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三四天,她便会从巢穴中出来一次。
只要想要醒来,营养液中的她便会渐渐凝成浅浅的模样,从营养液中爬出。
小浅浅们会为她舔干净身上残留的营养液,她穿上衣服,便会回到村庄,去见见村民们。
长时间不说话,见到村民们,她会有些结结巴巴。
每一次从营养液中出来,她其实都有着完全全新的身体。虽说与之前看起来没有区别,但她隐隐会觉得,每一次出来的自己,都和之前不太一样。
不过,这种细节她是不会说给村民们听的,她只会告诉村民们,她已经逐渐有了对抗绯天教的实力。总有一天,会让他们都能回到自己的家园。
而那个日子,应该很快了。
“浅浅,你还记得拓跋哥哥是什么样子吗?”
“当然记得。”
“我也记得,那是我曾经的样子吗?”
“那当然是我。”
“我是浅浅,也是拓跋容,没错吧。”
“当然没错。”
“可大家好像只叫我浅浅了。”
\"叫我浅浅不好吗?叫我拓跋容很奇怪吧。拓跋哥哥长的那么威武雄壮,我又没有拓跋哥哥那么壮实。拓跋哥哥存在记忆里就好了。”
“可那样拓跋哥哥多可怜啊,我也像想拓跋哥哥一样可靠。”
“拓跋哥哥会保护大家的,我也会像拓跋哥哥一样努力。”
“咦,浅浅为什么又在自言自语了?”
“浅浅为什么老喜欢自言自语呢?”
“有些想念拓跋哥哥。”
她坐在巢穴上,看着夕阳,摇晃着脚丫。
她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在营养液中,满脑子都是生育,有些不重要的事情,就在慢慢消解了。
每一次从液体里出来,她都觉得自己好像经历了一次重生,什么都是全新的,甚至就连记忆都好像重新组合过一样。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特别是最近几次,她越来越怀疑,是不是其实每次进入营养液中的自己其实都死过一次,而出来的自己,其实是由原先的自己,生育出的新的自己。
虽然有着之前的记忆,可那些记忆总有一种淡淡的陌生感。
不过重要的记忆不会消失,变模糊的只是一些久远的,不太重要的记忆。
她在变得和人类越来越远,不过,拓跋哥哥的梦想,却一直没有消失。她坚信,自己一定能完成拓跋哥哥的梦想。
拓跋哥哥……
虽然她曾经是拓跋容,但拓跋容如今已经被别人叫做浅浅了,那个名字已经是过去式了。她现在也不太喜欢别人叫她拓跋容,所有的人见到她,都只会喊她浅浅。
记忆里的拓跋哥哥,和拓跋容是不一样的。那是个需要仰着脑袋看的人,是个可以依靠的人。
她不由叹了口气。
她是魔女浅浅。
为了拓跋哥哥,她一定要消灭掉绯天教。
与绯天教相安无事了三个月,天气也逐渐从盛夏走入了冬季。
村民们在浅浅的照顾下已然安居乐业,因为之前死了很多人,如今剩下的人携带着百余人的物资,其实还算富余。之前没瘦死的牛羊也逐渐恢复了生气,有了村庄站住脚跟,在草原上捕猎也能成为一大食物来源,浅浅们也会抓来一些能吃的东西送给村民,所以在这里过冬也不算困难。
“小家伙,你们的妈妈呢?”
村民们只管小浅浅们叫小家伙。
小浅浅太多了,给她们起名字,怕是要把字典翻烂,更重要的是,想要分清哪只浅浅是哪只,今天见到的是不是昨天见到的,其实很困难。
人们已经习惯了如今这些有着黄色翅膀的浅浅在身边,只是寒冬里见到光着腿的小浅浅,他们会好奇浅浅会不会冷。
不过当他们试图去摸小浅浅的腿,小浅浅会发出几声细弱的喘息,然后红着脸迅速跑走了。
似乎裸露的整条腿对她们而言都是某种不太能触碰的地方。
“浅浅,你来了?”
而当魔女浅浅出现的时候,村民们都会注意到她。
“嗯,你们生活的怎么样?”
魔女浅浅会在一些小浅浅的簇拥下前来。
如今的浅浅身上也有着和小浅浅们一样的由翅膀化作的裙子,不过她自己还是会在外面披一件外套,以此会与其他小浅浅有些区分。
似乎是因为发育的问题,魔女浅浅的个头比起一开始,要变大了一些,比其他小浅浅要高上半个脑袋,眼睛也会更清澈。更重要的是,浅浅原先的一头黑发,如今竟变成了一头金发,和她的眼睛、裙子都变成了相同的颜色。
“我们过的很好,你看,小宝宝已经生出来了。快来和浅浅阿姨说阿姨好~”
新生的孩子看着浅浅,忽得哭了。
浅浅一愣,从怀里取出了一小块白色的东西,塞入了小宝宝的口中。
白色的小方块在他的口中融化,小宝宝略微愣了愣,便止住了哭泣,还笑了起来。
浅浅也不由笑了。
不管是谁都喜欢吃糖,浅浅也很爱吃。小浅浅们会把一部分糖分分泌出来储存在巢穴之中,供她食用,不过现在留存的糖太多了,分给村民一些也不错。
绯天教在草原上已经深扎了根,这附近的魔物在变得越来越多。
魔物变多对浅浅而言是好事,可对这里的普通人来说,就不那么美好了。
浅浅生育的小浅浅太多,想要不被绯天教发现,已经变得有些困难了。她渐渐发现,小浅浅们可以钻入地下,即便地下氧气稀薄,可对于小浅浅们来说并不困难。
而且小浅浅们喜欢钻到阴冷潮湿的地方——她自己现在也喜欢,那里有水有食物,怎么想都是好事。
于是,浅浅们便开始大举从地面潜入地下。
似乎也是因为浅浅们的吞食太快,地面上的沙土变得越来越多了。浅浅们也会排泄,排泄物便是如砂石一般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异味,可也毫无价值。
巢穴的周围,如今已经遍布了一层黄沙。
浅浅并不讨厌黄沙,巢穴逐渐被黄沙掩埋,反而是个隐蔽身形的好办法。虽说绯天教并没有再来寻找过她,可她依旧谨慎无比。
她知道,身为小浅浅们的母亲的她,必须要保护好自己才行。一旦失去了她,小浅浅们虽然会推举出新的母亲,可小浅浅们的智力,还不太足以承担母亲的大任。
她本能地会想要隐藏自己,她缩在巢穴中的时间越来越长,只在偶尔会出来去人间的村庄走一走,重温一下身为人类的感觉,其他大多数时间,都浸泡在巢穴的营养液中,继续尽着身为母亲的职责。
入冬之后,绯天教内部开始出现了一片混乱。
夏天极热的草原,在冬天也冷的可怕。没有经验的绯天教教众,几乎没有为冬天做任何准备,虽然他们掠夺了足够多的食物,可抵御寒冷的柴火的缺失,使得他们大多都缩在营帐之内。
而便是这个时候,浅浅的反击开始了。
当已经熟悉了身体的小浅浅们随着冬天的寒风一起,铺天盖地地朝着绯天教散落在各地的营地里突袭的时候,绯天教几乎没有什么还手之力,就被浅浅们吞食殆尽。
活着的人,活着的魔物,都被浅浅们一口一口吃干抹净。
剩下的一些好吃的内脏,被浅浅们带回到巢穴,喂给了魔女浅浅。
而捕获的人类食物,则带去了村庄,交给那里的人们。
如此,绯天教的营寨被一个一个拔出,躲在营帐之中的绯天教教众,很长时间都未能发觉到隔壁营寨的覆灭。
原本为了防止被玄帝城、无双城猎魔人袭击而将大本营故意放置在了靠近西北方的位置绯天教,在浅浅开始突袭的第十天,教主所在的营地,便被铺天盖地的浅浅袭击了。
教主岂是池中物,能搅动天下的绯天教,怎会被这些浅浅轻易扑灭。
一战罢,数以千计的浅浅们如尸山一般堆积在了绯天教的帐外。
“这些是什么鬼东西?”
“这是那个异教徒浅浅?她不是死了吗?”
“这些是什么鬼东西,她们不是人!你看她们的身体,这是什么?”
“只是长得很像人类的魔虫吧?”
教主守在帐外,看着堆积如山的浅浅,只是摆了摆手,脸色有些难看:“这是魔女,浅浅变成了魔女。”
“魔女是什么?”
“我要和浅浅交涉,也许她能成为我的姐妹。”
教主妄想中的交涉并不成立,浅浅们对她只有恨。
教主对着浅浅们喊出的话语,魔女浅浅是听到了的。
她的脑袋却怎么也无法理解教主的话,当初自己被逼迫到差点死掉,当初浅浅也被他们杀死,如今到底是怎么厚着脸皮来说和自己是什么姐妹的?
就因为都是非人之物,就是姐妹了?
相比起当什么姐妹,她更好奇眼前这个同样不太算是人类的教主,品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魔物的味道很好,越是强大的魔物,越是有着鲜美的内脏。当初浅浅吃了一次就差点发疯的内脏,如今她吃起来就像是甘甜的水果,可口的很。
一轮浅浅被消灭,魔女浅浅多少有些伤心。
那些都是自己的孩子,孩子们居然就这么死了……
她只能更加专心地生育出更多的孩子了。
地下的巢穴变得越来越大,已然形成了宛若九层高塔的建筑。
她居于巢穴之中,一边接收着小浅浅们传递来的信息,一边仔细拟造着小浅浅们的结构。
只凭她自己生育还是太慢了,她让一部分小浅浅同样获得了生育的能力,在巢穴之中和自己一起构建新的浅浅。
而这些生育出的浅浅,本身就有着复制自身的能力。虽说智力程度又一再下降,不过生产速度加快了许多,而且她的意念,依旧可以传达给这些小浅浅。
她隐隐知道,让小浅浅拥有生育能力,对她而言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可为了打倒绯天教,她必须这么做。
绯天教那么强,她能拼尽全力扳倒绯天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绯天教竟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强。
当三万两千只浅浅飞掠进绯天教的大本营,绯天教的一切抵抗,都变得滑稽可笑起来。
浅浅的尸体堆积如山,红色的液体遍布了大本营周围,绯之天的魔力萦绕在大本营周围,无数浅浅身陨在红色的沼泽之中。
不要紧,还能生。
只要这片草原还有东西可以吃,浅浅就不会被完全消灭。
红色的沼泽下,除了绯天教的教主,已然没有了其他生命。
没有任何生命能在绯之天强大的魔力下尚且凝聚成人形。
教主——或者说银河,孤零零地在大本营中坐着休息。
她是唯一一个不会被红色沼泽影响的人。
而只是片刻之后,又是三千余只浅浅冲来。
又过了片刻,又是三千余只浅浅……
每一轮的浅浅,都好像铺天盖地的蚂蚁,每一口都不算重,可每一口都让她失去一些力量。
“魔女浅浅,你我只要同心,本可以共襄盛举,一起夺得这天下,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何必躲在这草原之上。”
“你何必执意与我为敌,你有这种规模的实力,本可以在人间所向披靡,夺到你想要的一切,你若是想杀了我,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何必呢。”
“我们同为魔女,你我姐妹一场不好吗?这般兵戎相向,岂不是让那些人类白捡了便宜,有何意义?”
一轮又一轮的进攻之下,被银河寄身的教主终于力竭。
魔女浅浅穿着一身黄色的裙子,披上狼皮外套,来到了她的面前。
“姐妹?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银河:“浅浅?”
“哈哈哈,另一个名字呢?”
银河:“什么另一个名字?”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别人可以喊我浅浅,可你不行,你知道吗,你看起来很好吃呀。我会一边吃掉你,一边告诉你我的名字。”
“我叫浅浅。”
“我也叫拓跋容。”
“怎么样,记住了吗?”
“呵呵呵,拓跋哥哥一定很喜欢你这副表情。”
绯天教自此逐渐退出了草原,一路仓皇南下。
人类并不知道大举聚兵的绯天教为何突然变弱,南逃的绯天教四散在了各地,用了近十年的时间才逐渐略有起色。
被掠夺的草原很长时间没有恢复生息,躲在各地尚且活着的人们逐渐回到自己的家园,重新回到这片草原。
而魔女浅浅,沉浸在营养液中,很久没有再被人见到过。
小浅浅们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逐渐被人们所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