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阳帝眸光微眯,瞥一眼坐于他身侧的韩云宁。
他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何尝能看不明白?
韩云宁得庆幸他如今上了年纪。
若放到年轻时,他的妃嫔心中记挂着其他男人,早就被他一条白绫赐死了。
“好了,请琳琅姑娘献曲吧。”弘阳帝摆手道。
琳琅敛去眼底的不甘,微微欠身道,“奴婢遵命。”
太监搬来一把圆杌,琳琅抱着琵琶坐下,调整好坐姿。
如青葱般的指尖拨弄琴弦,琵琶音色清澈明亮,在御花园的夜空中回荡。
琳琅今夜所弹琵琶曲,名为《流水行云》。
曲子开头以连续拨动琴弦,仿出叮咚溪水的流动声。
随着指尖在琴弦上变化多样,曲调轻松畅快,仿若云朵在碧空之上,自由舒展。
整首曲子变化多端且旋律流畅,给人一种自然与宽广的感觉。
但姜璃却隐隐听出一股不合声调的惆怅来。
琳琅拨弄着琴弦,微微侧眸,朝姜闽之所坐的位置望去。
她真想问问苍天。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何命运要这般捉弄于她?
难怪...
难怪画舫之上,初次见到靖国公的义妹时,她便觉得有些眼熟。
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见过。
原来 ,竟是真的见过她。
只不过,是在姜璃年幼时。
一曲毕,满堂喝彩。
弘阳帝赐下赏赐来,琳琅跪谢圣恩后退下。
走至荷花池旁,又唤来一名刚好路过的奉茶宫女。
她速度极快,将一枚金锭塞到宫女袖笼中。
“劳烦姐姐,将这纸条交给姜家姑娘。”
琳琅将手中叠整齐的纸条,递到宫女手中。
宫女一月只有二两例银,适才只略略扫了一眼,便被琳琅手中的金光晃到了眼。
有钱能使鬼推磨,琳琅知道宫女一定会应下来。
果不其然,宫女迟疑片刻后,点头答应了。
宫女一边往宴席方向走,一边在心底琢磨着,只不过是递个纸条,又不是投毒下药。
一锭金子,她若不做,这姑娘找旁人,旁人也必然是会答应的。
这样一想,也就不再忐忑,脚步也快了些。
靖国公当着众人的面表明心仪姜璃。
不管杨氏面色如何难看,前来找姜璃敬酒的人倒是多了不少。
姜璃讪笑着一一应对,还是第一次被人众星捧月般,围着灌酒。
刚送走不知是谁家主母,身后又传来一声怯怯的呼唤,“……姜姐姐。”
姜璃闻声转头,薛灵站在她身后。
看姜璃转过来,她又像做错事的小孩子,将头埋得很低。
瞧这样子,似是有话想对她说。
姜璃站起身,自席间出来,拉着薛灵走开两步。
“怎么了,薛灵妹妹?”姜璃问道。
薛灵低着头,面色赧然,“姐姐,我...”
她不知该怎么张口。
整个江都城中,只有一人知道,她曾心悦于洛琤。
但这个人,偏偏成为了她的婆家人。
成为了她未来的小姑子。
她想要请姜璃帮忙保守秘密。
毕竟,有哪个男子,愿意自己未来的妻子,心属于他人?
哪怕只是曾经。
夜风拂动院中花草,不时有虫鸣声自假山石缝中传来。
姜璃看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了然。
她本就对薛灵很有好感,更何况,她如今已经成为她未来的大嫂。
将薛灵的手握在掌心,姜璃笑道,
“薛灵妹妹,什么都不必说,也不必担心。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安心备嫁,待有一日嫁入我姜家,掌管中馈,为我姜家撑起一片天。”
闻言,薛灵抬眸看她,“你不会替你兄长…觉得不公吗?”
姜璃笑笑,“我兄长也只见过你一面,对你也未曾有男女之意,怎么不见你替自己觉得委屈?”
“这…能一样吗?”薛灵讪讪道。
姜承心中虽然没有她,却也没有旁人。
而她,早已芳心暗付,怎么算,都是姜承比较吃亏。
姜璃轻拍薛灵肩头,转而劝道,
“这世间,真正两情相悦的夫妻少之又少,但若能嫁得良人,相敬如宾安稳度日,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
“非我替兄长说话,他是个清风霁月之人,在凉州八年,又多了几分坚毅与沉稳,你若嫁过来,他必会善待于你。而你,心思纯良,绝非妒恶之辈,你俩日后定能安稳过日子。”
女子嫁人关乎一生,郎君的品行比家世更重要。
薛灵点点头,应和道,“我也觉得,姜大哥他人...很好。”
其实很多人不知,那一夜她见姜承时,早已衣衫不整。
而他非但没有趁人之危,竟还帮她理好衣衫,带她逃出客房。
这才没让众人看到,她不堪的模样。
这也是,她心甘情愿嫁给他的原因。
“所以啊,过去的事就忘了吧,我也会忘个干干净净,此生绝不会再提。”
“嗯。”薛灵终于笑了,“多谢姐姐。”
姜璃莞尔一笑,“如今就先唤我几日姐姐吧,再过一段时日,就该换我喊你嫂子了。”
“……姐姐你惯会取笑人的。”薛灵脸颊升起两抹红晕。
“姑娘,夫人叫您过去呢。”
薛母派人来唤薛灵,薛灵朝她微微屈膝,返回席间时,连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姜姑娘?”
姜璃闻言转身,身后站着一名穿着宫衣的小宫女。
那宫女躬着身子,将一张小纸条塞到姜璃手中,
“这是适才弹琵琶那位姑娘,让奴婢给您的。”
宫女急匆匆离去,反正纸条她已经交到人手上了,至于人家看不看,就不关她什么事了。
姜璃眉头轻锁,琳琅给她送纸条?
她与琳琅前前后后,一共也就三面之缘。
姜璃疑惑着,打开手中纸条,趁着头顶灯笼飘摇的光芒,看清了纸条上的字。
——思亲堂上茱初插,忆妹窗前句乍裁。
对菊难逢元亮酒,登楼愧乏仲宣才。
良时佳节成辜负,旧日欢场半是苔。
这是一首姐姐写给久久未见妹妹的诗,表达姐姐对妹妹的思念之情。
琳琅写一封这样的诗给她, 究竟是何用意?
脑海中似有什么抓不住的东西一闪而过,姜璃倏地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