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像是章雪鸣梦寐以求的猴哥法相般偷偷溜走。
弹指须臾,千年已过。
大荒南,猨翼山附近的一处树林中。
“听说了吗?又有幸运妖遇见那条总在白天游荡大荒的善良黑相柳了,它没被吃掉。”
草丛里,一只浑身粉红色毛毛的人面讹兽缩成小小的一团,瑟瑟发抖。
大树上,一只白脸黑毛的老猴妖用尾巴勾住横生的枝干,倒吊着听八卦。
它很有经验地帮讹兽翻译:“你是说,有妖发现那条总在暗夜出没的邪恶白相柳又出来觅食了,还亲眼看见有只倒霉妖被相柳吃掉了?”
讹兽猛点头,口中却道:“不是!不是!”
一只小小的青耕鸟在树干上跳来跳去:“真可怕!真可怕!”
老猴妖问讹兽:“那只倒霉妖是在哪里遇见白相柳的,你打听到了吗?要是往我们这边来的,我们就得准备搬家了。”
“东边。”
好的,是西边。
老猴妖松了口气,安慰它:“那没事,我们在南边,它还离我们远得很。”
青耕鸟跳来跳去:“真不错!真不错!”
老猴妖无奈地斜了这傻鸟一眼,松开尾巴,一个跟头翻下树来,摸摸讹兽的脑袋。
它边叹气,边小声抱怨:“总能听说应龙大妖和冰夷大妖又去哪里斩杀恶妖的消息,他们怎么就不把那条到处吃妖的白相柳抓出来杀掉呢?那条白相柳隔个几十年就要出来觅食,每次都不知要吃掉多少妖,再这么下去,大荒都要被它吃空了。”
老猴妖抱怨完,抬头看看西斜的日头,拍拍讹兽,又冲树上的青耕鸟喊道:“好了,太阳要落山了,我们该回窝了。夜里别出去瞎逛,撞见那条白相柳就糟了。”
“好!好”青耕鸟飞下来跟老猴妖和讹兽告别。
三只小妖正要离开,忽然白光一闪,三个小妖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嘴巴都被封住了,声音都发不出半点。
离它们聚集处不远的一棵大树后,空气如水波荡漾了一瞬,便像是有支看不见的笔一点点凭空勾勒出一个袅娜的人形。
老猴妖、讹兽和青耕鸟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形渐渐变得清晰……
是个皎若明月、清冷如霜的年轻姑娘。
银白色的长发绾起一半,发髻用一支龙首白玉簪随意地别住。一身如月华照水般的雪色大袖衫裙轻纱飘逸,广袖舒卷,袖子上、肩头上绣着大朵大朵的浅紫色七变花。
她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目光在它们身上轻轻扫过,眉头轻挑,嘴角猛地上扬,遗世独立的仙子就成了天真恶毒的女妖。
“瞧瞧我抓到了什么?”她态度轻挑地用右手食指将它们三个一个个点过来,“三只背后说我坏话的碎嘴子小妖。”
青耕鸟和讹兽还傻乎乎地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老猴妖却顿时冷汗都下来了:坏了!是白相柳!
它绝望地看着那女子步步逼近,在心中狂喊应龙大妖和冰夷大妖的名字,无比期望奇迹出现。
下一秒,奇迹真的出现了——
那女子蓦然停步,看向左侧,一个身穿天蓝色纱质袍服的俊美男子凭空出现在那里。
老猴妖眨了下眼睛,将淌到眼皮上的冷汗眨掉,目不转睛地盯着新出现的那个男子看。
只见那人气质清冷,冰蓝色的长发披在身后,白皙的额头上长着一对小巧的蓝色龙角,右手里提着一把剑,正是传说中冰夷大妖的模样装束!
老猴妖心下狂喜,冲冰夷使劲眨眼,试图求救。
冰夷却看也没看它们三个。甫一出现,他的目光就落在身旁女子的脸上,眉眼并眼神霎时柔和起来,唇角微翘,气质不复清冷。
他带些调侃地说道:“昭昭不是说今日想独处吗?太阳还未落山……”
老猴妖眼神一呆,旋即便陷入了绝望中。
好得很,难怪冰夷大妖和应龙大妖斩来斩去也斩不到白相柳的身上,敢情他们是一伙儿的!
它在那边绝望,章雪鸣和冰夷却在这边旁若无妖地黏糊。
“可我想你了,冰夷。”章雪鸣歪着头,眼睛亮亮地望着他,笑得可甜,还理直气壮地问他:“我们分开都快六个时辰了,你不想我吗?”
冰夷眼神柔若春雨沥沥,嘴角的笑影也明显了许多:“可昭昭不是嫌我太黏人了吗?”
“嗐,分开了我才知道,真正黏人的是我。”章雪鸣的脸皮早就练出来了,说这种自己打脸的话也半点不打咯噔,“身边没了你,我做什么都不得劲。”
她伸手挽住冰夷的胳膊,笑靥如花:“你看,我又抓到三只背后诋毁我的小妖了。居然有讹兽和青耕,这两种妖我……”
话音一顿,她忽然扭头看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讹兽和青耕鸟,眼神瞬间就变得阴恻恻的,故意压低了声线续道:“还没吃过呢。”
冰夷换了只手拿剑,终于有空给那三只绝望的小妖一个眼神,说的却是:“好了,别吓唬它们了,吓破胆肉会发苦的。”
章雪鸣一乐,拂袖将三只泪流满面的小妖收进安澜福地。
两人也不用法术,手挽手漫步夕阳下。
“猨翼山上的怪兽都死光了,那些怪树也停止生长了……果然有山神的山和没山神的山区别很大。”
章雪鸣小声跟冰夷说着她的发现。
“那个深谷又积存了大量死气和戾气,我搜了好几遍都没找到到底是什么在吸引它们。”
“山上有处不大的溪谷,积水把地面淹了大半,瞧着怕是要变成沼泽了。”
“山神庙的木头快烂光了,庙要塌了。后院也是,池塘的水干涸了。”……
冰夷耐心地听着她说那些琐碎的小事,末了,忍不住感慨:“时间过得好快。”
章雪鸣愣了一下,飞快地整理情绪,把无奈和感伤都藏起来,语气轻快地道:“我起初还以为我会不适应这种寿命悠长的生活,没想到一晃眼就过了那么久了。我日子都过糊涂了,还得英招哥哥催了,我才想起来该出门做清理了。”
冰夷没说话,只是浅浅笑着放开她的胳膊,与她十指相扣,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我们今晚去槐江谷落脚?”她也扣紧了冰夷的手,“我得去看看崖洞里有没有槐枝成活了。没有的话,又得换新的了。”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两个合为一个,亲密无间,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