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徐明庭神情犹豫,禹乔轻叹了一声,揉了揉太阳穴:“他现在都已经倒在了我面前,你们也瞒不了多久。”
徐明庭双手握拳,搭在了膝上。
他这个人即便是坐着也是板正的。
“王储殿下他从小身体就不好,”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开了这个口,“他得了一种罕见的遗传基因病。有专家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六岁。”
而眼下,时铎二十四岁。
禹乔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想起了那个为期三年的婚姻协议,喃喃道:“难怪了。”
“王妃殿下,手术时间较长,你先去休息吧。”徐明庭低声劝说道,“我在这里等着就好。”
“也好。”禹乔的确有点困了。
她也没有让人送她回庄园,在皇室医院的休息室里对付了一晚上。
一觉醒来,她就从生活助理口中得知了这场手术的结果。
禹乔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在生活助理的带领下前往时铎的病房。
中途,禹乔还看到了匆匆离开的徐明庭。
徐明庭一夜未眠,但陆扬霆的事目前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他必须前去处理。
等禹乔到达病房时,时铎还没有醒。
他的专属医疗团队成员也同禹乔简单说了一下他的病情,还用四个字来概括——不容乐观。
禹乔坐在时铎病床旁,一边吃着生活助理给她带来的三明治,一边看着床上脸色灰白的时铎,心想这真是个不好听的词。
“他什么时候醒来?”禹乔继续问着医疗员。
医疗员说了一大堆夹杂着各种专业术语的话。
禹乔听了大概,也明白了他也无法确定时铎醒来的时间。
“这要看王储殿下的求生欲。”医疗员道,“王储现在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刚好另一个医疗员要来与时铎换药,禹乔也才发现时铎的大腿上居然还有伤。
医疗员解释道:“这是苦修带留下的伤。”
禹乔当然知道苦修带是什么。
那是宗教中用于禁欲修行的带刺皮具。
从时铎书房中的十字架摆件就不难看出,时铎是信仰宗教的,但她实在没有想到他居然还会用苦修带。
昨晚在车上嗅到的血腥味就有了解释。
他居然在慈善晚会上对自己使用了苦修带。
禹乔要被他这一举动气笑了。
等医疗员们都离开了病房后,禹乔戳了一下他:“你疯了吧,本来身体就不好,还有什么遗传基因病,还对自己用苦修带。”
戴呼吸机的时铎眼睛紧闭,无法回复她。
禹乔只能坐在床边,干瞪着他。
他没有醒,她也只能在这边陪着。
一天过去了,他却依旧没有醒。
禹乔没办法在医院久待。
时铎昏迷的消息还不能透露出去,日常的皇室工作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她骂骂咧咧地去处理,还不忘把自己所做出的事都写了下来。
她对着还躺在病床上的时铎冷笑:“我们之前的协议上写了,这些都不是需要我去干的活。我替你做了,你醒来后得给我补劳动费。”
可过去了半个月,他还是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如同等待王子亲吻的睡美人。
他昏迷的时间太长了。
禹乔坐在他的病床上,看着鲜少碰面的国王也前来探望。
禹乔与这位经常出现在负面新闻里的国王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婚礼上。
这对父子的感情并不深厚。
他匆匆地前来探望,没逗留多久,又匆匆离开。
临走前,他甚至毫不避讳地当着禹乔的面,与自己的秘书商议要将自己的私生子立为继承人,还话里话外地暗示想要再找一名新情人。
禹乔对此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把他名字也纳入到了自己的黑名单中。
时莘也前来探望了。
“没事的。”时莘一进来,就抱住了禹乔,她轻拍了一下禹乔的背,“好孩子,别怕。”
说实话,看到时莘的这一刻,禹乔的确放松了很多:“我不怕。”
她回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时铎,轻声道:“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三年的协议,才过去了一年多,我们才结婚了不到两个月。”她的手比划了一下,“在他出事之前,我们刚从慈善晚会离开,还在车上一起聊天。”
禹乔甚至觉得有些荒谬:“你知道他在跟我讲什么?他在给我介绍男人。那个时候明明还那么正常,一看就是活人,怎么睡了一觉后就再也醒不来了呢?”
时莘看向禹乔的眼神充满了忧虑。
她看上去和往常一样,还是那个五彩缤纷的美少女战士,但时莘却注意到她的手在轻微地颤抖着。
时莘在心底叹息,握上了她的手。
她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依旧在那里说道:“太突然了,怎么会这么突然?小说烂尾也不可能会烂成这样。”
“乔乔,”时莘替她将碎发别在了耳后,“你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禹乔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你是说,他会死?不可能,这太突然了。”
“死亡一直都是不讲道理的。”时莘继续说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安安稳稳地寿终正寝,这个世界上因意外去世的人有很多。”
禹乔目光开始模糊。
时莘还在一脸心疼地安慰着:“乔乔,我知道你们感情好,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但是……”
时莘接下来说的话,禹乔此刻却已经听不见了。
她好像是在看病床上的时铎,却又好像看见了另一个场景、另一个人。
“我不是因为他而难过,”禹乔喃喃自语道,忽而觉得脸上一热,“我只觉得太突然了……”
就好像很多年前的那场车祸。
在那次车祸发生前,她只以为那是与母亲的一次普通吵架。
她们会闹一天的别扭。
她会很有骨气地不吃妈妈做的菜,自己躲在房间里偷偷点两人份的外卖。
那个人会拎着外卖,敲响她的房门,说乖乔乔,和妈妈好好谈谈吧。
她会同意,默默把房门打开。
她们会一起吃完那份外卖,然后心平气和地把误会解除。
……
“我心疼时铎?不,我讨厌他,我厌恶他。”禹乔冷笑了一声,“我明明都已经快要忘记了,我明明都快要释怀了。可现在呢?又是在车里,又是在突然地说要死去。为什么要向我隐瞒他的病情?为什么都快要死了还要来招惹我?他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活到我死去的那一天吗?”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一闭上眼,就能感觉到那瓢泼大雨向她的脸冲来。
来了一个扶翊就算了。
现在好了,又来了一个早死的时铎。
为什么不在她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时候出现?
为什么偏偏在她情感愈发丰沛的时候出现?
禹乔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变成沾着水的铅球,沉甸甸地坠在眉下。
她睁不开眼,也不敢睁眼。
好像一睁开眼,又会看到那个人
“我以为我忘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