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足足有三天三夜,北风彻夜呼号,仿佛狼群在旷野中嘶吼。
子思坐在马车里,王大盛驾车,孔有德、耿仲明、佘义士骑马,要不是阮氏兄弟组织人手前边开路,雪后简直是寸步难行。
王大盛一边驾着马车,一边说道:“自这火流星出现后,这云南的天气好似塞外,真是一日寒过一日。”
坐在车里的子思答道:“王掌柜,你久在云南,可曾遇到过这样的天气?”
王大盛回头道:“当然没有了,咱们云南可一直是四季如春,何曾有过这样的天气?”
“这样的天气,对我们土生土长的辽东人可算不上什么。”孔有德在马上说道,“在辽东要是下雪,那可是好事。我们有句俗语叫,大雪纷纷落,明年吃馍馍。是吧,耿仲明?”
“没错!”耿仲明在马上兴奋地说道,“瑞雪兆丰年,大雪不寒明年旱。这倒是有点回老家的感觉了。佘义士,你可习惯?”
“有什么不习惯的?我可是跟袁督师走南闯北的人,这算得了什么!”佘义士说完,故意驱马走到前头。
佘义士回头道:“看看这路,阮氏兄弟也算有心了,就是苦了头前开路的兄弟们了。”
“这是在云南,别看小沐王爷年纪小,那在云南也算是半个土皇帝!”王大盛答道。
“怎么能是半个?要是,就是整个的!”孔有德道,“而且我们的子思是小沐王爷的结拜大哥,在这也相当于是王爷!评书里边怎么说来着?”
耿仲明:“一字并肩王!”
孔有德:“对,就是一字并肩王!”
子思从马车里探出脑袋,说道:“你们别瞎说,在这可不敢这么胡沁!”
说完,子思用手一指前方:“那就是绝境了?可比长城还要雄壮百倍啊!”
绝境,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由于多日的大雪,它的外壳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坚冰,矗立在大地尽头,好似一道撕裂天空的苍白伤痕。
它的东西望不到边,冰与石之脊,一路延伸,横贯在霜雪陡峭的山边,直至消失在尽是冻土的迷雾之中。
七百尺的高度,如果人站在其脚下仰望,那数字就会变得空洞毫无意义。它并非拔地而起,更像是从天上压下来的。
巨大的冰壁吞噬了地平线,将世界粗暴地切割成两半,一边是已知的大明王朝;那边,是同样呼啸的寒风、无垠的冬日之地,以及越来越逼近的荒芜。
阳光偶尔刺破低锁的彤云,落在冰墙上,折射出并非温暖的金黄,而是一种深邃、冰冷的幽蓝。
那光芒能穿透不化的冰层,仿佛冻结在其中的并非只是水,还有远古的星光。冰面也并非光滑如镜,岁月与风霜在上面蚀刻出了无数沟壑。
风,永不停歇的北风,在高耸入云的墙顶尖啸、呜咽,穿过那些冰隙时,发出如千百个亡魂同时哭嚎的声响,令人骨髓生寒。
众人顺着子思手指的方向,不觉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哪是绝境,明显就是世界的尽头!
“这工程可不小啊!”孔有德叹道,“上一次干这事的人,还是秦始皇吧?”
“秦始皇算个屁!”耿仲明爆了一句粗口,“他的长城,和这个绝境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前边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带着寒气,逐渐显现出三骑马,马上三个人,眉须皆白。
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
阮小二在马上一拱手道:“子思爷,诸位,他隆那边我们兄弟已经说好了,一路上风餐露宿,已经备下了酒席,就等着诸位了!”
子思在马车上抱拳还礼:“有劳了!”
说完,阮氏兄弟调转马头,又消失在了远处。
孔有德看着阮氏兄弟的背影,说道:“这三人,怎么看上去不像是沐王府的人,反倒更像是他隆的人?还招呼起我们来了!”
王大盛把阮氏兄弟本来就是缅北人的事情跟大伙说了一遍。
“没错,母亲大人也跟我说过。”子思补充道。
“既然如此,这事就说得通了。”孔有德道,“这三人,倒是一点不近乡情怯,真是稳如泰山。”
不是怀乡,没有乡愁;不是近乡,没有情怯;不是还乡,没有衣锦;不是林黛玉,没有眼泪。??
“缅北人毕竟与我中土人不同,想那么多干吗?”耿仲明道,“管他什么阮氏兄弟不兄弟呢,我们走山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