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木枝把油纸接过来,拿着里面的小木片在地上咔哧的时候,听到身后响起了何香儿的声音。
“这床……你们在干什么?”
“取证。”
李七黎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疏离却得体,淡淡答道。
没等李七黎这两个字彻底落地,见到了何香儿的付进西,一下子跟被谁打了一拳一样,瞬间愤怒上头,一改刚才恐慌迷茫的模样,两步冲到了何香儿的面前。
“啪!”
一个响亮的嘴巴打的人措手不及,钱木枝手一顿,猛的回头,看着何香儿整个人都被打的晃了晃,大大的肚子看的人心慌,她扶着门框才勉强站住。
“都是你的好妹妹,给我下毒,骗我的银子,这些你知不知道!”
李七黎就在边上看着,动也没动。
钱木枝脑子一懵,把手里取好样的油纸包往李七黎手里一塞,两步冲了上去,挡在何香儿面前。
“算不上下毒,只是下迷药。怎么突然被你说的这么严重呢?”
李七黎歪着头,轻笑一声,纠正付进西的用词,说完便淡淡然的去窗户边上收集余下的药粉,还有那几块儿干巴点心。
何香儿闻言吓坏了,也不顾及自己脸上的疼痛,一手护着肚子,一手紧紧抓着钱木枝的手臂问道:“毒药!钱捕快,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别人说话你是一句不听啊?”
钱木枝有些无奈,皱眉道,“没那么严重,你把窗边放吃的的习惯改了,过几天他就没事儿了。”
钱木枝解释完,看向李七黎,她点点头。
“停药一阵子,并无大碍。”
何香儿这回听进去话了,松了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追问起原因。
“什么窗边的,点心……”
何香儿看了一眼,话说到这儿她倒是想起来,那点心似乎就是甜儿失踪那日放在这儿的。
付进西有时犯饿,就会在这边放一些点心,这种酥点不太容易变坏,一般都是吃光了,她才会把盘子收走。
“是……甜儿给我相公,下了迷药?怎么会,她,她为什么……”
“为了骗钱啊!”
付进西冷笑一声道,“我早就说你妹妹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官府一切都查清楚了,他们泼的这盆脏水,我可绝不会再认!”
付进西明明是被骗的团团转的那一个,这会儿却整理下衣领,一脸骄傲,仿佛他多正直,多清白一样。
“你要不是一开始开过那种玩笑,暗示过杨森,他们主意也不会打到你的身上。”
钱木枝冷冷道,看李七黎把东西都收了起来,警告般看了付进西一眼,对何香儿点点头告辞。
临出门的时候,听到何香儿问:“那……甜儿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钱木枝还没等答她,又听付进西抻着声音道:“先别管外人了,屋子里这样子先收拾收拾,要不晚上怎么住?爹娘回来也要担心,我们一起收拾。”
钱木枝能听到何香儿轻声应了,和随后的脚步声,却在离开后院儿回身之际,清楚的看到说“一起”的人,坐在桌边“品茶”。
“这对姐妹两个……我真的想不通。”
回衙门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走了一阵子,钱木枝终于打破沉默。
“原来你在琢磨这个?我还以为……你在琢磨你桌子上,那几封还没拆开的信呢。”
李七黎轻笑道。
钱木枝偏头看她,皱眉嘟囔:“你这人,你怎么进人家房间呢?”
李七黎掩唇笑了几声,否认道:“我可没进。是智言给你打扫的时候看到的,让我见到你尽快告诉你,莫要忘了,耽误了正事。”
智言那张装大人的小脸浮现在眼前,钱木枝不由得失笑。
“这小子……那是楚言思的信,怕看了就要回,所以干脆就,不拆开看。”
李七黎撇了撇嘴,道:“这是从根源解决问题的办法哈?你之前跟他不也有来有回,现在为什么不想要回信了?”
钱木枝挠了挠头,几度张嘴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不知道怎么说,总之……是免得引起别人误会,不合规矩。”
“喜欢又不直说,嘶……你就算矜持,也要给人家一点口风吧?绕圈子也得最后是一个圈儿才行啊……”
钱木枝袖子里的手紧了紧,半晌后挤出来三个字。
“不喜欢。”
李七黎闻言挑了挑眉,没再说话。
“喜欢不喜欢,又能怎样呢?
什么不要看实际情况呢?你看何家姐妹,两人还不够喜欢么?为了个喜欢,把自己逼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若是最后都要这样委屈自己,成全对方,甚至心甘情愿做别人一个没有思想的工具,那我觉得,还是不喜欢更好一些。”
李七黎偏头看她,觉得这话好笑,开口道:“我知你爱自省,但是你与她们太过不同,道理,可不是这么随手就比出来的,这未免太一概而论。”
钱木枝闻言冷笑道:“没什么不同,在有些人眼里,我也是一个工具罢了。”
钱木枝说话的时候,正赶上起风。
“你说什么?”
钱木枝抬头笑了笑,摇摇头道:“没什么。你说杨森下迷药骗钱这件事,何甜儿是不是都完完整整的知道?有必要告诉她一声,让她对这桩婚事重新考虑吗?”
“你既然这么问,心里不是有答案了。”
李七黎说罢,钱木枝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我觉得……还是要跟她好好说一说,之前她会这么听话,就算不是被迫,也很可能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
如果给她一个不同的选择,也许她能脱离这些一直在吸她血的人。”
“……那你是要提供给她一个选择?是给钱,还是衙门新招一个女捕快?”
钱木枝无奈的扫了李七黎一眼,说:“下一句是不是要是问我,你知道天底下有多少被这样控制着的人吗?”
李七黎笑道:“所以呢?”
“我不给她钱,也不给她身份。
我想着,如果她真的很为难,很想逃离的话,我可以帮她脱离原户籍,从律法层面,不被爹娘控制婚事。
她若是有勇气离开何家,独自生活虽然艰难了一些,但也是能自由的活下去的,起码不是现在这样做一个工具。
按照我的想法,就是学琴做个唱曲儿的,也好过什么都要按照别人的安排来。
她年纪还小,我可以利用职务之便给她一臂之力,她的未来还有很多可能。
其实何香儿与她也是一样的,只是何香儿……她还有两个孩子,想必他们比付进西更让她难以割舍。”
李七黎点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这些……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可就是如同剜肉剔骨一般艰难。
何甜儿从小就被她娘打压着,她娘说的话有多难听你也知道。
这样长大,她就不可能是一个多胆子大的性格,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怕犯错。
再加上她也不会什么,看她家里的情况,她就只是会一些简单的农活,和照顾一家老小的家务之类的事情,就连她最喜欢的琴,也是不得其道,算不上天资聪颖。
那你要她一个人出去,离开家做什么呢?
大概率也是重新依附一个男人,以此为生。
然而她的性格和眼界又决定了她不可能有多好的眼光,所以你即使给了她这个机会,她就算愿意接受,也是换一个男人,却同样的一条路。”
钱木枝闻言,皱眉道:“我觉得你有点儿过于悲情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毕竟她从没得到这个机会。”
钱木枝说完,呲着个大牙侧头对李七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