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窝在爸爸怀里，能听见他心跳得像擂鼓。
老爷的烟枪在地上敲出细碎的声响，混着佛店外呼啸的风，把\"禁地\"两个字砸得嗡嗡响。\"你确定那里真的能找到封印的方法？\"老爷又问了一遍，烟锅里的火星子噼啪爆开，在他皱纹里跳成小红点。
神秘人背对着我们，黑雾在脚边打着旋儿，听见问话才转过半张脸。
他的眼睛像浸在墨里的玻璃珠，闪过一丝光，快得我差点以为看错了：\"我所知不多，但那是唯一可能藏有答案的地方。\"
爸爸的手在我后背轻轻拍了两下，是他哄我时的节奏。
可他掌心全是汗，把我襁褓都洇湿了一片。
我突然想起今早他给我换尿布时，指腹蹭过我脚心，痒得我咯咯笑——现在那双手抖得厉害，像攥着块烧红的炭。
\"先别急着冲去山里。\"李明突然开口。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着佛店供桌上的香火光，把他的脸切成明暗两半。
这个总抱着旧书的神秘学专家弯腰从帆布包里抽出一摞泛黄的纸，纸边卷着毛，像被老鼠啃过：\"我昨晚翻了三趟市图书馆的古籍库，关于那禁地的记载全是只言片语。
得先理清楚方位和忌讳，否则进去也是送死。\"
赵薇蹲下来，指尖还停在我襁褓上的玉坠子上。
那玉本来温温的，现在凉得像块冰，贴着我胸口直发颤。
她抬头时，眼尾的泪痣跟着抖了抖：\"我试试感应那东西的位置。\"说着闭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佛店里的香突然烧得噼啪响，供桌上的蜡烛火苗猛地蹿高，把她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它......\"她猛地睁开眼，瞳孔缩成针尖，\"它在吸小涵的哭声。
刚才我感应到，每哭一声，它的怨气就浓一分。\"
爸爸的喉结动了动，把我往怀里又拢了拢。
我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烟草混着肥皂的味道，可这次那味道里多了股铁锈味——是他咬着嘴唇渗的血。\"小涵，\"他贴着我耳朵轻声说，\"委屈你再忍忍，爸爸一定......\"
\"找到了！\"李明的声音像根针，刺破了满屋子的闷。
他举着张地图冲过来，纸角被他捏出了褶皱。
地图是用毛笔绘的，青山叠着青山，中间圈着个红圈，旁边写着\"极阴坳\"三个大字，墨迹晕开一片，像团血。\"这是民国二十三年的商队日志抄本，\"他指着红圈下方的小字，\"说山脚下有块断碑，刻着'生人勿近'，还有......\"他突然顿住，抬头看了眼神秘人。
神秘人已经走到佛店门口，黑雾裹着他的影子，像团化不开的墨。\"太阳要出来了。\"他的声音飘过来，\"记得捆紧那对夫妇。\"话音刚落，他的影子就融进了晨雾里，只留下门槛上那截红布，在风里晃得人眼晕。
\"出发？\"老爷捏着烟枪站起来，烟锅还冒着细烟，\"现在？\"
\"现在！\"李明把地图往爸爸怀里塞，手指因为激动直打颤，\"再拖下去，等那东西彻底成型......\"他没说完，可屋里的人都懂。
赵薇摸出个小铜铃，在手里颠了颠，铜铃发出细碎的响：\"我带着镇邪铃，路上应该能挡一阵。\"
爸爸低头看我，我正盯着他下巴上的胡茬发呆——他昨天说要刮胡子，可半夜我哭醒三次，他根本没机会。
现在那些胡茬扎得我额头有点疼，可我却把脸往他怀里拱了拱。
他的心跳还是很快，但一下下撞着我后背，像敲着面小鼓，咚咚咚，咚咚咚。
\"等等！\"
敲门声来得太急，像有人拿拳头砸门。
爸爸猛地转身，怀里的我被颠得晃了晃，差点哭出来。
可他拍了拍我后腰，我就把哭声咽了回去——他的掌心烫得惊人，比我发烧时还烫。
开门的是老爷，他刚拉开门栓，就被撞得踉跄了一步。
站在门口的是个穿蓝布衫的老头，头发白得像雪，脸上全是汗，正抓着门框喘气。\"姥爷？\"爸爸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惊。
姥爷？
我模模糊糊想起，妈妈说过姥爷住在城南老巷子，家里有个大书房，书多得能堆到房梁。
他平时最宝贝那些旧书，连妈妈都不许乱翻。
可现在他的蓝布衫前襟湿了一片，不知道是汗还是水，手里还攥着半页纸，纸角被他捏得发皱。
\"小涵她爸，\"姥爷拽着爸爸的袖子，指甲都快掐进他肉里了，\"跟我回家，我......我在书房翻到些东西。\"他的目光扫过我，又迅速移开，像怕多看一眼就会碎了什么，\"关于那禁地，关于......关于小涵的哭声。\"
佛店里的香烧完了，最后一点灰烬簌簌落进香炉。
李明的地图从爸爸怀里滑下来，飘到姥爷脚边。
姥爷弯腰捡的时候，我看见他后颈有道红印，像被什么抓出来的——可他明明刚从外面来，天还没大亮。
爸爸蹲下来，把我往襁褓里塞了塞：\"爸，您别急，慢慢说。\"
\"来不及了！\"姥爷的声音突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那些手稿......那些我爷爷藏在墙缝里的手稿，上面写着......\"他猛地闭了嘴，拽着爸爸的手更紧了，\"跟我走，现在就走。\"
风从门外灌进来，吹得姥爷手里的半页纸哗啦响。
我歪头看过去，纸上有几个墨字被风掀起，模模糊糊能看见\"血引婴泣\"，还有个\"臧\"字——和我姓氏一样的\"臧\"。
爸爸把我重新抱好，冲老爷和赵薇、李明点了点头：\"先去我爸家。\"他低头亲了亲我额头，胡茬扎得我痒，\"小涵，咱们去姥爷家看宝贝，好不好？\"
我没说话，可攥着他衣角的小手更紧了。
佛店外的天刚蒙蒙亮，姥爷的背影在晨雾里忽隐忽现，他走路时肩膀直抖，像在躲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而他刚才站过的地方，地上有个湿脚印，形状像片叶子——可现在根本没下雨。
我们跟着姥爷往巷口走时，我听见身后传来\"咔嗒\"一声。
回头看，佛店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关上了，门缝里渗出一缕黑雾，像条蛇，正慢悠悠往我们脚边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