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烛光透过灰色床幔,照亮榻内一隅。
她转头,躺在她身侧的青年鼻梁高挺,侧脸如雕刻般精致。
床上仅有一床薄被,尽数盖于她身上。
她想为他盖一些被子,手刚一动,他便警觉地睁开双眼,侧眸看向她。
“哪里不舒服?要喝水吗?”
他说着便要起身倒水,却被她拉住手,往回轻轻一扯。
“我不渴,你睡吧。”
沈北岐没有躺下,抬手将她颊边的碎发抿至耳后,因着刚刚睡醒,嗓音微微有些沙哑,
“你今日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我去让小二煮碗粥来,你少吃一些?”
其实她根本没有食欲,甚至完全没有饿意。
可是她也想吃一些东西,多吃一些,或许就能多拖延一些时日。
“好。”她乖巧笑道。
他拍拍她的脸,起身打开门离去。
她披上外衣自榻上起身,准备坐到桌前等他回来。
谁知两只脚刚沾地,便感觉两条腿像被抽去筋骨一般,不停打颤,最后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喉间痒意袭来,她轻咳两声,一股腥甜便在口腔中翻涌,几欲喷涌而出。
他去得快,回来的也快。
听到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急忙屏住呼吸,用尽全力将那股不适狠狠压下。
见她摔倒在地,沈北岐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恢复如常。
将她抱起放回榻上,他手指勾起,指背轻刮她鼻尖,“一天都没吃东西,没力气了吧?”
她挪近一些,将脑袋靠在他肩头上,“你应该叫醒我,让我吃东西才对。”
声音闷闷的,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地自嘲与无力。
连带着他的心也似被人紧紧握住,窒得厉害。
“多睡一会也好,这样我也能多抱你一会。”
沈北岐手臂环在她后背,唇角泛起苦涩的笑意。
近日,她每次醒来,都喜欢黏着他。
倒有些像她小时候,整日黏着他不放的样子。
明明是他曾经最期盼的场景,他却怎样也开心不起来。
倘若此处有镜子,姜璃必然会察觉,自己如今的样子,是何等憔悴病弱。
原本犹如鹅蛋般圆润的脸庞,此刻已消瘦得厉害,下颌骨清晰可见,苍白的脸色中透着不健康的焦黄色。
“我们还有几天才能到罗竺?”
姜璃道,“我想看一看,缪羽口中的大海,是什么样子。”
这段日子,沈北岐和缪羽像是商量好一般,对她身体的状况,总是刻意避而不谈。
可身体是她自己的,如今是怎样一副德行,又怎么能骗得了她?
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罗竺,看一眼蔚蓝色的大海。
“快了。”
沈北岐轻抚她披在背后的柔软乌发,轻声道,“最多三日,就能到达。”
“我每天睡的迷迷糊糊,原来我们已经走了一个月了?”
他点点头,“嗯,一个月零三天。”
阵阵敲门声传来,应该是店小二。
沈北岐起身开门,接过小二手中的粥,又从腰间掏出几枚碎银子打赏给小二,随后关上门。
他端着粥坐回榻边,那修长的手指握着羹匙,也显得格外好看。
见她笑得眉眼弯弯,他停下吹粥的动作,有些好奇,“什么事这么开心?”
“有江都城第一美男子亲自喂粥,能不开心吗?”
姜璃挑挑眉,笑着回答。
沈北岐勾勾唇角,将温度刚好的米粥递到她唇边,“学坏了。”
姜璃低头吃下一口,忍着腹中的恶心将其咽下,然后调侃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是跟你学的。”
沈北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还不够,以后还得多学点。”
姜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在你面前,若以此为耻,只怕才是真的可耻。”
“歪理。”
姜璃吃了几口之后,实在是咽不下去了。
沈北岐瞧出她的不适,也不戳破,“这粥是不是不好吃?”
姜璃点点头。
“一点味道都没有,不想吃了。”
沈北岐起身将瓷碗搁在木桌上,“明天就能到临阳了,那里比这里热闹,到时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姜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吗?”
“什么时候骗过你?”
沈北岐扶着她躺下,而后在她身旁和衣而卧。
屋内再次静了下来。
除了彼此平稳的呼吸外,偶尔还能听到窗外响起不知名的鸟叫声。
她侧过头,看着青年合上双眼后,浓密而微翘的睫毛。
思忖片刻后,她轻声唤道,“沈衡之。”
“嗯?”
“如果...”
她翻过身面朝他,“我是想说,如果我...”
“没有如果。”
沈北岐打断她的话,转过身与她四目相对,沉默片刻后,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睡吧,明早还要赶路。”
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
越往南行,温度越高。
夜幕降临时,沈北岐一行三人终于抵达临阳城。
今夜,他们准备在城中暂住一宿,明日接着赶路。
临阳是座水城,占地面积不算太大,却非常繁华。
都城也有江阳湖,但是在城外。
而临阳整座城镇,却是坐落在水面之上。
沿着河流两岸,楼阁错落有致。
小贩们手提灯笼,拎着竹篮沿街叫卖。
毗邻的另一条街道上,无数花灯悬挂在绳索上,宛如一条璀璨的光带,绵延数里。
如今已是十一月,临阳城竟只有些许春夜般的凉意,完全不似江都城的寒冬。
姜璃站在高桥之上,看着桥下小舟画舫有序穿梭。
沿街瓦舍中,咿咿呀呀的吟唱声随风飘来。
这曲子,倒是与她当时和洛琤在兴安坊时,那桥下女子唱的曲子类似。
不过临阳这边的唱法,更加柔媚,婉转呢喃。
“那些全部是花灯吗?”
姜璃指向那条通明的街道,十分惊奇,“现在距离上元节还早,城中就已经挂起了花灯?”
临阳距离罗竺不算太远,缪羽以前曾经来过一次。
她解释道,“临阳城晚上很热闹,这里可不像别处,只有上元节才有花灯,一年四季都有。”
姜璃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各地生活习惯不同,民俗风情自有不同。
不过这里的夜市,倒比江都城还要热闹许多。
“那里有家客栈。”
缪羽指向桥那头,目光转向姜璃,提议道,“要不然,我们先去放好包袱,然后再出来逛逛?”
姜璃有些心动,看向沈北岐,“那我们一会去花灯那边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