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在负一层“叮”地打开时,我掌心的罗盘碎片突然烫得像块烧红的铁。
苏璃的指尖掐进我手背,她染着酒红色甲油的指甲几乎要刺破皮肤:“你闻到没?”她的声音比电梯里的冷气还凉,“刚才在消防通道,那股味道又冒出来了——腐肉混着沉水香,像……像有人把死老鼠埋进香炉里。”
我没答话。
罗盘指针正疯狂撞击着碎片边缘,这是它第一次不受控制。
三个月前在老宅祠堂,它不过是轻轻震颤;陈瑶怨灵出现时,也只是缓缓转向。
现在倒好,金属指针撞出的“嗒嗒”声在密闭电梯里格外清晰,活像有人在敲棺材板。
“叮。”电梯门开了。
明远大厦的玻璃转门映出我们的影子。
苏璃裹着件驼色羊绒大衣,发梢沾着电梯里的冷气,我低头调整袖口,把罗盘碎片塞进内层口袋——刚才那下烫得太狠,布料都焦了个小窟窿。
前台小姐的笑容像塑料花:“两位有预约吗?”
我摸出名片递过去。
名片是上周在打印店做的,烫金字体“默林风水事务所”还带着墨香。
“听说周会长热心公益,我们想为基金会的新办公楼看看风水。”我刻意放软了语气,像极了那些想接活的江湖先生,“您也知道,现在企业都讲究这个……”
前台扫了眼名片,指尖在键盘上敲了两下:“王秘书说让二位去23楼会议室等。”她抬手指向电梯,发间的珍珠发夹闪了闪,“电梯在左手边,刷这个卡。”
23楼的地毯厚得能埋住鞋跟。
苏璃的细高跟踩上去没了声响,她突然凑近我耳畔:“空调风里有龙涎香。”她的呼吸扫过耳垂,“但底下压着股铁锈味,像血渗进地板缝里,陈瑶坠楼那天,我在现场也闻过。”
会议室的门开着。
深木色会议桌正中央摆着盆龙血树,叶子油亮得过分,倒像是刷了层清漆。
我拉椅子时,金属椅脚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苏璃猛地转头看向门口,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看见走廊里的绿萝在风里晃。
“让二位久等了。”
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转回头,看见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
他领带系得极正,袖扣是银质的,刻着基金会的LoGo。
最显眼的是那双眼睛,笑起来时弯成月牙,可眼尾的细纹却绷得像根弦——这是长期失眠的人才有的弧度。
“我是王志,周会长的秘书。”他伸手要握,我在最后一刻改握为拍肩,“林师傅,久仰。”他的手掌干燥温热,像块捂过的暖手宝,“听说您想看风水?”
我点头,余光瞥见苏璃正盯着他的袖扣。
她的香瓶在口袋里轻轻晃动,这是她启动“闻心”能力的征兆——调香师能通过气味感知情绪,苏璃说过,人在说谎时,汗液里会渗出苦杏仁味。
“基金会的布局讲究‘藏风聚气’。”王志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玻璃,“您看这落地窗,朝向东偏南15度,正好接住晨间紫气。”他转身时,袖扣闪过一道光,“楼后那片竹林是特意种的,‘竹报平安’,又能挡西北方的阴煞。”
我的手按在会议桌上。
罗盘碎片隔着布料抵着掌心,烫得我直抽气——刚才王志说“阴煞”时,指针突然停住了,正对着他脚边的地板。
我假装俯身看桌角的纹路,余光扫过他的皮鞋尖:黑亮的牛津鞋,鞋跟沾着点深褐色的泥,像……像血渍混着土。
“王秘书对风水挺熟啊。”苏璃突然开口。
她的香雾漫出来,是清甜的铃兰味——这是她放松时的习惯
王志的笑纹更深了:“周会长常说,做慈善也要讲风水。”他伸手整理桌角的文件,我看见他腕间有道淡粉色的疤,像被什么尖东西划的,“就说这龙血树——”
“龙血树属火,摆在这里反而冲了财气。”我打断他。
罗盘碎片突然剧烈震动,震得我虎口发麻,“王秘书没发现吗?这树底下的地砖,纹路是逆时针转的?”我弯腰敲了敲地面,“逆时针为阴,火属性的植物种在阴纹上,等于拿蜡烛烧冰块——”我直起身子,盯着他瞳孔里突然缩紧的光斑,“烧着烧着,冰没化,蜡烛倒被冻灭了。”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
空调的风声变得清晰,龙血树的叶子轻轻颤动,我听见苏璃香瓶里液体晃动的“哗啦”声。
王志的喉结动了动,他伸手扯了扯领带:“林师傅果然专业。”他的声音比刚才高了半度,“要不我带二位去顶楼看看?周会长的办公室也在23楼,他的风水布局更讲究——”
“不必了。”我打断他,同时踩了下苏璃的鞋尖。
她立刻接话:“我们还要去医院看病人,今天就到这儿吧。”她抓起包,香瓶在包里撞出清脆的响,“王秘书,留个电话?下次再约。”
王志的笑容没变,可我看见他指尖在身侧攥成了拳。
他从西装内袋抽出张名片,递过来时,我瞥见他袖口里露出截红绳——和三个月前老宅祠堂那尊邪像脖子上的红绳,颜色一模一样。
“慢走。”他站在会议室门口,目送我们进电梯。
电梯门闭合的瞬间,我看见他弯腰捡起什么东西——是片龙血树的叶子,边缘泛着诡异的黑。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昏黄。
苏璃的高跟鞋“咔嗒咔嗒”敲着地面,她突然停在银色轿车前,从包里摸出香瓶。
瓶身还沾着会议室的温度,她拔开瓶塞闻了闻,眉峰猛地一蹙:“刚才的辨妄香变味了。”她把瓶口凑到我鼻前,“原本是苦杏仁味,现在……像腐烂的檀香。”
我摸出罗盘碎片。
指针不再乱转,正静静指向正上方——23楼,周慕白办公室的位置。
碎片背面的裂痕又深了道,像道正在淌血的伤口。
“走。”我拉开驾驶座车门,“去医院。”但手刚搭在方向盘上,就顿住了。
前挡风玻璃上,不知何时贴了张纸条,墨迹未干:“别查了,会死。”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
最下面画了朵花——是龙血树的花,和会议室那盆开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