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光眼里的复杂,姜琴刚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没有看见。
她平时被一宝和淼淼夸奖得不少。
如王娟,金主任她们,也经常夸她。
但这些或是小辈,或算半个平辈的人给的夸奖,和李同光这样一个前辈加长辈给的夸奖,给姜琴造成的冲击,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为了转移话题,也为了给自己臊红的脸降降温,她赶紧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也是回答刚才李同光的问题:“板报目前都是由我来负责,这一期也是为了配合普法讲座,特地增加了法律科普这一栏,前辈要是看到哪里出错了,可千万要提醒晚辈。”
一听内容都是姜琴自己制定的,李同光眼里的欣赏更重。
对这样一个欣赏的后辈,他也不吝啬指点。
姜琴毕竟没正经学过法律,即便是做过功课,其中细节还是难免有所疏漏。
更何况,即便是正经学法律的,在李同光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李同光不说是简单一扫,就发现了好几个问题,不致命,却很容易让不了解的人产生误解。
姜琴都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赶紧修改过来。
改完了才有些后怕又庆幸道:“多亏有前辈在。”
话音刚落,金主任就笑着从妇联办公室里出来:“可不光是板报多亏了李教授,这次调解工作也是多亏了李教授。”
她也知道,姜琴肯定关系调解的结果。
虽然不可能一五一十都复述一遍,但也不妨碍她简单说一下调解结果。
“……宁家拿了补偿,再加上小庄写了保证书,宁家那边也就答应让宁桂花回庄家。”
哪怕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姜琴还是难免有些怅然。
只是这毕竟是别人的人生,每个人的处境也不一样,姜琴也不可能因为自己那点情绪,就自私霸道地要求别人按照自己想的那样做。
李同光却接着道:“我劝宁桂花同志将验伤报告留在妇联。”
什么验伤报告……?
姜琴先是一愣。
半晌,眼睛亮起来了。
“您是说……”
李同光点了点头,肯定了姜琴的猜想。
姜琴先是松一口气,但很快,她又突然想到:“但我之前查资料的时候,好像有印象,一般这种故意伤害诉讼不是有明确上诉期限的吗?”
小老头促狭地眨眨眼睛:“咱们知道,但庄家人不知道啊。”
啊?
还能这样?
边上的金主任看着姜琴脸上和自己之前如出一辙的表情,也是啼笑皆非,在一边解释道:“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让庄家人能暂时有所忌惮。”
她看着远方,微微叹了口气:“这话我也就是在这里跟你们说说,这些岛上的原住民和家属院的军属们不一样,他们常年生活远离陆地,即便是在外头动荡最严重的时候,也偏安一隅。”
“他们生活作风淳朴,热情好客,但另一方面,他们的认知局限也导致能约束他们的东西很少。
我们常说,法律是社会道德的底线。但在部队来驻扎之前,这些岛民中的大部分都没念过书,不认识几个字,比起他们根本不了解的法律,还是村里长久约定俗成的宗族规范更能约束他们。”
“比如说,娶媳妇儿要给儿子起房子,要是给不起彩礼,会被人蛐蛐当爹娘的没本事;比如说,结婚了就要生儿子,要是一直生不起儿子,会被村里人说绝户。
岛上原住人口不算多,但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打老婆打孩子的情况。只要不是打得太严重,即便是被打的妇女同志本人,也是擦干净血继续干活,别说是求助妇联机构和派出所,她们根本就没有这件事不对的认知,太习以为常了。”
说到这里,金主任顿了顿,左右看了眼,又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岛上墓园有一块无名区,小姜你知道吗?”
姜琴怎么可能知道。
她也就知道岛上有墓园,但根本就没去过。
之前她刚来家属院的时候,顾兆也带着她把岛上大部分她有可能会去的地方都转了一遍,其中当然不包括墓园。
顾兆倒也没刻意避开。
但岛上的墓园本来就偏僻,在西北角,不管是距离学校,嘉华园,还是码头供销社,都完全是两个方向。
除非姜琴有朝一日心血来潮,突然想腿着把整个葫芦岛都转一圈,要不然,她估计一直到离开葫芦岛,都不太可能会去一趟墓园。
而且,虽说不能封建迷信,但家里有三个小孩儿,总归要避讳一点。
别人诸如王娟她们,平时也不会闲着没事干,跟姜琴提起墓园的事情。
金主任显然也想到姜琴才来家属院没多久,一拍脑门:“我真是忙晕头了。”
自嘲了一句,才接着道:“我们军部刚来驻扎的时候,在岛上搞了一次普查,结果在岛上的西北角一处落崖发现了几十具尸骨,刚出生的婴儿尸骨最多,三五岁左右幼儿尸骨也有,大多是女婴,也有几具男婴尸骨……”
哪怕是金主任,再回忆那一幕时,依然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姜琴更是脸煞白,胸口一阵反胃。
好不容易缓过来,她哑着嗓音:“那些人没有受到处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