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泽站起身的时候,下意识的不是寻找父皇的影子,而是母亲的身影。
但,承泽先对上的却是父亲的目光,那道目光中,承载着期许,审视还有把江山托付的千斤重担。
然后,视线稍稍偏移,对上的却是阿娘温柔的目光。
叶昭宁对着他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意,那目光中没有父皇那么多复杂的眼神,只有一个母亲的孩子的疼爱。
承泽感觉自己陡然松了一大口气,他今天感受到,看到太多父皇一样的目光了,阿娘的目光却让他感到放松。
承泽的嘴角也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弧度,对着母亲露出清浅的笑容,然后他便转过身面向群臣。
很快随着礼官的一声“跪”往外传去,殿内殿外,文武百官,各朝使臣,金甲禁卫,所有的人都朝着含元殿龙椅下方的那道身影齐齐下跪。
“臣等恭贺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这震耳欲聋,令人心神激荡的恭贺声中,正式宣告大周的新储君册立。
接下来按照惯例,该到了皇帝对太子说几句勉励之语的时候,但皇帝陛下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大殿内一时陷入了沉寂,临王不解,他回忆起当年陛下册立太子的时候,先帝可是说了好长一段话,怎么陛下却一言不发呢。
但就在他愣神之际,很快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
“望太子谨记,德乃立身之本,仁为治国之基,唯有勤学笃行,他日方能担社稷之重,天下万民。”
承泽微微垂首,“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礼成后,接下来便该拜谒太庙,帝王在前,太子在后。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走近太庙,一起叩拜列祖列宗,从太祖,在到太宗,仁宗,然后就到了先帝,武宗皇帝的牌位前。
魏永旭带着承泽行完礼后,转身对着儿子道,“阿泽,这是你皇祖父。”
承泽又在垫子上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然后介绍自己,“皇祖父,孙儿是承泽,这是我的小名,爹爹给我取的大名叫魏宏宸。”
“皇祖父,孙儿听爹爹说过,您一生征战,开疆拓土,是个英主,孙儿虽然没有见过您,但孙儿想您一定是高大英武威猛,要不然怎么能打的突厥人屁滚尿流呢。”
承泽还在对着先帝的牌位絮絮叨叨的说着,魏永旭也不阻拦,只是静静地看着。
“皇祖父,今日爹爹立了我做太子,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这个太子,但孙儿一定会尽自己的全力,不丢您和父皇的脸,也不丢阿娘的脸。”
“对了前两天,皇祖母说拜谒太庙的时候,让我给您多磕几个头,皇祖母还说,您一定会喜欢我,那孙儿就当皇祖母说的是真的了。”
念叨完了这些琐碎的话,承泽再次郑重的叩了一个头,“皇祖父,孙儿向您一定一定做个好太子,也一定会做个好皇帝。”
魏永旭含笑看着儿子,然后抬头看着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的父亲面容。
先帝的画像与他大约只有七分相似,毕竟这是挂在太庙中供子孙后代瞻仰的,自然要美化加工一些。
“父皇,承泽是我的第七子,他是个很好的孩子,与皇祖父很像,有一颗仁德之心,儿子随您心硬,但他不一样,我相信他将来会是个仁善爱民的帝王。”
接着,他低头看了看儿子,让承泽先出去了。
然后,他一个人跪在先帝前面念叨着,“父皇,阿泽不是我的嫡长子,沈氏生的嫡长子叫松儿,他天生体弱,养到现在已经几乎到了风吹就倒的地步,儿子知道,破坏了太祖立嫡立长的规矩会给后世之君带来什么样的祸患,可我不能也不敢冒这个风险,若是下一代帝王是个病秧子,那土蕃,突厥,西域这些强敌都会对大周虎视眈眈,在万一他早早去了,那留下一个幼子继位才是真正的祸患无穷。”
“儿子知道,您想让我做一个治国之君,但大周如今强敌环伺,已经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儿子不敢说自己没有任何私心,想要万世留名,所以我要考虑的足够长远,我之后的帝王必须有足够的能力守住大周的基业,还有仁慈的心肠才能善待百姓,这样大周才能万世昌隆。”
说完,对着先帝的画像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望父皇能理解儿子。”
他的话说完,先帝前供奉的烛火微微晃了晃,魏永旭心中一喜,再次郑重叩首。
“儿子便当父皇是同意这个做法了。”
再次抬起头时他的眼中满是野心,随后起身往殿外走去。
是夜,凤仪宫,承泽终于脱下了沉重的衮服,今日的册封仪式异常繁琐,一日下来他已经是筋疲力尽。
内侍服侍着他擦完了身子,换了身干净的寝衣,他才感觉自己的疲乏消退了一些,很快,便入眠了。
而凤仪宫的正殿,帝后也已经就寝。
只是叶昭宁望着黑漆漆的床帐,目光炯炯,没有丝毫睡意。
魏永旭仿佛感觉到了,转身将她拥住,“怎么还不睡?”
叶昭宁的语气有些惆怅,还夹杂着难过,“过两日,阿泽就要搬到东宫去住了。”
其实承泽今年才九岁,生辰尚且还没过,若是照着规矩,尚还能在凤仪宫住一年多的时间。
但如今册立了太子,承泽就必须搬去东宫了。
魏永旭有些好笑,“原来是你担心这个?”
“那不然该担心什么?”
魏永旭低低笑了一声,“你若是不想让他搬,那在等上一段时间也无妨,就说东宫还未修缮妥当就是了。”
叶昭宁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即便多住一段日子,终究还是要搬走,况阿泽如今刚刚封了太子,一言一行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还是不要让这些小事影响他了。”
魏永旭想了想,笑道,“那阿泽休假时还让他回来住,可好?”
叶昭宁的语气多了几分喜悦,“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我怎么没想到。”
魏永旭吻了吻她的额头,“好了,睡吧。”
叶昭宁轻轻嗯了一声,困意很快袭来,床幔里的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