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石裹挟着星碎般的渣点,运行轨迹拖出一道极美的银色弧光。
它绚烂得令人屏息,又恐怖得让人魂颤。
最美丽,也最致命。
方才军中腹地,莫名掀起兵刃交击之声,令人回首。
玹灵子眼角余光扫过,在见到眼前一幕时,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方才已下令撤兵的九黎,竟骤然发起偷袭!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他转身质问明怨生,一条巨蟒已碾过沙地,腥风呼啸着吞向他所在的方位。
“师——”
刹那,本想伸手拉住玹灵子的情,脚步猛然钉在原地。
一双眼眸瞬间空洞如枯井,连同周遭站立的将领们都一一僵住。
他们像被抽走了魂魄,细密如丝的咒线隐在虚空中,缠绕住他们的心扉,硬生生封闭了自主神识。
巨蟒血盆大口当头罩下,玹灵子被迫后跃,仓促间挺剑抵住蛇头的咬合。
“呵呃!”他挺的颇为吃力。
蛇头沿地拖拽出长长的沟壑,玹灵子才在震余中凝出反击咒法。
“砰砰——”几颗看似渺小的光弹射入蛇口,瞬间在喉间炸开。
崩裂的气浪撕碎蛇身血肉,也将玹灵子掀得踉跄后退,心口魂瓣都跟着一阵刺痛。
“你疯了!天灾在即,还要攻敌。”玹灵子捂着发闷的胸口诘问。
然则,立于蛇首之上的明怨生,那双本该燃着双焰的瞳仁,此刻竟一片死寂。
着了魔的明怨生压根听不见他的所言,他从蛇首跃下,脚底踩着湿沙,身形却如鬼魅般扑来。
他几个快步闪去,黄沙留下的脚印屈指可数。
“铮——唰——砰。”
快如影,重如锤。
这便是明怨生此刻所施展的力道,连同却邪的焰火都不再压制。
“呃!”
却邪剑影如乱麻,玹灵子避无可避,臂膊、肩胛瞬间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滚烫的血顺着手臂滴落,在沙地上晕开暗红的花。
他捏着防御咒法不敢轻用,只能在半空狼狈逃窜。
然则,无论他怎么逃,明怨生都能追上。
翻飞的间隙,玹灵子瞥见下方战场。
两方将士竟也重新厮杀起来,刀剑相向时,每个人的眼神都和明怨生一样,失了神智。
若说明怨生疯了,想玉石俱焚,那尚且有可能。
可自己手下的将领,风花雪月四君,绝不会无令擅动!
玹灵子心头一寒,背后有人搞鬼,且怕是为此谋划许久。
“咻——”一音破空声骤然响起。
不巧的是,玹灵子正沉心思索幕后黑手。
分神的刹那,一支利箭已如流星般射来,直指他心口要害。
“呃啊!!”他的身躯本早因耗损过度而透明,那颗仅剩一片魂瓣的心器,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外。
利箭穿透的瞬间,尖锐的痛楚如潮水般淹没四肢。
玹灵子如高空待捕的大雁,飞得再高只要一箭射中,皆会急速坠落。
“呵!啊!”玹灵子重重砸在地面时,穿过胸口的箭矢被泥土阻隔,竟又猛地向后退出半寸。
他仰着头,猛地咳出一口黑血。
“唔……啊。”
锥心的剧痛再度袭来,玹灵子蜷缩在地,手指死死抠着心口的箭矢,痉挛的身躯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明怨生的追杀却未半分放缓,反倒因“猎物”重伤,眼神里多了几分猩红。
他速度又快了几分。
“唰——”刀光再度劈来,玹灵子下意识闭眼,连反抗的力气都已耗尽。
“砰!”
千钧一发之际,一面不是由他力量生成的盾,挡在跟前。
一面血色蛇鳞盾,盾上涌动的血气,与明怨生耳坠上隐隐的耳坠微光完美契合。
玹灵子愕然,这枚不知何时上身的耳坠,竟护他为主。
只见,明怨生不解的偏头,又连着砍上好几下。
眼前的人怒砍劈着盾,迸炸的火焰,似乎让玹灵子想起了什么。
忽然,玹灵子忍着心口剧痛,沁湿热血的掌,捏向那耳坠。
他狠狠地压迫着宝石,不出所料,明怨生的确有所反应。
“喝呃!”他受到一阵强烈地震动,雷击地酥麻爬满全身,迫使他丢剑下跪。
玹灵子见此法有效,咬牙加重了力道。
另一只手则颤抖着伸向心口的箭矢,每拔动一分,都像有无数钢针在扎刺心脉。
“呃啊!”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在哀嚎。
“噗呲——”箭矢从心口扯出,借着这短暂的空隙,他看清了箭身。
这不是明怨生的武器,箭簇上散着沉月般的冷辉
难怪,耳坠能挡下方才的攻击,却挡不住这一支箭。
“呃啊,阿玹……阿玹,杀了我!杀了我!”
如此揪心的痛楚,将明怨生的意识从混沌中挣扎拉出一分。
“杀了我!快!我怕……再晚又会遭人控制!”明怨生每一个字都裹着血泪。
他玹灵子捂着胸口缓慢疗伤,衣裳淌的血渍,让金色不再存在。
“阿玹,快动手!动手……”
明怨生抱着脑袋,苦不堪言,青筋暴起。
恍惚间,若有无数的虫蚁在他的皮囊中蠕动攀爬。
他招来玹灵剑,剑身上的金光映着明怨生痛苦扭曲的脸。
方才那一箭险些让他濒临死亡,此人留不得,必须立刻手刃。
岂料,金色的光芒侧过明怨生的耳廓时,他猛然发觉自己下不去手。
“阿玹……快呀。”明怨生艰难地抬起头,布满红丝的眼中,褪去了受控的疯狂,只剩深深的不舍与哀求。
“别让我……变成伤你的凶手……”
玹灵子喉结滚动,闭着眼再度举剑。
就在此时,吞没天地的飞石彻底笼罩半空,天光骤然暗如永夜,他的目光不由被那灭世的景象吸引,神识微微一滞。
而正是这一刻,玄色的身影扑向了他。
“噗呲——”金剑入肉的闷响格外清晰。
“呃……”
玹灵子惊得睁眼,明怨生竟主动迎上剑锋。
只见,玹灵剑带着金粉,从他胸膛直穿而过。
亮堂的剑身在暗夜里刺目耀眼,剑柄还在他颤抖的手中。
“你……你!”
玹灵子说不出话,哽咽感先一步涌上喉头,泪水毫无预兆地模糊了视线,滚烫地砸在明怨生染血的衣襟上。
像是无需准备,眼眶雾水浓浓,就那般哭了出来。
身前的人,似乎并不畏惧这份刺骨疼痛,反而轻轻舒了口气。
他举起颤栗的手,紧紧搂着玹灵子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头。
温热的血从嘴角溢出,顺着脖颈滑下,染红了玹灵子半边手臂。
“阿玹……至少最后……我还能、抱抱你。”
“为、为什么……”
玹灵子浑身发僵,手臂和心口冷得像沉在寒冰极地。
可奇怪的是,涌出的泪,像烧开的茶一样,灼灼地烧着他的心。
明怨生的眼皮沉重地掀动着,视线已模糊不清。
“没有……为什么。我……我、心甘情愿……罢了。”
“这是你的诡计吗!……明明我们不熟。”
听着这话,明怨生的唇瓣微微弯起,他用尽最后力气将人搂得更紧。
“熟……我跟你、最熟了……忘记我……不要紧。我会……守候你、便足够了。”
寒凉的泪从他睫尾滴落,与玹灵子肩头的血混在一处。
身上的人渐渐失力,靠在他怀中的重量越来越沉。
“七千……年,光阴……我、很满足……”
“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都、身不由己。”
“阿玹,答应我。下一世……你要、为自己而活……我只愿你……能够称心如意。”
怀中,玹灵子在推搡着他,手指像攀上明怨生的心口。
“你松手,我替你疗伤!”他颤着唇说。
岂料,明怨生将他抱的更紧。
他自言自语道:“恐怕……我等不到你了。”
“子夜说错了……我、活不到来生了……”
——
大荒之世,九头相柳残虐四方,致使生灵涂炭。
天神本不应插手人间物竞天择,始者生存之事,遂任其横行。
然相柳噬灵无数,神力暴涨,短短六千年,大荒界内已无敌者。
某日,它竟贪心四起,设计吞食凡子天神女泽所育之瑞兽,“始麒麟”也。
女泽发觉,为之震怒,会众神共商。
众神决议应斩相柳为之,以平大荒均衡。
可、众神唯忧相柳天生九命,一击难绝。且大荒地势险远,天神亦有不及之处。
合计商讨多日后,遂谋定一提议。
为斩相柳,乃并十二天神之力,铸“天地一剑”。
此剑为万剑之祖、神器之最。万物遇之皆可斩,一剑断其魂却不断其命,乃相柳天生克星。
遂,相柳随之陨落,十二神感念此剑锋芒,即藏剑于天神山。
后世,始祖天神万主,临时兴起,为万物无名之器赐名。
天神山之剑,赐曰:玹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