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乱流的内部,是无数流动色彩构成的世界。
叶响如同被投入了一台粉碎机。
眼前不再是具象的景,而是亿万片疯狂旋转,相互碰撞后又湮灭的斑斓色块。
凝固的靛蓝冰川碎片擦着熔岩般赤红的天空飞过。
墨绿的藤蔓裹挟着铺天盖地的雨水,与灰白的机械残骸绞缠成麻花。
他看到自己婴儿时的襁褓一闪而逝,下一秒又被忘道人手中的刺目强光吞没!
此间的每一种色彩都是一块被撕碎的时间切片。
他的精神在乱流中支离破碎,哪怕剑痕与莲儿双重加持,若是在此间过久,他也免不了疯癫的下场。
“呃——!”
剧痛从脑海传来,剑痕的金红光芒在体表疯狂明灭。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湍急河流的顽石,正被亿万把无形的锉刀疯狂打磨。
属于本我的意识在混乱信息的冲击下濒临涣散。
与此同时,忘道人的状态则比他好上许多。
只见他手持那只金色甲虫,死死用纸带缠在他的身上,如同附骨之蛆。
就在叶响即将失去神智,彻底迷失在时间乱流中的瞬间——
嗡!
一股奇异的力量猛地从后方兜住了他!
体内的尸身高塔在时间乱流的触动下发出了共鸣。
眼前的斑斓风暴猛地一滞,随即缠在一起的两人都被一股巨力粗暴地“甩”了出去!
砰!砰!
两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几乎同时响起,砸碎了长安城某个偏僻后巷的寂静。
污水四溅,惊飞了墙头几只觅食的灰雀。
叶响浑身浴血,骨头仿佛散架,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喉咙里全是铁锈味。
他甩了甩昏沉的脑袋,视线艰难聚焦——熟悉的灰墙黛瓦,狭窄的巷道,空气里弥漫着市井特有的味道。
这里……是长安城!?他从时间乱流中回来了?
但……感觉有些不对?
叶响尝试唤起身体内部的莲儿,却发现莲儿了无音讯,仿佛有什么存在,将他的那些神通暂时屏蔽了,想要恢复,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进行适应。
“呜……”
一声压抑着痛楚的闷哼从旁边传来。
叶响瞳孔猛地一缩!
忘道人!
他同样摔在不远处,布条包裹的身躯上裂痕更多,纸屑不断从破损处渗出,但他显然也第一时间恢复了能力。
那双布条缝隙中透出的幽光,瞬间锁定了叶响!
杀意!
不死不休的杀意!
忘道人低吼一声,不顾伤势扑向叶响!
布条缠绕的手臂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插叶响心口!
叶响咬牙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碎石擦着脸颊飞过,带起一道血痕。
两人瞬间在这狭窄的后巷扭打成一团,拳拳到肉。
每一次碰撞都带着肉身破损的闷响,血与蜡四处飞溅!
没有神通,只有最原始的搏杀!
恨意驱动着两具同样伤痕累累的躯体,直至世界尽头,不死不休!
“你跑不掉的……叶响……给我死!”
忘道人沙哑地嘶吼着。
“疯子!”
叶响奋力挡开对方插向他眼睛的手指,膝盖狠狠顶在忘道人腹部!
就在这时——
“安仁!你说话啊!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怪物?!是不是也怕我?!”
一道带着哭腔的少年音,猛地从巷口传来!
扭打中的两人动作同时一僵!
只见巷口远处站着两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紫色粗布短打,头发梳成两束,在脸前垂下,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倔强愤怒——正是少年章百!
他死死盯着面前比他略矮一点,穿着同样朴素,肤色白净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正是安仁,此刻的他远比叶响印象中怯懦,全然不似一位六扇门捕快该有的硬朗。
他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肩膀微微瑟缩,面对章百的质问,嘴唇嗫嚅着,小脸煞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无措的泪水。
他并非害怕章百,而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情绪给骇住了。
“我……我……”安仁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
“我就知道!你们都怕我!”
章百猛地一跺脚,转身就要跑开,“我再也不理你了!”
“章百!”
安仁终于带着哭腔喊了出来,下意识伸手去拉。
然而,比安仁动作更快的,是忘道人!
他从暗巷中瞬步而出,立刻捕捉到了这个机会!
就在章百转身进入暗巷的刹那,忘道人立刻挣脱与叶响的纠缠,布满裂痕的手臂闪电般探出!
“啊——!”
章百只觉脖子一紧,一股冰冷的巨力瞬间扼住了他的咽喉!
她整个人迅速被提离了地面!
“别动!叶响!”
忘道人沙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他劫持着小脸憋得通红的少年,布条缠绕的手臂如同铁箍般勒紧少年的脖子。
另一只手上,惨白的纸屑迅速凝聚,化作一把闪烁着寒芒的锋利纸刃,紧紧抵在少年的颈动脉上!
或许是因为金色甲虫的原因,忘道人在经过时间乱流后,自身神通恢复比叶响快得多。
“你若是再动一下……我就让这小鬼……人头落地!”
“你口口声声说我不顾百姓生死,那你能如何?在这小鬼和你自己之间,你会怎么选?!”
眼看着忘道人手中纸刃逼近少年,叶响的动作瞬间凝固!
他认出了那张稚嫩,却已初具轮廓的脸——是章百!
尚还年幼的章百!
他体内的力量缓缓涌动,心口泵动,莲花印记渐渐亮起。
他的能力也在缓慢适应时间乱流的影响,逐步恢复,可如今却是投鼠忌器!
忘道人布条下疯狂的眼神告诉他,若是他在这时候行动,等待章百的便唯有死路一条!
“放……放开他!”
不知何时,安仁已然站在了两人的中央。
巨大的恐惧感让他的身体不住颤抖,可看到被忘道人死死掐着的章百,他那小小的身体中就不知从何处涌出了一股勇气,竟然踉跄着就冲了上来!
“蝼蚁……滚开!”忘道人看都没看她一眼,纸刃微微用力,章百脖子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线!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叶响身上,寻找着那必杀一击的破绽。
“放开他!!!”
谁也没想到,那个一直缩在角落,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安仁,会在这一刻爆发!
他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朝着忘道人扑了上去!
他的目标,不是忘道人持刃的手,而是他勒住章百的那条手臂!
“啊呜——!”
他张开嘴,狠狠一口咬在了忘道人的手臂上方!
“滚!”
忘道人惊怒之下,手臂猛地将安仁朝外甩去。
与此同时,他紧锢着章百的手臂也本能地一松!
这一松,对叶响来说,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找死!”
叶响眼中厉芒爆闪,积蓄的力量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