。
这套衣服从木牢的空隙中完全可以塞得进去。
吴俊泉唤着张青几声,便得到张青激动的回应。
他已被松了绑,四肢打颤,刚站起来又歪到墙边,但他来不及顾及自己,踉枪着脚步奔向吴俊泉。
“公子……公子……你来看我了……”
“公子……你来救我了么……”
他喘息着!呼出炽热的呼吸……
吴俊泉看出他正在发高热。
“快将这套干净的衣裳换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