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下定决心要与安陵容接触,曹琴默便不着痕迹地暗示了音袖:“可怜见的,你那堂妹怕不是平日里也这般受她们欺负,好歹也是姐妹,回头送去些东西帮衬一下吧。”
音袖闻言立即会意,她在府中时就跟随曹琴默左右,虽然这话是让她给宝鹊送些东西,可也有与那安答应交好的意思。虽然不知道小主看中那安答应什么,但是能帮一下宝鹊她就满意了。
曹琴默轻轻揉着太阳穴,目光落在案几上太医新开的清火汤药上。安陵容的事不要紧,翊坤宫那欢宜香令她寝食难安。她摩挲着茶盏边缘,思绪翻涌——丽嫔近来虽蒙圣眷,可终究只是个寻常嫔位。在这深宫之中,没有足够的权势,如何护得住温宜?那些远嫁蒙古的公主们,哪个不是金枝玉叶,最后却香消玉殒,她的温宜,决不能步入这样的结局!
“小主,药要凉了。”音袖轻声提醒,这几日曹琴默心神不宁,她虽不知道内情,但做事愈发勤勉,已经暗中与安陵容身边的宝鹊搭上了线。
曹琴默回过神来,望着忠心耿耿的侍女,终是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音袖,你那妹妹宝鹊近来如何?在安答应那儿当差可还顺心?”曹琴默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状似随意地问道。
“多亏了小主挂念!”提到宝鹊,音袖顿时来了精神,手中的活计也停了下来,“奴婢前些日子去看她,才知道安小主那边竟是这般光景。因着安小主至今还未曾侍寝,内务府那些个势利眼,连份例里的炭火都要克扣三分,更别提时新的衣料首饰了。”
曹琴默闻言挑了挑眉:“这倒奇了。我怎么记得,这安答应与沈贵人和莞贵人都是同批入宫的姐妹,平日里不是交情甚笃么,姐姐妹妹的叫着?”她虽早料到安答应处境不太好,但想着有那两位得宠的贵人照拂,总不至于太过难堪。
“小主有所不知。”音袖压低声音道,“沈贵人和莞贵人如今圣眷正浓是不假,可奴婢听宝鹊说,她们除了初一十五的请安,平日里鲜少与安答应走动。安答应又是个性子怯懦的,受了委屈也不敢声张,内务府那帮子人可不就变本加厉地作践么?”说着,她将叠好的衣裳收入箱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道:“对了小主,宝鹊还跟奴婢说了一桩怪事。”
“什么?”曹琴默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宝鹊和我说,”音袖凑近了些,“与她一同伺候安答应的宝娟,近来行迹颇为可疑。前儿夜里她给安答应守夜时,见主子睡得沉,便悄悄出去解手。谁知竟撞见宝娟三更半夜从外头回来,那模样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当时她憋的急就没问,第二天无意问起起夜的事,宝娟装作不知情,这才让她觉得不对。”
曹琴默沉默良久,这宝娟来得蹊跷,行事又处处透着古怪,必是有人安插在安陵容身边的眼线。只是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再等等吧,等等就知道了。
“让宝鹊多留心些,平日里宝娟说了什么话,见了什么人,都要记在心里。”她顿了顿,“至于其他,且先按兵不动,好生伺候着便是。”
“奴婢明白。”音袖会意地福了福身,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待房门掩上,曹琴默斜倚在绣枕上,望着帐顶繁复的缠枝花纹出神。皇上……就算过了好几日,曹琴默心中依旧害怕。他是天子啊,就这么对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下手,那对其余孩子又有多少真心呢?
“唉。”幽幽的叹口气,曹琴默用帕子掩住眼,任由思绪蔓延。
自打欢宜香一事在心头扎了根,曹琴默便愈发寡言少语,常常整日里只是垂眸静坐。年世兰留她本是为着出谋划策,如今见她这般模样,更兼自己久未遇喜,那点耐心早被消磨殆尽。
“本宫要你这木头人何用?”年世兰摔了茶盏,鎏金掐丝的珐琅盏在曹琴默脚边碎成几瓣,“整日里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曹琴默只是默默跪着,任由滚烫的茶水浸透裙裾。
转眼到了四月底,御花园的芍药开得正艳。偏是这时,胤禛竟特许沈眉庄协理六宫事务。消息传到翊坤宫,年世兰气得砸了满殿的瓷器。
“好个沈眉庄!本宫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福分消受!”年世兰下定决心要弄死沈眉庄,曹琴默启唇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低下头。
沈眉庄这些日子过得格外辛苦,白日里要在翊坤宫忍受年世兰的刁难,跟着学习那些宫务,直到夜半三更才能脱身。每每得了空闲,她还要绕道去碎玉轩,与甄嬛说些体己话。
这一日暮色初临,沈眉庄照例往碎玉轩去。年世兰早派了人暗中尾随,见她行至必经的小戏台附近,几个宫女突然后匆匆奔出,低着头直直撞向沈眉庄。
“哎哟!”沈眉庄被撞得踉跄几步,还未站稳,那几个宫女已连连福身,掩面道:“奴婢该死!冲撞了小主!”话音未落,人已快步退开。
采月被撞得跌坐在一旁,手肘擦过粗粝的地面,火辣辣地疼。她还未及起身,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抬眼望去,只见沈眉庄整个人向前扑倒,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小主!”采月惊呼一声,顾不得自己擦破的衣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刚一抬起沈眉庄,采月就“啊”一声叫出来:沈眉庄白皙的脸颊上有明显的擦伤,已渗出血丝。
“来人啊,快来人啊!”采月颤抖着扶起沈眉庄,大声呼唤着,很快,巡逻的侍卫发现了她们,赶紧叫来太监把沈眉庄送回咸福宫,同时去叫太医。
曹琴默正执壶为丽嫔斟酒,琥珀色的酒液在夜光杯中漾起涟漪。两人难得偷闲,一桌精致的席面刚布好,尚未来得及动筷,外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主子,出事了,”音袖皱着眉进来,“沈贵人方才在戏台那边摔着了,听说,破相了。”
“哎哟!”丽嫔脱口道,“她这也太倒霉了啊!”
“姐姐!”曹琴默急忙拽了拽她的衣袖,眼神往四周一扫。丽嫔这才惊觉失言,讪笑着轻轻拍了拍自己嘴。