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震耳的枪响划破荒野的寂静。周路手中的卡尔卡诺步枪冒着青烟,子弹精准地打断了康纳的手腕。那只青筋暴起的手掌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连同紧握的左轮手枪一起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几米外的沙地上。
\"啊——!\"
康纳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跪倒在地,用剩下的左手死死掐住血流如注的右腕。鲜血从他指缝间喷涌而出,在泥土上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布料与草摩擦的声音。周路猛地转身,枪口如毒蛇般迅速指向声源。待看清来人是泰伦那张熟悉的面孔,他才长舒一口气,缓缓放下枪管。
\"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周路的声音里带着疲惫的埋怨,枪口的硝烟还未散尽,在他周围缭绕。
泰伦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扫视着这片修罗场。横七竖八的尸体散布在青青的草地上,有的挂在岩石上,有的半截身子栽在灌木丛里。鲜血将这片荒地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和血腥气。
\"老天...\"泰伦的声音有些发抖,\"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干的?你这家伙...还是人类吗?\"
周路没有回答,只是把卡尔卡诺步枪重重地杵在地上,枪托插入松软的泥土,权当临时拐杖。\"少废话,\"他喘着粗气说,\"快过来扶我一把...我快撑不住了。\"
泰伦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刚搭上手,周路就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在他怀里。过度使用\"死神之眼\"的后遗症正在发作,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汗水浸透了衬衫。
周路的视野开始模糊,眼前浮现出大片的黑色斑点。耳畔回荡着只有他能听见的钟声——那是每次开启死神之眼时伴随的幻听,此刻这钟声变得异常刺耳,仿佛有口巨钟在他颅腔内轰鸣。
\"扶我...坐下。\"周路艰难地比划着。待泰伦帮他靠着一块岩石坐稳,他指向不远处还在抽搐的奥帮成员:\"科尔姆,不在这里,不过这些损失。够他疼上很久了...\"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去检查一下,别留活口。除了那个哭嚎的...\"他瞥了眼仍在哀嚎的康纳,\"看样子是个头目,等沙迪来了,交给她处置。\"
周路苍白的脸上沾着血迹和尘土,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隼,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泰伦点了点头,从腰间缓缓抽出两把锃亮的火山手枪,金属枪身在朝0阳下泛着冷光。他踩着沾血的草地向前走去,靴底碾过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声响。
每经过一具尸体,他都会用脚尖轻轻拨动,确认是否还有气息。偶尔,某个重伤的匪徒会突然抽搐,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咯咯声,泰伦便会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腕,枪口抵住对方眉心或心脏,干脆利落地补上一枪。沉闷的枪声在荒野上回荡,惊起几只躲在灌木丛中的乌鸦,扑棱棱地飞向远处。
几匹被绊雷炸伤的马儿倒在血泊中,痛苦地嘶鸣着,前蹄无力地刨着地面。泰伦叹了口气,蹲下身,轻轻抚了抚其中一匹灰斑马的脖颈,低声道:\"抱歉了,伙计。\"随即扣动扳机,结束了它们的痛苦。
那些没受伤的马儿早已散开,聚在不远处的山坡上,警觉地竖起耳朵,时不时低头啃几口青草,又抬头望向这边,眼中闪烁着不安。每当枪声响起,它们便会惊得后退几步,但很快又停下,仿佛被某种本能驱使着,不愿彻底逃离这片血腥之地。
直到——
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闷雷滚过大地。泰伦猛地抬头,眯起眼睛望向地平线。
大地在震颤。
数十匹野马如狂风般席卷而来,马蹄踏碎荒野的寂静,鬃毛在风中烈烈飞扬,宛如一幅奔腾的画卷。它们没有缰绳的束缚,没有骑手的驾驭,只有纯粹的自由与野性,在夕阳下肆意挥洒着生命的狂放。
为首的是一匹雄健的黑马,四蹄踏雪,面部雪白的斑纹如同狰狞的鬼面——正是那匹被周路放走的贝洛克,迈卡日思夜想的梦中坐骑。它高昂着头颅,漆黑的鬃毛如火焰般舞动,鼻翼翕张,喷吐着炽热的白气。
马群在几十米外骤然刹住脚步,不安地踩着蹄子。浓重的血腥味和刺鼻的火药味让它们警觉起来,几匹年轻的母马甚至后退了几步,耳朵紧贴脑后,发出低低的嘶鸣。
周路靠在岩石上,慢条斯理地从衣兜里摸出两块方糖丢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稍稍冲淡了喉咙里的血腥气。他又掏出一支皱巴巴的香烟,就着还未冷却的枪管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啧,老朋友来了......\"他眯起眼睛,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抬起手指,抵在唇边,吹出一声悠长的口哨。哨音穿透血腥的空气,清晰地传入马群的耳朵。贝洛克的耳朵倏地竖起,转向声源,那双灵动的眼睛锁定了周路的身影。
它试探性地向前迈了几步,身旁一匹枣红色的马立刻发出警告的响鼻,用肩膀挡住了它的去路。贝洛克甩了甩鬃毛,略显焦躁地刨着前蹄。
周路不慌不忙,再次吹响口哨。
贝洛克终于不再犹豫。它昂首嘶鸣,猛然加速,如同一道黑色闪电般冲向周路。马蹄踏过染血的草地,溅起细碎的水珠,在朝阳下折射出光芒。
贝洛克矫健的身姿转眼间便奔至周路跟前,它甩动着乌黑油亮的鬃毛,绕着周路转了两圈,马蹄在染血的沙地上踏出一个个清晰的印记。它突然低下头,湿润的鼻头轻轻抽动着,仔细嗅着周路身上混杂着火药、鲜血和汗水的味道。
\"嘿,老伙计......\"周路刚开口,贝洛克就伸出粗糙的舌头,热情地舔起他的脸颊。温热的唾液混着草香味糊了他一脸,痒得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忙抬手挡住这匹顽皮马儿的\"攻势\"。\"好了好了......\"他一边笑着,一边从口袋里摸出几块方糖。
贝洛克立刻停止了亲昵的骚扰,乌黑的大眼睛紧盯着周路的手掌。当香甜的糖块被塞进嘴里时,它满足地咀嚼着,发出愉悦的响鼻声,终于安静下来。
泰伦走近这匹骏马,眼中闪烁着惊叹。他小心翼翼地绕着贝洛克转了一圈,手指轻轻抚过它结实的颈背,感受着皮毛下充满力量的肌肉。\"这不是......\"他欲言又止。
\"它现在过得很好,不是吗?\"周路没等泰伦问完,就给出了答案。他望着贝洛克明亮的眼睛,那里不再有被驯服时的焦躁,而是充满了野性的骄傲与自由的光彩。
泰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倒是。\"
周路拍了拍贝洛克的脖子,指向不远处那群被拴着的奥帮马匹:\"去吧,把那些马儿的缰绳马鞍都解开。\"他转头对泰伦解释道,\"给它的王国补充一些新子民,我想这是它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贝洛克似乎听懂了这番话,昂首嘶鸣一声,声音在空旷的荒野上回荡。它甩了甩尾巴,迈着优雅的步伐向那群被束缚的同族走去,宛如一位国王前去解放他的子民。朝阳将它的身影拉得很长,黑色的皮毛在余晖中泛着紫红色的光泽,宛如从古老传说中走出的神驹。
晨雾尚未散尽的荒野上,泰伦解开了最后一匹马的笼头。贝洛克仰首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带领重获自由的马群奔向远方,马蹄扬起的尘土在朝阳下形成一道金色的帷幕。周路望着逐渐消失的马群,怀表的时针已经指向九点三刻。
\"泰伦,沙迪她......\"周路的声音突然哽住,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轮枪柄上的划痕。晨露打湿的衬衫贴在后背,凉意顺着脊梁往上爬。
泰伦突然按住他的肩膀。顺着牛仔手指的方向,在垂犬牧场的大门处,一个身影正踏着破碎的阳光走来。沙迪的黑色纯血马\"科尔姆\"缰绳低垂。她脸上的血迹已经氧化成暗褐色,唯有被泪水冲刷出的两道痕迹露出原本苍白的肤色,像两道未愈的伤疤。
随着沙迪靠近,乌鸦突然集体振翅,黑色羽毛纷纷扬扬落下。这些食腐者方才还在争抢尸体的血肉,此刻却惊慌地飞向灰蓝色的天空。沙迪每走一步,皮靴下的血洼就漾开细小的波纹,倒映着她腰间晃动的大刀寒光。
当距离缩短到能看清彼此眼中的血丝时,那股令人窒息的杀气才稍稍消散。\"科尔姆不在这里。\"沙迪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右手还保持着握枪的僵硬姿势。
周路突然冲上前,沾满火药味的双手抓住她单薄的肩膀:\"我们不是说好一起进去的吗?你怎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颤抖的叹息。
\"我以后不会了。\"沙迪垂下头,若不是那些凝固的血痂,此刻她咬着嘴唇的模样简直像个做错事的小姑娘。
晨风吹散了些许血腥味,周路松开手:\"下不为例。\"他转身指向一旁,那里躺着个面色灰白的男人,\"留了个活口,不过失血过多昏过去了。\"
当沙迪看清那人的脸庞,指节突然发出爆豆般的脆响。\"我认识他...\"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
周路突然从背后抱住她,带着火药味的胸膛贴在她冰凉的背脊上。泰伦也走过来,粗糙的大手同时按住两人的肩膀。沙迪僵硬的躯体先是像弓弦般绷紧,继而慢慢放松。三个沾满血污的身影在晨光中紧紧相拥,影子在地上融成一片。
不远处的\"科尔姆\"打了个响鼻,低头啃食起沾露水的野苜蓿。朝阳终于完全驱散了晨雾,将三人交织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那些再也不会醒来的尸体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