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鹿闻笙身旁的严舟,此刻却抱着手臂,微微歪头,用一种近乎艺术家欣赏自己杰作的、带着冷静探究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高台上癫狂失态的魏良。
他语气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有趣的现象:
“这位皇帝陛下,表面上看只贪图眼前的酒色享受,实则骨子里更为贪婪。他私下里可没少豢养所谓的‘高人术士’,做着寻仙问道、长生不死的美梦呢。”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冷酷的弧度,“正巧,我同云道友依据古籍,改良研制了一种名为‘太玄五蕴散’的小玩意儿。
此物初服时,能令人精神振奋,飘飘欲仙,自觉身轻体健,面色红润,仿佛真有脱胎换骨之效。魏良陛下……对此可是青睐有加,没少吃。”
严舟的目光扫过魏良蜡黄脸上不正常的亢奋红晕和眼中混乱癫狂的光芒,语气带着一丝了然:“可惜啊,他并不知晓,这‘仙丹’一旦断了,反噬起来……滋味可不太好受。
头晕目眩、心悸盗汗、幻听幻视、性情暴躁易怒……种种‘小毛病’便会接踵而至,如同跗骨之蛆。
现在看来,药效反噬加上急怒攻心,这症状……嗯,比预想的还要‘精彩’几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天气。
然而,周围的修士们听完这番话,再看向台上那个癫狂嘶吼的皇帝时,眼神瞬间变了。
他们默默地、整齐划一地往后退了半步,看向严舟的目光充满了敬畏——这独一手段当真是无声无息,杀人诛心。
难怪!难怪魏良喜怒无常,行事疯癫,原来是嗑药犯病了?!
严舟似乎并未察觉或不在意众人微妙的后退,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看向鹿闻笙,眼神里带着真诚的请教和一丝“恍然大悟”的钦佩:
“说起来,这‘太玄五蕴散’的改良思路,还是受了鹿前辈当初一番话的启发。
前辈曾说:‘凡人之智慧,于细微处见真章,不可小觑——毒可杀人,药亦可为毒,存乎一心,用之妙也。’”
鹿闻笙正为严舟揭露的“嗑药皇帝”真相而错愕,闻言猛地一愣,指着自己:“我?!”他说过这话吗?
严舟肯定地点点头,语气带着研究和赞叹:“正是,前辈高见!凡俗世界流传的所谓‘五石散’、‘寒食散’之流,虽被斥为邪物,但其药理配伍之精妙,成瘾控制之无形,对人心操控之深入,实乃将人性弱点利用到了极致,堪称杀人于无形的艺术。
晚辈不过是稍加借鉴改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哦不,是调整了配方比例和诱发条件,使其效力更为……润物细无声。
效果嘛,鹿前辈您也看到了,确实不负前辈所言的‘用之妙也’。”
站在一旁,亲身体验过吴飞蓬和段嘉述“语言艺术”,如今又听闻此等“生化武器”级操作的萧砚,此刻看向鹿闻笙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怪异”来形容了。
那眼神复杂无比,混合着震惊、恍然、一丝后怕以及“果然源头是你”的了然——原来这位看似光风霁月的正道魁首,在“阴人”一道上,竟也是理论大家,深藏不露的祖师爷级人物?!
鹿闻笙被严舟这“甩锅”甩得猝不及防,再看周围同伴们那瞬间变得微妙、仿佛重新认识他一般的眼神,尤其是萧砚那“果然是你”的复杂目光,顿时头皮发麻,一股巨大的冤屈感直冲头顶。
甚至吴飞蓬那几个,竟是摆出明悟的样子,叫他头皮发麻。
鹿闻笙猛地瞪大眼睛,双手在身前连连摆动,几乎是跳起来澄清,声音都因为急切而拔高了几分: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他什么时候教过人研究这种东西了?!那话的意思是提醒大家要辩证看待事物,要善用智慧做好事!是让他去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不是让他去研究怎么让人嗑药犯病的!
这是污蔑!是曲解!大大的曲解!他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正经人,怎么可能支持这种歪门邪道?!
吴飞蓬你们不要一副明白了什么的样子啊!这些东西可不能乱明白啊!
张淼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依旧是一派古井无波。
然而,就在严舟话音落下的瞬间,张淼毫无征兆地动了。
他的手臂划出一道短促而凌厉的弧线,手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不轻不重却足够响亮地拍在了严舟的后脑勺上。
“啪!”
那声音清脆,在周围嘈杂的呐喊和兵戈碰撞声中竟也显得格外清晰,显然严舟的脑子还是很有分量的。
严舟正沉浸在揭露“成果”的得意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整个上半身都往前倾了一下。
他猛地转过头,脸上那副运筹帷幄、略带戏谑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货真价实的震惊。
那双常年习惯性微微眯起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平日里藏在眼缝里的锐利光芒此刻清晰可见,瞳孔中清晰地映出张淼那张毫无愧疚的淡然面孔。
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后脑勺被拍的地方,仿佛不敢相信张淼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动手”。
“张淼?!” 严舟捂着后脑勺,声音拔高了几度,带着被冒犯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的控诉,“你干嘛?!”
张淼收回手,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他瞥了严舟一眼,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家长管教熊孩子般的理所当然,仿佛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不要故意吓唬别人。”
严舟的眯眯眼彻底睁开了,他梗着脖子反驳:“我这是实话实说,队长!你别不讲理!”他强调着“队长”两个字,似乎想用身份唤起张淼的“公正”。
他自己只是在分享研究成果和灵感来源,怎么就成了“吓唬人”?
“研究你的瓶瓶罐罐也要有个度,”张淼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似乎能看透严舟所有的小心思,“这东西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